韩子高眼见得江蕙如此迫切的问起了自己,韩子高笑着对江蕙说道,“小侯爷,有时候给别人送钱,特别是像费家这样爱面子又穷酸的没落名门送钱就更是一件需要花心思的事情了。小侯爷您知道,费家是顶聪明的人,王氏祭礼临近,相信费家也在为祭礼的礼金而烦恼,所以这会儿小侯爷若是肯帮忙,他们自然会领情,但是他们毕竟是名门,所以小侯爷这个钱要送的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等价的交换。”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先生所说的这个等价交换呢?”韩子高的话,江蕙听着仍然有些不明白,便继续追问着。
“所谓等价交换就是要用这些名门手中那些看似珍贵实则无法流通的东西来换取钱财,这样一来,便能让他们有尊严的接受你送去的钱了,小侯爷您也知道,费家是蜀中望族,他们的祖先费祎将军当年可是跟着诸葛武侯征战南北的,诸葛武侯对费祎将军很是看重,每次与费祎交谈都会谈很久,可以说费祎与诸葛武侯走的非常近,在下听闻费家藏有一本诸葛武侯亲笔的诫子书善本,费家视作瑰宝,若是小侯爷用钱来买得这件东西,那不就是等价交换了吗?”韩子高说起了费家的历史,说到了当年诸葛亮留在费家的一本善本。
“先生说的虽然有理,只是这诸葛武侯的善本既然是费家的珍宝,费家又怎么可能轻易将此物卖给我呢?”江蕙仍然十分疑惑。
“呵呵,我当然不是让小侯爷平白无故地去买了,而且如果这件事做完了只是解决了一件事,那么不是让侯府白忙活了吗?我的意思是请侯爷向陛下请旨在邺城为诸葛武侯建立忠义祠,然后以搜集诸葛武侯真迹为名,向天下广揽诸葛武侯的奇珍,如此一来,就算费家交出了诸葛武侯的那本善本,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费家自然乐见其成了。当然我这样做还有一点考虑,就是要为侯府赢得天心和民意,小侯爷也知道,当今陛下迫于门阀争执,迫切想要身边有名臣忠良,这个时候侯府提议为已故的忠良诸葛武侯立祠,那就意味着让天下人敬重忠义,也算是在朝廷中宣扬忠君爱国之意,陛下自然能够知道侯爷的一片忠心。而且诸葛武侯在百姓之中的名望甚高,侯府为他立祠,那必然会被百姓传颂,更能赢得蜀地贵族后人的敬重。这样一来,只需要用几千金便可以一箭三雕,小侯爷觉得在下的这个计策如何啊?”韩子高仔细地向江蕙解释着,他给江蕙出的主意每次都能让江蕙看到意外惊喜。
“不错,不错,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如此一来我们侯府只需要花这么一点儿钱,便能办成这么多的事情,单单就赢得陛下的圣心这一点,我们这局就稳赚不赔了。哦对了,前几日父侯跟我说陛下想要从寒门中拔擢人才,借此来打破豪门对权力的垄断,先生觉得我们侯府应不应该支持陛下这么做啊?”江蕙说话间便将北齐皇帝与长信侯的密探说给了韩子高听,韩子高立刻警觉了起来,北齐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不能有大规模的发展,究其原因就是门阀之间各自为政,相互掣肘,而各个门阀又垄断者朝廷的权力中枢,所以很多事情,有利于国家但是不利于门阀便不能施行,可以说门阀已经成为了北齐政治生态中最大的毒瘤。现在北齐皇帝看样子已经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急着想要拔除掉这个祸根,可是韩子高怎么能允许北齐这样做呢,毕竟这样一来,北齐的实力便有可能大幅度的提高,对于南梁来说便是巨大的威胁了,所以韩子高便立刻决定自己还是要试图阻挠这个举动的。
“绝对不行,小侯爷您一定要劝服侯爷绝对不可以向陛下谏言削弱门阀的势力。”韩子高有些激动地说着。
“这是为什么啊,先生您不是也说了,我们侯府所仰赖的就是天子的恩德,所以迎合天子的喜好,不是我们侯府应该做得事情吗?”江蕙对于韩子高的反应感到了诧异。
“哦,小侯爷这么多年所经历的所看到的,应该深有体会地知道门阀势力在朝廷中的势力已经是盘根错节了,他们在宫中各个地方都有眼线和耳目所在,如果侯爷向陛下进了这样的言,这个消息肯定会传到门阀势力的耳朵中,到时候这些个各自为战的门阀,便会团结在一起,来对付侯府了。小侯爷可曾听过当年的晁错,他向汉景帝上书请求削藩,结果遭到了藩王的反扑,藩王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最后汉景帝还不是舍弃了晁错,如今的门阀士族,哪个比当年的七王势力差啊,难道侯府想要成为第二个晁错吗?”韩子高言语之间把厉害说的清清楚楚,着实让江蕙倒吸了一口气,当年晁错的旧事他是听人见过的,如果长信侯府真的这样做了,可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晁错而被牺牲掉,这出自然不是长信侯府想要看到的局面。
“幸得先生指点,否则我们长信侯府恐怕就要铸成大错要吃大亏了。”江蕙对着韩子高一顿的感谢。
“这天下事没有两全的道理,所以长信侯府对于用寒门还是用名门的事情上,最好不要战队站得太过明显,虽然让名门出仕能够赢得名门的感激,但是毕竟与陛下的意愿相背离,更何况还有清流们的意见,这样一来长信侯府有可能会失去民心和圣心,因此小侯爷应该提醒侯爷,不要着急下棋子,要看着风向慢慢的走,这才能趋利避害,保证侯府的长盛不衰。”韩子高为江蕙讲解着该如何来权衡利弊,趋利避害,其实他真实的意思是让长信侯府在寒门与名门之间左右逢源,这样一来寒门和名门的斗争便会不断,而如此情况之下大齐朝廷的局势便会更加地风雨飘摇了。
