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绝非最后一战
(1)
大军出了长安城,断断续续迎来了了几场小雨,一路泥泞,倒也没有影响行军速度。贞观元年(627年)的初春算得上风调雨顺,该下雨的时候就来场小雨,今年肯定有个好收成。不过对于粮草营的士兵们来说,这种天气让他们劳神费力,沉重的粮车行进艰难,而前锋已经逼近马邑,意味着战斗随时打响,粮草上不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又出事了。一个士兵被压在了车底,他是向打滑的车轴塞枕木的时候压住的。十几个兵喊着号子,勉强抬起车轮,好不容易把那小子拽出来。还好,只是擦破了皮,没伤着骨头。
“去你娘的!压死你,死一个人,我去职是小事,咱粮草营就坏了名声了。”二柱子看了看手下没事,放下心,却开口骂开了。李靖开拔前有令,此战各营须确保不能发生非战斗性减员的事情。一旦发生,军法从事。也就是说,大帅要不死一人而取马邑,首先自己军内不能出事。
“不死一人而胜。”这个各营的将官们都知道,也都小心翼翼。打起仗来死不死那不好说,先别出意外,这个他们能做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得看大帅的本事,谁叫他夸下海口呢。也就是说,此战,不光朝廷在看着李靖,他手下的将士们也在看着李靖。这个大帅不好当。
李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当然,打起来真要死人,皇上是决计不会拿一句玩笑一样的话来较真的。关键是,他李靖要较真,不光是较真的问题,那就是军令状。唯如此,方可证明大唐军团统帅之不世雄才——未来的大唐军团那何等的辉煌壮观,谁能统率这样的军队,那是青史留名的传世荣耀呀。单单这次出征的前锋侯君集,就不是吃素的主。那冷峻的目光里,透出的是桀骜和自信,一般人要让他佩服一下,可就难了。柴绍出身世家,又是驸马,皇上让他跟上自己,也是为其建功立业而来。所以,此次出征李靖没打算多与副帅和前锋商量——他李靖要的,就是主帅的样子。
面对上上下下的注视,军内军外的担心,李靖一点不着急,不光表面上不急,他心里头压根不急。
大将军,稳如山,动如雷也。
“传令,我军直取马邑城下,横摆阵势,大张旗鼓,让那苑君璋看看我大唐军团的厉害。”
李靖自言自语道,“杀鸡当用牛刀也。”
的确,对付一个马邑孤城和已经失去百姓支持的苑君璋,大唐军团闹得动静大了些。
“再令,侯君集候将军帅帐来见!”
(2)
李靖出征的消息传来,最害怕的,不是马邑的苑君璋,而是距离并不远的夏州,梁师都几乎就要崩溃了——这几年,他是对大唐最狠的人,生杀大唐军民无数,李世民断不会放过他。地处塞外的夏州此时天气凉爽,梁师都每天晚上却淌汗,枕头都浸湿了。他左腮的黑痣这两天也哆嗦个不停,怕是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梁师都虽然凶狠狡诈,胆子却小。
“李靖不是好惹的主,这几年凡是与他对阵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幸好李靖不是直奔我而来,要不然,几天功夫就坏事了。”梁师都惊出一身冷汗,“我要被围,苑君璋这朝秦暮楚的老滑头是决计不会伸出援手的,”梁师都心想,“但是,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强敌当前,两家须捆到一块,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梁师都决定要亲自拜见苑君璋。这么多年了,不容易啊,与他们一块起事的人,从薛举、刘武周到高开道,统统被大唐歼灭了,只剩下马邑和夏州了。而那些人的下场也让梁师都认识到,李世民绝不会放过自己,因此,也就断了与大唐媾和的念想,他要狠下心与大唐打到底。
义成公主的支持给了他底气。公主多次给他写信,要他忠于牙庭,牙庭对夏州不会坐视不管。更让他放心的是,颉利以实际行动给予了支持。就在汗国自身还有薛延陀的叛乱需要镇压的时候,颉利竟派出了他的儿子欲谷,带领军队南下夏州,送来了大批的物资和军马,令梁师都好不感动。不管怎么说,金山汗国的实力仍可与大唐抗衡,他要牢牢捆在牙庭的战车上,当好这个大度毗伽可汗、解事天子,与大唐战斗到底。实在不行,再逃亡漠北。
他的堂弟梁洛仁匆匆进帐,这个兄弟很是精明,深得梁师都喜爱。
“禀大帅,大唐刘兰成派人前来,有书信一封,说请您亲览。”刘兰成是李世民钦命经略夏州的司马,拥兵关前,对夏州形成高压之势。
梁师都接过堂弟手中的信,打开仔细看了一会,扔给梁洛仁,并不说话。
“大帅,李世民开出的条件够优厚的,只要咱们降他,可享公爵之位,经略一方啊。”梁师都的手下从来没人叫他什么大度毗伽可汗,觉得拗口。
梁师都嘿嘿一笑,他脸上的黑痣抖动了几下,“弟弟啊,难道你真的相信他李世民会接受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唐军鲜血的人,给我封爵封地?”
