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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琐事

2017-07-12发布 3413字

宋远桥带着许江玲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他们急匆匆地又去了商场。这一次时间特别紧,许江玲也没有心情再去试衣服了,他们给双方父母和妹妹们各买了一身新衣服。虽然许江玲觉得尺码应该没问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和营业员讲好了,如果大小不合适,只要没弄脏、没下过水,最近几天都可以拿来换。

两人一直到天擦黑才回到许庄,许老师老两口早就做好饭在等着他们了。因为回来的太晚,两位老人难免埋怨了几句,宋远桥就说是上午遇到许江玲的同学,下午又碰到了自己的战友,所以耽误的时间有点多。吃完饭宋远桥就回家去了,到了家里父母倒是没说他回来得晚,听说他在许庄吃过饭了,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宋远桥拿出买给他们和妹妹的衣服以后,父亲把衣服试了一下就脱下来交给了母亲,母亲虽然很高兴,还是埋怨了几句乱花钱。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远桥突然发现自己没事情可做,替父亲喂了猪,又把猪圈收拾了一下。宋德立的活计让儿子抢了,自己无事可做,就抽着烟站在猪圈外面和儿子聊天。宋远桥见父亲鬓边的头发都快全白了,就劝道:“大,现在我们几个大的都上班了,两个小妹妹又都还小,你和我妈就别在种地养猪了。一个你们都老了,活一压下来又不能耽误,你们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再则说现在咱们也不缺那点钱,干脆问问几个哥哥,谁想种就包给他们种。别人家收五百斤稻子一亩地,咱们就是收四百,一年下来也有万把斤,我们几个再给点零花钱,足够你们老两口和两个妹妹用的了。我带回来的钱昨天已经取出来了,过会儿我就给你。”

宋德立叹到:“地种不种的再说吧,就算不种了也要把这季麦子收上来才能腾茬给人家。不过这猪是不能再养了,现在自己家一头两头的养猪尽赔本。我和你妈都打算好了,等这两头猪出栏了,就把猪圈给推了。照着人家养鸡场的式样盖几间鸡圈,养点草鸡,给你们生蛋吃,现在城里人不都喜欢吃草鸡蛋嘛。”

宋远桥寻思着要是不种地了,按父母的性子在家里也闲不住,养鸡的话也就是喂喂鸡、打扫一下鸡圈,活倒是不算重,也就没说什么。

早饭后宋远桥把父亲喊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四万块钱给他,顺便又让他看了自己手里还剩下好几万,让他别担心自己。宋德立出去以后就把其中的三万交给了老婆,女人管钱、天经地义,但是宋德立还是留了一手。那一万块钱是儿子准备给几个侄儿买农具的,就怕女人眼窝子浅,现在虽说是答应了,难说到掏钱的时候会不会不痛快,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闹出笑话了。

怀里揣着那一万块钱,宋德立出门去找两个哥哥商量这件事,让谁去买、到哪里买,买回来以后放在谁家,柴油、保养的费用怎么出,这些问题都要事先商量好了,拿出章程来。要是事前没个谱,等到临头了再商量,说不定就弄成好心办坏事,把一家人弄得四分五裂的。

这些事情宋远桥就不用管了,父亲的意思很明白,你只管掏钱就成。这样即使几个堂哥之间因为这些事闹出矛盾来, 也与宋远桥无关。昨天刚刚把许江玲送回家,老往她家跑也不太好,所以宋远桥把宋远程的摩托车给他送了回去,顺便给他带了一条烟以示感谢。到宋远程家的时候,村里的一帮年轻人趁着好太阳,正在他家院子里打牌,宋远桥只好把摩托车停在大门外边,走了进去。宋远程因为人多,又在自己家里,就让给别人打,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见宋远桥进来也没跟他客气,指着屋里说:“大桥来了,屋里还有椅子,自己去拿。”

宋远桥说:“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摩托车也不用了,我停在门口了。这条烟是我从福建带回来的,你肯定没抽过,拿着尝尝。”

宋远程刚要推辞,旁边一个比他们长一辈的年轻人说:“大桥拿来就拿来了,既然我们都没抽过,就开一包大家尝尝。”

宋远程也就没客气,接过烟来拆了封,扔了两包在桌上。边上也在看牌的就把烟盒拆了,抽烟的都拿了一支,刚才那个叫宋德运的叔叔点着火又看了一眼烟嘴上的字说:“拣——茶——灯,这叫什么破名字?”

边上有看明白的纠正道:“人家这叫采茶灯,你不认识字就别瞎说。”

打牌的连看的一起笑话他一顿,又开始打牌了。这时候宋远程的媳妇看见宋远桥在院里站着,就端了张椅子出来,还呵斥宋远程:“你看你坐得跟八品似的(这句方言形容人在不该坐着的时候还端坐着,一般是家长指责孩子失礼。“八品”的具体意思不可考),大桥来了也不知给人家拿把椅子。”

宋远程笑道:“我可不是跟八品似的?他要坐椅子自己不会去端啊,人家当兵的站岗站惯了,是不是,大桥?”

