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所长站起来把身上的棉外套脱了,系上里面警服的风纪扣,又拉了拉下摆,拿起帽子带好,又正了正,对张队长说:“把小丁喊上,我们一起过去把人请过来。你俩也都收拾整齐点,小心无大错!到那儿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们吧?”
等张队长给丁队长交代完了,三个人才往审讯室那边去,他们进审讯室的时候许江玲正拿着桌上的胶水给宋远桥脸上贴报纸。今天自己惹了事,还拐带着徐江玲陪自己进了派出所,宋远桥自然一局也不敢赢,否则回去以后许江玲告状怎么办?望着糊了一脸报纸,就露了两只眼睛的宋远桥,三个警察很尴尬,怪不得敲门的时候许江玲喊着“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句“别乱动”。两个联防队长努力地忍着笑的时候所长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踢了旁边的丁队长一脚,说:“还不去弄点热水过来给宋同志洗洗脸?”
看着丁队长小跑着出去了,所长才过来伸出双手说:“宋远桥同志,我是这里的所长周保柱。”
宋远桥看了许江玲一眼,才把脸上的纸扯了下来,最早粘的已经干透了,脸上留下了一块一块的报纸,看着很滑稽。他站起来握着周所长的手说:“你好,周所长。这是我女朋友,许江玲,昨天刚订完亲,今天进城来来买点衣服,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事。”
两人放开手以后周所长看了看宋远桥的脸,挑着大拇指说:“英雄本色!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宋老弟真应了这句话,就是这打牌的技术难免差了一点,哈哈……”
这时候丁队长端着一盆热水、胳膊上挂着一条毛巾从外面进来,周所长立刻停住笑声,指挥道:“小丁,把水放在桌子上。宋老弟,先洗脸,回头咱们再说。”
宋远桥洗完脸的时候周所长已经把毛巾拿在手里了,见他直起身来,就把毛巾递了过去,同时说道:“宋老弟,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原来那个搭档、也是你的战友——刘杰,可经常在我面前提你。”
“刘杰?他转业回来干公安啦?我都快有三年没见过他了。”宋远桥记得这个战友,当兵前在武装部集训的时候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刘杰的舅舅在武装部上班,他和宋远桥一样走后门弄的名额,所以两人走得很近。入伍后他跟宋远桥不在一个师,联系就少了,后来选拔的时候和宋远桥一起进了训练营。不过刘杰参加的是狙击手的训练,两人只有训练共同的科目时才会在一起,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选上,就再也没联系上。
周所长说:“我打过电话给他了,刑警队离这儿不远,就是步行再过个十分钟也就到了,我们还是去我办公室说吧。”
宋远桥本来打算说几句场面话就找机会告辞,现在听说刘杰一会儿要过来,不见他一面不好走,就跟着周所长他们出了审讯室。派出所前院还保留着两排平房,审讯室、拘留室、联防队的办公室都在这里。后院新盖了一栋三层办公楼,是正式警察们办公和住宿的地方,办公楼边上的平房是食堂。
派出所的大门是朝北的,但是房门都开在南边,毕竟门朝北的话冬天一刮风屋里就冷得受不了。新建的楼房因为靠南墙太近,大门开在北边,然后一楼正中留了一间作为过道兼楼梯间,房门和走廊仍然在南边。所长室在二楼,走廊都用玻璃镶死了,虽然刚开春,外面气温还很低,但是太阳已经北移了,走廊和室内的温度都有将近二十度,非常暖和。
进了所长室,张队长就忙活着给宋远桥两人各泡了一玻璃杯茶,不是所长自己喝的花茶,而是专门准备待客的龙井。宋远桥这一年来跟着邢大爷多少也学了神似,端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然后赞道:“这茶不错,正宗的西湖龙井,这种茶叶在家里怕是买不着吧?”
周所长听了很高兴,他歪着茶杯给宋远桥看自己杯里的茶叶,同时说道:“宋老弟有水平,一口就尝出来了!我平时都喝十几块一斤的花茶,这茶我可喝不起,一个月工资也买不到半斤,这是专门招待你们这些贵客的。”
“周所长太客气了,你管我叫老弟就对了,再说什么贵客我可就坐不住了啊。这样的茶叶我们平时也很难喝到的,所以才印象深刻。”宋远桥谦逊地答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咱们兄弟就不客气啦。不过今天这个事情我还是要跟你道个歉,我这个人吧,有点神经衰弱,又好低血糖。起床气特别大,要是睡一半给人吵醒了,都能张嘴就骂人。所以他们一直到我睡醒了才敢来跟我说你的事,你别怪他们,都怪老哥我官不大僚气不小。我一起来听说你和弟妹还待在审讯室里,这不就把你们请过来了嘛。所以事情的具体经过也还不清楚,小张、小丁,你们说说怎们回事?”