“不是有好多人投降大唐后得到了高官厚禄吗?比如说李大恩,还有他手下的那帮将军,都是从别的地方投奔过去的。”
“糊涂!为兄我和那些人能一样吗?我是国王,是一方诸侯,不是走投无路的败将。想想李世民怎么对付的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你就知道他怎么对付我了。当然,还有那个苑君璋。”梁师都恶狠狠地说道。
梁洛仁明白了堂哥的想法。他接着问:“听说唐军这次放出话来,他们要不死一人而取马邑,这又是为何呀?马邑城墙坚固,别说死一个人,就是死几千人,也是有可能的。”
梁师都一撇嘴,“不要被李世民的鬼话欺骗,他一贯喜欢故弄玄虚。不过,马邑是前哨,苑君璋那里现在最是紧要,咱们得去一趟,与他联手对付唐军。”
“那李世民的这封信怎么回?”
“不用回,把信使打发走。咱就给他来个不闻不问,不相来往,也好给牙庭、给公主一个姿态,我梁师都是忠诚于他们的。”
梁洛仁皱了皱眉,他不理解堂哥的做法。梁师都看出了他的疑惑,拍着堂弟的肩膀说道:“弟弟啊,相信哥哥的判断,咱不会栽到李世民手下,有牙庭支持,夏州就是大唐的噩梦!听哥哥的话,去点上一千军,跟着哥哥走一趟马邑。”
“去马邑带这么多人干什么?那刘兰成已经撤走了全部的军队,没人盯着咱们了。树大反而招风啊。”
“此去,不光是动嘴皮子啊,弟弟。”梁师都腮上的黑痣不跳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堂弟,眼光里透出一股毒辣。
(3)
马邑。苑君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儿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李靖来攻啊,是李靖啊,大唐的战神,咱不是他对手。”
苑孝政与几位将军立于帐内,他一身铠甲,壮实的身材很是精神。刚从城墙巡视下来,父亲的慌乱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大帅,听说那李靖在李世民前立下军令状,不死一人而取马邑。这忒也看不起咱们,无论如何不能怯敌。”手下一位将领说道。
苑孝政非常赞同这位将领的话,“张将军说的对呀,我们马邑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拿下的。他们越是轻视咱们,咱们越是要狠狠跟他们打上一仗,叫那李世民知道咱们的分量!”
“打完了呢?”苑君璋一脸愁容。他本来就不挺拔的胸脯似乎塌陷了一块,胸前衣襟忽搭出一个空,似有满腔的愁装在里面。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是啊,打完了怎么办?他们自知不是李靖的对手,把人家打一顿,再被人打败,这算是怎么回事?
