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味道是熟悉的西药味,这个味道能让人静下心来。多少次梦里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白色的,充满阳光的,穿洁白衣服的仙女从我身边匆匆而过,或穿过我的身子。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突然变好闻了些,也可能是心里反应。
小玉安静的躺在床上,如同一个睡美人,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个人如果不说话,安静的坐在或者躺在一个地方是圣洁美丽的。
我一直认同生命在于静止,活着和运动着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活着连呼吸都会痛,我喜欢这种痛,它能让我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喜欢在桌子上睡,醒来后一条腿剧烈的麻木,不听使唤,微微颤动都是困难和撕裂的。我喜欢这种感觉,也享受这种感觉,痛并快乐着。
左政拿了一束花,马蹄莲,洁白的花瓣和翠绿的根茎,如小玉。在病房口焦急的等待着,等到一个护士来给小玉送药,他才把花送给护士,然后自己逃一样的离开。
他跑的很快,奔跑中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空气急速流动,这样能使他短暂忘记痛苦,不去思考,不去想象。
学会在痛苦中忘记是一种超然的态度,而他却是在痛苦中学会等待,无异于慢性自杀。
左政没有跑远,只是滑稽的在医院周围跑了两圈,体力急速下降,弯着腰哈吃哈赤的喘着,嘴里骂着,这挨千刀的医院真他娘的大。
蹑手蹑脚的走到病房门口,门没有锁,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小玉在喝水,妈妈为她配好药,之后递给她,一把的小药丸,和一些白色的小片片,小玉全部塞到她那张小嘴巴里,喝一大口水,没有仰头,艰难的咽下去,一小瓣苹果从她嘴下露出,小玉迅速接过快速的咀嚼起来。
那个削苹果,细心的小男孩,他的身影出现在左政眼里,那么熟悉。早在预料之内,当真正出现时还是为之伤感。如同死前的心悸。
“谢谢你哦,在这里陪了小玉一上午了,小玉在班里的成绩还好吧,你要多帮助帮助我们家的小玉啊。”小玉妈妈微笑着说,剥了一根香蕉递给于思洋。“妈,我也要吃。”小玉撒娇道,怎么看怎么像妈妈偏心姑爷女儿争风吃醋。
“好好好,给你剥,以后要好好学习呐,多想人家于思洋好好学习。”
“知道啦~”小玉愤愤的药了一口香蕉。
小玉吃完后,于思洋替她把香蕉扔到垃圾桶,“这朵花是谁送的呀。怎么也不进来。”左政在门缝中悄悄的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还真像个偷窥者。
“可能,可能是同学吧。”小玉说完后,于思洋和她相视,之后默契的低下头。很显然小玉和他已经猜到了。左政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难过。“你说,你那些儿时的伙伴怎么都没有来呀,哦,对了还有那个政政,当你和你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小人……”
“哎呀,妈,他们现在还在上课,在学校呢,又不是星期天,是寄宿学校,你忘了?”小玉打断妈妈的话。是害怕说出当年的事情,还是在伤心左政没有当面来看呢?
邹正默默的走了,这次没有加速跑,而是行尸走肉般游离到学校。
校门口很安静,左边有一颗树,右边也有一棵树,都是法国梧桐。门房的两个保安在谈着理想,揣测着人生,像是两个隐士的哲学大家。左政不想进校门,现在所有人都在教室里自习或者上课,现在进去就会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这让他会感觉到很局促。在他骨子里还是有些腼腆的。他等待着下课,之后在进校门走到教室。听着那两个保安夸夸其谈,谈到了毛爷爷的家室,谈到了国家主席和国外总统的奇闻异事,原来他们真的是一个隐士。
一个中年人从他们身旁走过,两个保安毕恭毕敬的敬了个礼,“主任好。”左政迅速转过身,不让主任看见。不然肯定是会被抓回去的。
“左政?”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左政一个激灵,慢慢转过身。“帅,帅哥?你又来学校了?”张帅微笑,在左政心目中,他经历了这个事情应该会苍老许多,可是今天看上去却没有和以往有什么区别。只是能微微感觉到了一些稳重和成熟。“我去学校拿点东西,刚刚出来,怎么?你又请假了?”张帅狐疑的看着左政,左政咧嘴一笑,“什么叫又啊,就这一次么。您不知道,您走以后我语文成绩是直线下滑啊,那家伙……”
“行行行,你语文成绩直线下滑,还有下滑的潜质么?别再这给我贫。”从张帅语气上丝毫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本来想着怎么也得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了头吧,好歹伤心的肝肠寸断上几个月意思意思吧,左政心里暗暗骂道,大王八羔子,真没点人性,情伤恢复的这么快。左政上下端详一番张帅,还围着他转了几圈,“帅哥,您没失忆吧!”张帅撇他一眼,“失忆还会认识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咦~我刚才骂他什么来着?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左政心里嘀咕。“那帅哥,你下午有事没?”
“没事啊”
“没事走两步。”左政拉着张帅去了一间茶馆,双腿盘着,估计是被那两个保安传染上了,要开始谈人生了。
“说吧小贼,什么事,一天不好好学,净请假,你这样对得起党和人民对你的栽培么?”张帅一口把茶饮尽,跟喝啤酒似的。
左政又给他倒上“帅哥,你内个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张帅的语气很轻松,一个甜甜的微笑,看来书上说的没错,三十三天可以治疗一个人的情伤。
左政有些兴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度过去的么?”