没等宋远桥说话,张队长就抢着答道:“是这样的,两点二十一分我们接到新华商场报案,说他们商场里有人打架斗殴,而且有人受伤倒在地上都起不来了。丁队长出的勤,回来是我谈的话,因为报案说是打架,我们就照着这个问的。宋同志说是那几个哑巴抢劫,可那几个哑巴不会说话,让他们写也是直摆手,我们实在没法处理,就找所长汇报来了。”
周所长听他说完了就摆了摆手,他们就一声没吭地出去了。等他们出去了,周所长才说:“宋老弟,其实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心里也有数。但是县城这些联防队员多少都有点关系,他们只要不做得过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这些哑巴也难办,一抓到就装死,又是残疾人,犯的事也不大,总不能把精神都放在他们身上。”
宋远桥见周所长把话都说开了,而且又有刘杰这个战友在,最主要的是他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去为民除害,就表态道:“今天的事情说起来还是几个哑巴吃亏了,只要他们不再找我麻烦,我也就算了。再说了要不是这几个哑巴,我还不知道刘杰的消息,更交不上周老哥你这个朋友是不是?”
周所长也笑着说:“宋老弟爽快人!不过你放心,今天这几个哑巴我不会放过去的,小偷小摸也就罢了,竟然敢动手抢了,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就算他们有同伙吓唬证人,但是我们专政机关也不是他们几个流氓组成的小团伙能对抗的!”
宋远桥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了,就问道:“这个刘杰,怎么还没来?”
“难说得很,刑警队动不动就有行动,要是封队了连电话都不让打,说好了不算数的时候多了。不过你这战友可真厉害,刚来不到两个月,抓逃犯的时候隔着四十多米,一枪就打腿上了,当年就提了指导员,后来又调刑警队当副队长了。听他说,就他那本事都没能进你们部队,你们部队都是什么样的能人啊?”
宋远桥笑道:“这小子,刚回家就把保密条例忘了!”
刚说着,刘杰就到了门口,开口就是一句:“宋远桥,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宋远桥站起来跟他互捶了一下胸脯,刘杰把帽子拿下来放到周所长的办公桌上,自己扯了椅子对着宋远桥坐下来问道:“这是嫂子?”
宋远桥说:“嗯,昨天刚定的亲,今天是进城来买衣服的。”
周所长就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对刘杰说:“这是抢劫案,移交给你们刑警队怎么样?”
刘杰说:“你别跟我说,我一个副队长,能当得了这家?该走程序走程序,咱俩私下里算怎么回事?要我说干脆你罚点款,再让联防队去敲打敲打他们就算了。真要是立了案,你能把哑巴的嘴撬开?最后多半还要因为没证据撤案。还有,宋远桥能在家待几天?到时候如果找不到证人,受害人又不在家,连预审股那关都过不了,让检察院怎么起诉?”
宋远桥也连道“算了”、“算了”,他给许江玲和刘杰介绍了一下,刘杰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部队?”
“转业了,确定安排在上海,具体工作还没定下来,趁着有假期回来订婚,准备年底结婚。你呢?”
“我找了个女朋友,暂时还没订婚,不过也快了。就是没有嫂子漂亮,也没有学历。我说嫂子,你都是大学老师了,怎么看上宋远桥这么一个老粗的?”
许江玲笑道:“我们是娃娃亲,我也看不上他,可是家里老人不让退。他又是个厚脸皮的,挨了这么多年,没办法只好认命了。”
刘杰一脸无奈地对宋远桥说:“嫂子不愧是大学老师,比你厉害多了!”
开了一会儿玩笑,宋远桥和许江玲就告辞出来了,他今天晚饭前必须送许江玲回到家。刘杰和周所长只是简单客气了两句,不过刘杰和宋远桥约好了,过两天宋远桥过来县城,刘杰喊几个战友一起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