“要不,咱们再派人去金山大牙求援?”一个将领试探着说道。
苑君璋一拍手,“断断不可呀。金山大牙不会把马邑放在心上的,再说,他们还有薛延陀的叛乱需要对付,无暇南下。”
“我听说他们对夏州梁师都很是大方,送来了战马和粮草,还承诺一旦大唐来袭,颉利一定倾力相救。”
苑君璋苦笑着摇摇头,“金山汗国是一座即将融化的冰山,靠不住的。本帅这一年去牙庭去的少,颉利心里对我起疑心啦。所以,欲谷此次南下,摆明了把我们马邑晾在一边,这是一个警告。”他看看曾被侯君集俘虏过的儿子苑孝政,心想关键时刻还得自己拿定注意,不能让大伙散了心。
他搓着手说:“越是这样,越不能低头去求颉利!诸位,人家都笑话本帅是首鼠两端之人,在大唐和金山大牙之间摇摆不定,朝秦暮楚,非英雄所为。但是,本帅并不以此为耻,反以为傲。我们在漠北漠南没有尽头的争斗中,好好地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不容易啊。想想那些自以为是英雄的人物,他们的下场,比起我们,好到哪里去呢?起码,到今天,我们还站在这里议论大事,他们大都躺在地下,沉睡不起啦。”说到最后,他的脸上不免有得意之色。
大家都点头,大帅把话说到家了,是这么回事。马邑北争夺了多少次了,也被出卖了多少次了,苑君璋愣是挺了下来,不容易啊。
“爹爹,您既不想跟李靖死拼,也不想依靠金山大牙,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咱们干脆早点降唐算了。”苑孝政问。被捕归来后,他劝说父亲投降大唐,被父亲狠狠鞭挞,从此很少提投降的事。
“儿子,爹爹以前不让你替归顺大唐的事,总觉得那还不是时候,大唐毕竟不如金山汗国强大。现如今,形势变了,大唐真的强大的了,爹爹不是傻瓜。不过,就跟你们几个人刚才说的一样,不战而降,李世民给咱们开出的条件还没看到呢,咱就投降?不也太便宜了李靖了吗?”
手下的将领们大惑不解,大帅不投降,也不让战,到底怎么办呢。
“哼哼,李靖不是要不死一人而取我马邑吗?那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倾力硬攻。顶多是抛石机扔点石头,咱们城墙厚,一时半会不会塌下来。他不硬攻,咱们也不会死多少人的,那还害怕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他摆出了架势,却离咱们保持了距离,等他真正来了再说。咱们这两万人马不是吃素的。”苑君璋说道。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纷纷恭维大帅见识高远。
正在商量加固城防的时候,手下来报,夏州梁师都请见,已到了北门。
“姓梁的不请自来呀。”苑君璋抚须沉吟。他与梁师都虽同属金山大牙管辖,但是两人来往并不密切,也从未互相支援过。
部下面面相觑,梁师都不请自来,在这节骨眼上,他此行的目的昭然若揭。
“就是来联合咱打李靖的。”苑孝政说。
“带了多少人?”苑君璋问。
“二三十人。”
“放他进城。他亲来,不见,总说不过去,反而给牙庭留下话柄。且听他怎么说,反正输不了银子死不了人。”苑君璋说道。
老爷子的话让大家觉得好笑,但想想都觉得是这么回事。苑君璋的本事就在这里,无论多复杂的局面,他都不慌张。一般人越老越糊涂,越偏信,而苑君璋越老越明白,越精明。就拿与部下的关系来说,头几年他对部下不够宽容,逼得不少人投奔大唐。这几年他却对大伙越来越好了,银子发得足,从不杀人,叛逃的部将自然就少了。这不,大唐大兵压境,绝境之下他手下竟无一人叛降。
守门将官答应着就走,苑君璋挥手叫住他,“且慢。一会见了他,你垫上一句话,就说我家主公重病在床,多日未理军务了。”
他回头对儿子说:“躺在床上会会他。话可以明白着听,也可以糊涂着听,你且守在为父身边,也好打个掩护。”
接客过程简略,两盏茶的功夫,夏州大度毗伽可汗、解事天子梁师都坐在马邑大行台了苑君璋的“病床”前。梁师都特意穿上了颉利刚送给他的狼毫大氅,配上金盔,显得不伦不类。他要显给苑君璋看,他梁师都得到了牙庭的足够重视。堂弟带来的人,都埋伏在了城外,他只带了了二十几人进城,以让苑君璋这个老狐狸放心。