宋远桥一边接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一边说:“谁站惯了?你不知道给客人让座,嫂子说你你还敢犟嘴,中午不想吃了吧?”

宋远程拍拍宋远桥的肩膀轻声说:“大桥,我有个事找你拿个主意,到屋里来。”

宋远程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按例父母都跟他住一起,四间瓦房,他住东头房,两个老人住西头。进了东头房,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来以后宋远程问他:“大桥,以前你带着我们种蘑菇的时候都是你拿的主意,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宋远桥问道。

宋远程拿出烟给两人都点上才说:“前些天我有朋友带我去看了人家种一种叫平菇的东西,不如我们原来种的口蘑好吃,但是也不错。你觉得这东西能不能搞?”

宋远桥诧异地问道:“这个事情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刚从南方回来,你说的平菇我都没见过,我上哪给你出主意?我要是跟你胡诌,害了你怎么办?”

宋远程也不高兴了,他说:“大桥啊,我当你贴心才跟你商量的,你怎么跟我推呢?就算我最后赔本了,还能赖上你?像我一年也不一定进几回城,很多事情实在不懂,才找你这样走南闯北的人问问。”

宋远桥笑道:“远程哥,你别急,你要这样我就说几句。第一个,这玩意肯定挣不到大钱,要是带你参观的人跟你说一年下来挣好几万,那你趁早别干,肯定是骗人的。”

“嗯,这个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们家说干好了一年能挣个五六千,刚开始干或者年成不好一两千也正常。一年能干九个月,一家全上的话合一个人一个月挣一百块钱。”

“这个我真是不懂,不过那家人要是真想帮你的话,你就免费去他家帮几个月工,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再看看这东西好不好卖,然后你再拿主意好不好?”宋远桥无奈之下只好出了一个最稳妥的主意。

他说完以后望着宋远程,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又对宋远程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你算算,自从我当兵走了以后,这么多年都是在南方,而且不是在部队就是待在城里,我上那儿去知道这些事啊?不过你要是缺本钱的话我手里倒是有点,你先拿着去用,挣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宋远程是真心找他拿主意的,倒是没想太多,他说:“钱倒是不用,他们说本钱也就三两千块钱,就是活多、辛苦。”

宋远桥为自己的多心感到很尴尬,听到这话“呵呵”地笑了几声,说:“既然本钱不大那就先干着呗。地方找好了吗?”

宋远程指了指院子,说:“就在自家院子里拿厚塑料布搭个棚子就行,不用专门另找地方。”

宋远桥跟宋远程又聊了一会儿,宋远程还是不提找他什么事,宋远桥很纳闷,按说这种事问他一点屁用没有。就借口出来,到院子里把宋远程的老婆秋梅花喊到一边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想让他帮忙找找物资局那边的一个同学,买点平价的塑料布搭棚子用。宋远桥有点啼笑皆非,这点事情确实不算什么,可宋远程跟自己兜了半天圈子就是开不了口。答应下来过两天去物资局看看,宋远桥看了一会儿打牌,就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待在村里,早起锻炼一下身体,喂猪、收拾猪圈,吃完饭出门转一圈就回家看书或者练字。下午会有小时候的伙伴喊着一起打打牌,但是他们有时候玩“小牌”,也就是麻将的前身——叶子牌。老家这边叶子牌的玩法有两种,一种叫麻雀,跟麻将的差别只是起手抓拍的树木不一样,另一种叫“老迟”(音)只用半副牌。宋远桥不仅一样也不会,他连牌头都认不全,所以这种时候只好回家或者找老会计聊天。

老会计年过六十,三个儿子虽然只有一个考了大学,剩下两个都让他想办法招工进了城。几年前就不干会计了,现在每天就是上午晒晒太阳,跟年纪差不多的老头们聊聊天;下午喝点酒眯一觉,然后再出来晒太阳聊天;晚上看看电视然后睡觉。宋远桥挺喜欢和他聊天,不仅因为当年是老会计给自己踅摸了路子去当兵,也是因为老人家一辈子经历丰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让宋远桥觉得受益匪浅。但是老会计对宋远桥找他聊天却不感冒,他对宋远桥说:“大桥啊,你连婚都还没结,一个小伙子没事就往老头子一块凑,把自己也弄得老气横秋,幺不幺、六不六的,像个什么?你要是觉得老头子当年帮过你,这些年动不动就给我带东西,那点情早就还完了。”

每当这时候宋远桥就跟他开玩笑:“三老爹,我就是从你身上学点本事,也不会拿来对付你,你都老成这样了,还怕教出徒弟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