给江蕙赞画完了这祠部的争斗,韩子高回到府上,便看到明岸在自己府上,似乎是等了许久的样子,韩子高心中揣测,倒不知道是明岸又听到了什么消息,前来问罪了,要不然明岸也不会这么冲动地跑到他的府上,按照明岸的行事风格,若不是大事,他是不会动的。
“大人,大人怎么亲自来这里了,派个人通报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呢?”韩子高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
“出大事了,若非事态紧急我拿不定主意,也不会贸然前来的,你可知道昨天宫中出了大事,有刺客入东宫行刺,刺伤太子,刺死太子少师,陛下盛怒,命我查探此事。”明岸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韩子高听。
“这有何难,绣衣直指本来就是宫中密探,查访这些事情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啊。”
“若只是这样我倒不至于慌乱,而是陛下前脚找过了我,后脚康仁宫韩贵妃娘娘就请我过去了。”明岸战战兢兢地说着。
“韩贵妃?可是宁王的生母,燕云大柱国、武安侯韩熙载的女儿?”
“没错就是她。贵妃娘娘说此事关乎国储,让我务必谨慎查办。”
“这就是了,这位贵妃娘娘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入宫的刺客不去行刺陛下,专挑东宫,想来便是与太子有储位之争的宁王,而韩贵妃娘娘这个时候找您,想来这件事应当与他们有脱不了的关系。”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担心我若是查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所以拿不定主意啊。”明岸有些惶恐地说道。
“大人担心的是对的,这件事归根到底要看陛下怎么想,在下入京时日虽然不多,但是也听说皇后久病,后宫一切都由韩贵妃主理,太子暗弱,宁王聪慧,朝中废立之说早有传闻,只是迫于太子嫡子之位,怕是祸起萧墙,所以不敢擅动。可是这韩贵妃把持后宫,他的父亲又手握重兵,陛下就算有心护着太子,恐怕将来也难以保全太子的储位,大人若这个时候将这件事引到韩贵妃的头上,那无疑逼狗跳墙,到时候陛下很有可能为了朝廷稳固将罪责全部推到您的身上,您可就得不偿失了。”韩子高立刻为明岸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到底是赞画过大事的,韩子高立刻就想到了用保住韩贵妃和宁王的方式,让大齐发生宫廷中最惨烈也是最容易牵制国力的储位之争来消耗大齐的实力。
“你说的没错,只是我若是不查,怎么向陛下交代啊。更何况,太子虽然暗弱,但是朝廷中那些坚持旧礼的老臣还在,他们可是坚定的拥护太子的,若是我查不清这件事,恐怕他们也饶不了我,别人不说,杨丞相就是一个固执的老臣,查不清这事,他第一个就饶不了我。”明岸虽然同意韩子高的说法,但是他毕竟是受了皇命的人,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很难得到皇帝的认可。
“大人,您难道还没有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吗?陛下如果真的想查大可以命殿中部会同京兆尹府大张旗鼓的查,但是陛下没有那么做,反而秘密安排您来查,这说明陛下根本就没想让这事闹大,陛下忌惮韩贵妃家的力量,这样的外戚也难怪陛下会有所担忧。不过您说的也对,这件事如果不查便会让陛下在太子面前失去了做父亲的威严,更会令老臣不服。因此此案必须要查,但是怎么查,就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先生觉得西魏怎么样?”韩子高微笑着对明岸说着,韩子高的一个西魏让明岸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什么西魏怎么样?”明岸不解地问着。
“我是说,这个罪责由西魏来担。您觉得如何啊?您想啊,要说是刺杀储君,除了是太子的仇敌,还可以是朝廷的仇敌啊。如今南梁正与我大齐作战,两国交往断绝,互不相同,边境也已封闭,南梁的人自然是进不来,可是西魏却不一样啊,西魏与我大齐可是有着杀父之仇,夺国之恨的,他们元氏皇族对大齐高氏的仇恨,那可是歇斯底里的。派刺客来行刺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另外,这西魏一直与我大齐通商,只需要在西魏商人中找一两个私藏兵器的,便可以将责任全部都推给他们了。常山王府的张晋一直主管与西魏的商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也有监管不全的责任,这样一来陛下自然会降旨对张晋和常山王府小惩大诫,如此一来,也符合大人的利益啊。”韩子高的想法其实很清楚,那就是挑拨北齐和大魏之间的矛盾,毕竟西魏自东魏被高家篡位之后,元氏皇族的灭族之恨可是一直在的,这两年虽然屡有通商,但是两国的嫌隙和世代仇恨,又岂是一代两代能够消解得了的啊。
“这样一来虽然能够帮韩贵妃化解困局,却无法令老臣们信服啊,西魏要想复仇,入宫刺杀陛下就好了,为什么要选择刺杀东宫太子呢?”