苑君璋脸色蜡黄,那是涂了些黄豆细面,反正灯影里也看不清楚涂。他头上敷着一条白毛巾,嘴里哼哼唧唧,口水不时淌到嘴角。苑孝政在一旁几乎要笑出来,自己这个精明 的父亲着实会演戏,十足的真功夫,一般人绝不能“装”出来。
“老将军呀,你看看,你看看,你这病,真不是时候。那李靖就要打过来啦。”梁师都知道苑君璋狡猾,他对苑君璋的病将信将疑。
苑君璋呻吟一声,指着儿子说:“扶我起来,我这样躺着对梁将军说话总不够礼数。”他拉长了音调,有气无力。他跟梁师都从来不叫什么可汗之类的称呼,那是糊弄突厥人的,那称呼嫌麻烦。
“眼下,眼下这形势,梁将军要救我呀。”苑君璋坐起身,抓住梁师都的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梁师都。
“老将军放心。在下此次冒险前来正是要与您商量共同御敌之事呀。”梁师都向前凑了凑脸,苑君璋赶紧向边上歪歪脸,他害怕被梁师都看出脸上涂的粉。
“只有一个办法,你这边一定要挺住!”梁师都接着说道,“你这马邑,城墙坚固,城前地形复杂,唐军数次相攻而未得,他们心里有阴影。”马邑城墙本身并不高,但是城前地势高地起伏,不易布阵,唐军以前吃过亏。
“我是孤城啊,”苑君璋颤声说道。“孤城岂可久留。”
“再说,李靖的攻城器械今非昔比呀,听说光那一个抛石机,便有十数丈高大,听来令吾心惊胆战也。”
“不!你不是孤城,你背后有我夏州和金山大牙。”梁师都靠前身,紧紧抓住苑君璋的手,“我已经向颉利大汗和义成公主说明,此时正是聚歼唐军主力的最佳时机。如若老将军能在马邑拖住唐军半个月,金山大牙的十万骠骑便可到达,届时正可一举定乾坤!”
“之后你我挥鞭南下,正可乘机扩大地盘呀。”梁师都眼中放光。
苑君璋略显激动状,心里却骂道:“你老小子让我在这里苦苦坚守,半个月,正好打光我所有的人马,到时候这马邑就姓梁不姓苑了。”
“我知道西边薛延陀人正闹得厉害,只是,颉利大汗他能舍得出动这么多人,来援我?”苑君璋问。
“义成公主已来信,南向才是牙庭的大计,西向只是小动静,待打退唐军,我三家合力西进,薛延陀毛贼而已,灭掉他们不是障碍。”梁师都越说越兴奋,他竭力用自己的言辞感染这个狡猾的老头子。
苑君璋双手握住了梁师都的手,“梁将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招手对儿子说道,“来,儿子,见过梁伯伯,以后你就跟上梁伯伯,去跟那大唐战斗到底。”
苑孝政上前跟梁师都行礼,梁师都赶紧扶起,上下打量,虚拍一下苑孝政的肩膀,口中啧啧有声,“好才俊,江山后继有人呀。”他挥手叫来年轻的堂弟梁洛仁,“这是我的堂弟洛仁,咱们不论上辈论年龄,你们当兄弟相称,今后就靠你们打天下啦。”
接下来,梁师都与苑君璋又把马邑攻防的事宜讨论了一段时间。苑孝政越发的佩服父亲,明明是陪着梁师都在胡说八道,看上去却十分投入,把马邑城的内外城防详细说给梁师都听。他穿着粗气,偶尔咳嗽一通,表演的十分卖力。
“父亲毕竟是一代枭雄啊,能生存于乱世如此之久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心想。
眼见到了深夜,梁师都告辞,他称不可在马邑过夜,必须尽快赶回夏州。李靖的前锋说不定什么时候到达,一旦围在了城里,他梁师都就麻烦了。
“恕老夫病体在身,不能相送。政儿,你替为父礼送梁将军出城。”苑君璋嘱咐道。
送走梁师都,苑孝政回到府上,父亲已经在院子里练了剑法,生龙活虎,病怏怏的模样一去不复返了。苑孝政给父亲拍起了巴掌。
“父亲雄武不减当年。”
“孩儿见笑了,为父每见那梁师都一次,心里有要闷上半天。这么多年他就没办过一件好事。比如说当年刘武周穷途末路的时候,去求梁师都在义成那里说句好话,梁师都为了争宠,竟落井下石,逼得刘武周走投无路而偷逃,被突厥人杀死。”苑君璋停剑,以手拭剑,冷笑说道。他曾是刘武周的部下,心里存了一份对刘武周的旧情,对梁师都的见死不救心存芥蒂。
“问题是,我们谁都不靠,将来颉利一旦挥军南下,我们可怎么交代呢?”
