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请求得到了中元的恩准,晓遥和邵琳俩人便在夏宫这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小天地里,开始夜以继日甚至废寝忘食地创作起来,又是词曲,又是舞蹈,忙得不亦乐乎!词曲博大精深,晓遥常常在惊叹于它的美轮美奂时,也不时地感到黔驴技穷。这些天来,她试着创作了许多曲调,但都感不甚合适。
她有点累了,想要弹奏一首好听的曲子来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可刚一坐到钢琴前,一个曲调便豁然在脑海中闪现。
虽然许久不弹,但晓遥还是记忆犹新。她把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优美的旋律随即随着舞动的手指淌进心田。
一曲《马鞍》奏毕,晓遥起身离座,发现邵琳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琳姐姐,怎么了?”
缓了缓神,邵琳似乎费了好大劲才从方才的沉浸中挣脱出来:“好妹妹,你方才谈什么曲子?是你刚想出来的么?”
晓遥不想把《马鞍》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可如此一来又说不明白,只能傻傻地站在那儿。
邵琳见状,淡淡笑道:“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这首曲子真好听!我方才都听得入迷了,快告诉我它叫什么?”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拉住晓遥的手。晓遥道支吾道:“呃……这首曲子叫《马鞍》……是我有一次观看羽林军在马场演武后回来有感而作。”
没办法,她只能编瞎话。
邵琳惊讶地捂了捂嘴:“妹妹真是集天地之灵气!那马场皇上也带我去过,我怎么就没想出这么好听得曲子呢?”
一番谬赞让晓遥简直无地自容。她红着脸低下头:“哪里哦?只是琳姐姐没在意吧!”
邵琳有些兴奋。她觉得《马鞍》就是自己要的曲子。她给晓遥来了一个深深的拥抱:“妹妹,你知道么?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好妹妹!”
霍华德又向皇帝建议大越需要引进两件洋人的东西。一是电报,二是铁路。
电报可以千里传音,前方的战报和皇帝的决策都能第一时间传递给对方;铁路四通八达,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军队集中起来,奔赴前线。
中元见这两样东西都是利国利民的,便欣然恩准。正当筹集饷银之时,周正儒又上书反对。他认为,修建铁路会使大越失我险阻,害我田庐,妨碍风水,烟伤禾稼,震动寝陵,破坏龙穴。若冒然修建,恐伤国祚。
合上奏本,中元大为不悦。他忽然感到如今的周师傅已然不同于以往的那个周师傅了。眼前的这个人处处排斥新法,已成为大越革新除弊的巨大阻碍。
朝堂上,中元强压心头怒火,耐着性子再一次规劝周正儒。可周正儒也好似着了魔,死活就是不同意。
他急得浑身发颤,高声对中元说道:“圣上,铁路一修必定会占用大量农田、拆迁民宅坟墓,破坏风水,还有,如此一来,原先那些舟车挑夫、行栈铺房便无以为生,天长日久必将聚为流寇,成为朝廷的大患。”
看着周正儒凝重的神色,中元不禁苦笑:“周师傅言重了!只不过修条路,不至于如此吧?”
周正儒正色道:“圣上!非是微臣危言耸听。难道您忘了罗玉章吗?当年跟着他的那些人不都是因为灾荒才造反的吗?”
中元最讨厌这些陈芝麻拉谷子的事儿。他忽然觉得周正儒好像把什么事都能往大了说。
“周师傅,你的心思朕都明白。这修路的事儿朕意已决,你就不必多言了!”沉着声音,中元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难看的表情。
可周正儒似乎不管这些。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朗声道:“不!圣上,您不明白微臣的心思!非但铁路不能修,这电报也不能建……”
“电报又怎么了?”忽地有些压不住怒火,中元急忙打断周正儒的话。
“回圣上,电报一建,我大越各驿站也就没用了。到时朝廷必然要裁撤……”
“裁撤驿站又能怎样?”
周正儒见龙颜大怒,便稍稍停顿了一下:“圣上难道不知道李自成吗?”
中元知道李自成的故事。霍华德给他带来许多故国的书,其中就有《明史》。他知道周正儒想要说什么,便一拍龙胆:“周师傅,你不要再说了!”
“不!微臣还是要说下去!”见事已至此,周正儒的拧劲也上来了,他整了整衣冠,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决绝,“皇上,故国大明的崇祯皇帝就是因为裁撤了驿站才逼反了李自成以致亡国……”
“你别说了!”中元一声暴喝。无论怎样,他不想和那个亡国之君等同起来。
见皇帝震怒,周正儒忙跪倒在地。
“圣上!微臣绝非危言耸听!故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微臣不想看到大越就此而亡啊!”言罢,他痛苦万分,伏地而泣。
满朝文武都被周正儒的这句话惊得呆住了。
二十几年的师生之情也似乎在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亡国!
中元简直不敢相信它是从周正儒口中说出来的。颤抖着身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他一步一步走下丹墀,来到周正儒身前。
周正儒抬起头,双眼垂泪。他猛然发现,皇帝此时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努力地想着,一个模糊的印象旋即在脑海中显现。
许多年前,在先帝决定出征苗部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袁辰星的。
像!真的太像了!一样的眉宇,一样的怒火,一样的杀气!
周正儒的头皮蓦然麻了!
他不敢再看着中元的眼睛,只好低下头。
“周师傅,您今年贵庚?”
中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周正儒摸不着头脑。
“回圣上,微臣比先帝虚长十岁,今年已经七十有二了。”
中元点点头。他蹲下身子,缓缓说道:“这么大的年纪,就不要总来上朝了吧!”
周正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知道皇帝这句话的意思,那是对自己最后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