张帅奸诈的看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左政心想,反正你下一年不一定带我们了,又不哈大笑,笑的都快直不起腰。然后摸摸左政的头,完全把左政的故事当成笑话来来听,经历当作小孩过家家一样。
“小孩子懂什么呀,哎呀,还伤着心了?哈哈哈!”张帅笑的更放肆了,直到周围的人把目光全部投向他时,他才咳了咳嗓子,重新坐好。之后郑重严肃的说,“左政,你只要记住,痛苦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非要强加到两个人身上,那就是卑劣和幼稚的行为,你是一个男孩,没有什么是过不来的。”说完,张帅脸上多了一些忧伤。
“我要的是怎么解除这种痛苦。”左政认真的看着张帅。
“我不是大师,也不是算卦的,给你解除不了,也没有人能够解除,你要学会一样东西。”
“什么?”
“在痛苦中忘记”
忘记是需要时间的,而时间不单单只是一个度量衡,是一个过程。将忘记的事情压缩成一段回忆,回忆是会美化所有事物,在脑中形成一个相册,在痛苦中寻欢作乐。
左政沉默了,因为他不想忘记,忘着也忘不掉。最后只能是痛苦的。“所以老师,你走出来了?”左政把张帅叫做老师了,“不走出来又能怎样。事情终究是事情,会过去的。”张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哎呀,跟你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你又不懂。”左政没有再和张帅斗嘴,好像是陷入了沉思,眼睛里再次充满白雾。“行了,你早点去学校吧,我走了,哦,对了,下星期我就去学校上课了,还是你们的班主任。”张帅走到收银台把帐结了后,消失在人群当中,过了一会,左政突然反应过来,“嗯,不能带给小玉伤心。咦,不对,张帅说什么来着?下星期来上课?我是该高兴还是……”之后又骂了张帅一句没人性,从情伤中恢复的太快。
其实左政并不知道,张帅走后去了一家饭店,每天在那里喝的烂醉,表面总是笑嘻嘻的,脸上的表情越开心内心就越痛苦,每天痛苦的人脸上总会洋溢着复杂的笑容。
饭店不大,但也不小,规格整齐,内部的桌椅板凳很干净,但进入的人总会有一种苍白的心情,荒芜的心境。着也许就是张帅喜欢走这家饭店的原因吧。喝酒可以麻醉大脑,造成短时间的记忆缺失,是暂时的记忆删除剂,也是短时间的忘情水。副作用就是之后的疼痛会无限增大。
饭店的服务员都认识张帅了,他在这里腐败了有一个多月了,每次张帅去都是面带微笑,人模狗样的。他的那点破事服务员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从酒后的话语中得知的。所以这个服务员很同情张帅,也很难为情,每次都是她给张帅叫车让人把他送回家。如果狗血一点,张帅会和这个服务员有一段感情史。但,张帅没有,他醉了之后连屁放出来都是昏昏沉沉的。
“帅老师欢迎!”服务员也知道他是老师的事情。
张帅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之前的那几个样子,随便来点花生,凉拼,白酒两瓶。”
“张帅?”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思凉?你怎么在这里?”英语老师叫欧阳思凉,随后张帅有叫住服务员,“内个,服务员,等下再点菜,今天不吃那些了,嘿嘿嘿。”
思凉叫张帅做过去,“我就是随便吃一点,听说你下周就来上课了?”
张帅点点头,“是呀,下周就去。”
思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张帅,“你行不行啊,我可听说了,你在这里都喝了一个月的酒了,不行你就再多休息休息,别勉强自己。是不是没钱了?我借你。”
“看你说什么呢,我真的没事了,只不过爱喝酒罢了,喏!把菜单给这位女士。”服务员静静的站在旁边,露出职业的笑容,张帅点头示意。
“哎呀,我吃啥都行。本来也就是小小的吃一点。”
“遇见我了,就别小小的吃了,要大大滴吃。”张帅活像一个日本太君,他向服务员挥了挥手,“你先忙别的去吧,我们点好了叫你,好吧!”服务员再一次露出职业的妆容,转身离开了。
思凉翻了几页,“哎呀这里的菜都挺贵的,帅君,可否撑的住。”
“八嘎,敢对太君无理,死啦死啦的。”张帅表情故作严肃,表面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伤心事,即便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思凉把服务员叫来,指了几个菜,服务员认真记下,“好!就这样。”“恩!好,您稍等。”
“今天,小女子就陪太君一醉方休。”
张帅摇摇手,“别别别,咱今天还是少喝点吧,把你喝醉了多不好,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我明天没课,可以休息的。我知道你每天都要喝醉的,我今天就要看看帅大太君喝醉了会怎样。”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喝醉呀?”
“那些服务员说的呀,好了不说这个了,菜来了,吃饭。”思凉微笑。
张帅把餐具摆放好,移到思凉那里,很绅士。“怎么样,一班的那帮猴崽子们可把你忙坏了吧。”
“还好,还好。”
……
那天张帅和思凉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而思凉要比张帅喝的多得多,最后张帅再次烂醉,喝的七荤八素。思凉就像喝了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女性都特能喝酒,酒量要比男性好的多,个个是李白。可能是古时候女子不抛头露面的缘故吧,所以才埋没了一堆酒圣。也可能是没有现在这个社会的应酬多,才使得这么些匹千里马美不外漏。
醉的稀里糊涂的张帅还要去结账,站都站不起来,思凉把账结了,又把张帅扶到门口叫了车。
“这次您直接来送了?平时打电话您来的都特快,真是辛苦了。”对于服务员的这句话,思凉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微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