“哼哼,为父还是那句话,越是乱,越是不能把底牌叫别人看清。金山大牙不会那么快出兵的,这么多年了,为父心里明白得很,指望不上!咱们的底牌就是以静制动,不到不得已,谁也不投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即便要归顺李世民,也不能上赶着,不值钱呀。”
苑孝政点点头,他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
侍候父亲休息,苑孝政方才回到府上,他是个孝子。
“公子,有个客人在书房等你。”仆人脸色苍白,急匆匆把他迎进院内。
苑孝政一愣,“什么客人,兵荒马乱的,你们怎么就把陌生人领回府内?”
“您不知道呀,这人行事粗野之极,开门便闯进来,不让进抬腿便踹倒了三人,然后说等你回来,我们要是出去喊人他说,他说将要对少公子不利。”仆人声音低了下来。
“一群窝囊废!什么来头,竟有胆量威胁我的家人?这是谁的地盘,谁的军队?”苑孝政暴怒,在马邑,有人竟敢闯他的府衙,威胁他的家人。
“小的们着实不敢动啊。”
“少夫人呢?”
“在书房呢,被客人看着。”
苑孝政拔出宝剑,“来人,随我捉拿强盗,我要碎尸万段那厮!”
“苑将军好大的火气。”一个人背着手从书房里走出。
“少爷,就是他!我们五个人也打不过过他。”
“候将军,是你?你怎么突然就来了?”苑孝政一下愣在了当地,脸色青红不定,宝剑慢慢插回。
来人正是侯君集,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马邑城。
“哈哈,苑将军切勿生气,侯某只身一人来到马邑,不便在城内游逛,只好出此下策,先行来府上等候。至于说的那些个话嘛,只是为了不让下人们乱了心神,惊动了你家老爷子,便坏了大事,将军切勿计较啊。”侯君集深施一礼,“侯某在此向弟妹和将军赔罪了。”
“侯将军不必多礼,内屋说话。”苑君璋这才看到,夫人也陪坐在书房。不过夫人脸上的盈盈笑意说明她与侯君集聊得不错。但他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但是眼前这个阴沉果敢的侯君集让他不敢多做其他想法——侯君集俘获过他,关了他三十天。
“莫要使性子。侯将军刚才给我解释了,他是生怕府上的人出去泄露风声才说处那样的话。”夫人看出了苑孝政的不快,上前小声说道。“侯将军一到书房便把宝剑解下,放到了地上。”
苑孝政释然。侯君集把随身武器放到地上,这是一种姿态。
他让人紧闭大门,偕侯君集进了书房。
侯君集冒险来到马邑是李靖的主意。
阿史那阙华大战薛延陀,引起了大唐朝野的极大关注。李世民进行了点评,“颉利愚蠢之极。三战而不胜,战战皆非全力,薛延陀终于做大了。”他判断,大唐将面临西域新出现的一个强大薛延陀汗国。因此,他对收复马邑和夏州的进程格外关注,下旨催促李静尽快动手。李靖出了回复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却也没有大的动静。他当然明白朝野上下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事。而对于战事的进程,他有自己的安排。
“候将军为前锋。前锋者,首当其冲也。”李靖对侯君集说,“你曾经俘获过那苑君璋的儿子苑孝政,你了解这个人。”
侯君集点点头,他在等大帅的军令。李靖这个人既然开口说话,就有他的安排,侯君集心下清楚李靖是什么人。
“本帅要你独闯马邑,面见苑孝政。皇上要我不伤一人而取马邑。候将军,这担子,本帅把一半压给你呀。”李靖说道。
“末将明白大帅的意思了。”侯君集回了一句。
李靖满意地看着侯君集,这是一个聪明人啊。聪明人与聪明人对话,说一半就可以了。
于是,侯君集一人到了马邑苑孝政的府衙。
对苑孝政来说,面对侯君集说话是一件令他不舒服的事情。不光因为侯君集曾俘获过他,更多的是侯君集与人交流的方式从来叫人摸不清他的想法,既不说行,也不要说不行。当初侯君集拿住他并没有虐待他,只问他几个问题,然后就好吃好喝招待他,两人没有交流,过了一阵突然就告诉他:你可以走了。没有多余的话,差点让苑孝政以为自己要被侯君集放冷箭杀掉。
这次他想错了——侯君集很直接。
“在下奉大帅令前来劝降你。马邑,守不住了。”
“候将军怎么如此轻视我军?苑某人被你打败过,那是我大意所致。我不相信你们不死一人就可以攻下这马邑城!”苑孝政愤愤地说道。在侯君集面前,他斯文扫地。
“将军轻勿多虑,在下一点轻视你们的意思也没有。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家皇上信口开河,我都不当真,你们竟还当真了。”侯君集一笑,“苑将军自是清楚侯某人的脾气,从不废话。”
苑孝政呼吸粗重,“我要打,你们又如何?”