“这正是西魏人的狡诈之处啊,他们想借刺杀太子,来引发朝廷对宁王的怀疑,借此扰乱朝局,这样的解释足以让那些多事的人闭嘴,再加上此事之后,大人还要上一道表,让长信侯府的人接管殿中部。”韩子高此时又说了一句,这次提到了殿中部,在拿下了祠部之后,韩子高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殿中部一并替长信侯府拿下来。
“替换殿中部又是什么原因呢?”明岸不知道韩子高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殿中部一直是管理宫中宿卫的,这次东宫遇刺,殿中部责无旁贷,对殿中部的人进行惩戒,也可以让别有用心的人不再敢轻举妄动,而且长信侯之子江蕙曾为东宫六卫军,与东宫有旧恩,长信侯与韩贵妃娘娘的父亲韩熙载二人又是故交,让他来接管殿中部便能足以保卫太子安危,想来到底是谁想刺杀太子,陛下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大人这样进言,便可以保太子无虞,就算是杨丞相也会觉得大人的处置妥当的,至于韩贵妃那边,大人将事情算到西魏人的身上,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件事的,如此一来大人可就能够一个人不得罪,圆满地解决这件事了呢。”韩子高为明岸的计算可以说是细致入微了。
“你的计谋确实详尽,只不过我也能看出,你这里面是有私心的,你这几天一直与江蕙走得紧密,你帮着他拿下了度支部,又将祠部尚书蒋闯设计拿下,如今借着东宫的刺杀案,再次想要将殿中部替长信侯府拿下来,如此一来,长信侯府在朝廷中的势力,已经可以与常山王府分庭抗礼了。你这样确实能够取得长信侯府的信任,只是你这样做事,常山王府又不是傻子,他们势必会有所察觉,你觉得他们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几个部堂被你轻易地拔除掉,他们会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放弃吗?这几天你还是小心些微妙,难保他们不会对你下手的。”明岸说起了韩子高的内心的私自考虑,他自然不知道韩子高内心深处对于大梁的想法,但是他还是猜度着韩子高对于江蕙的偏心了。
“大人说的是,张晋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自然是知道,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过他张晋是刀俎,我也不是鱼肉啊,他会来刺杀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韩子高并没有被明岸所说的情况吓到反而眼神坚毅的对明岸说话,不过明岸却非是真心关心韩子高的安危,他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费心培养又深得长信侯府信任的一个眼线被轻易地拔除,明岸自然按照韩子高所说的处理,韩子高这几日也少有与江蕙等人的来往,只是秘密关注着南边战事的动向,南方的战事越来越吃紧,大梁的军队和北齐的大军之间各有胜负,却也咬得十分紧要,如此紧迫的军情之下,军事上的秘密自然封锁得严密,韩子高甚至无法打探到丝毫南境的消息,连陈子华到底如何了,他都无法知晓,想来现在自己身在北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冷夜,韩子高又想起了陈子华的近况,当时明月之夜,北地的冷风吹得他彻夜难眠,寒气入骨的痛楚较之心底的伤痛,倒不知道现在是身痛还是心痛了的。韩子高将丝弦琴取出,拨弄琴弦之间,似乎又听到陈子华的声音,自己也不妨吟唱起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卫风里的淇澳一首便最是能描绘他现在的心境了,倒也真真的应了现在的景致,冷夜冷月冷人心便是这样了的。
突然一阵寒光略过,韩子高警觉地回身观望,了然间便感觉如芒在背,再看过去,便是月光映衬在刀剑上的样子,这寒光便是刀剑映出的影子,韩子高心中一惊,便知道这是有人要行刺他了,正如明岸猜想的,这拨人还真是来得极快的,不过韩子高这几年在陈子华身边所学的功夫,却早已不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他从琴下取出了藏锋的宝剑,向着那闪光处砍去,大喝一声,“鼠辈还不出来现身……”那躲在后面的一队黑衣的刺客,也不再躲藏统统出来,黑压压地向着韩子高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