“我家大帅说了,你父亲并不想真打,他在观望,等突厥人的态度,也在等我们的态度。我想跟你说的是,突厥人已经不是我大唐的对手啦。你父亲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拖得时间越久,对你们越不利。我家皇上急着解决梁师都,而不是你们马邑。至于你,大帅说,希望你立下汗马功劳,他自会向皇上为你请功。”侯君集并不理会苑孝政的愤怒,他的态度真诚,极为认真。
苑孝政慢慢平静下来,他明白侯君集的意思。“你们怎么对待我的父亲,他可是数次与大唐为敌呀。”
“苑将军乃是聪明人,从你自己的身上,难道你看不出我家皇上的心胸吗?”侯君集一乐。当初是李世民坚持要放了苑孝政,这个苑孝政知道。
苑孝政脸一红,他当初回来劝降父亲不成,干脆就跟上父亲继续与大唐为敌,说起来有点不讲义气。不过,国家相争,义气本就算不上什么。
侯君集看出了苑孝政的想法,他正色道:“将军,我再说一遍,现在的情势,关键在于金山汗国已经不是我大唐的对手了,你们不可能指望上他们。如果你认同我的话,其他的还需要多说吗?”
“候将军的话令我深思。这样吧,你先在府上住一晚,容我思考,明天给你答复。”苑孝政说。
侯君集见苑孝政语气真诚,他点点头,“好吧,到了你的府上,我听从你的安排。”
送走侯君集,苑孝政一夜未睡,陷入了苦思。他明白,侯君集说得对,金山汗国已经不是大唐的对手了。他梁师都与大唐为死敌,原因是他手上沾满了大唐将士的鲜血,大唐是要把他送进坟墓去的。而我苑孝政不能跟着一个将要进坟墓的人走,我还年轻,要走到一个正途上去,还有比大唐更好的选择吗?上次被俘期间,苑孝政对唐军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他当时便得出了结论,大唐将是逐鹿天下最后的胜利者。因为,大唐军人的身上,无一处不体现着一股舍我其谁、雄霸天下的浩然正气。问题是,父亲一定不会这么快就答应归顺,这老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仅凭一个侯君集前来逼降是远远不够的。自己要是硬来,说不定会像上次一样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上次,苑孝政回来劝降父亲,被苑君璋给关了十天。苑孝政辗转悱恻,没有想出劝说父亲的好法子,天亮之时才沉沉睡去。
次日半响,手下进屋叫醒了苑孝政,告诉他府上的客人已早早在书房等候。苑孝政赶紧起床洗漱,喝口茶水便来到书房。
一进屋,侯君集身边一个少女让苑孝政眼前一亮,“海棠小姐,你怎么来了?”
侯君集的女儿,海棠。侯君集夫人去世的早,行军打仗喜欢带上这个宝贝女儿。上次苑孝政答应归顺后,曾在侯君集府内住了几天,自是认识海棠。几年过去,原先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苑叔叔,好久不见了,您一向可好?”海棠虽小,举止很是大气,来到敌城也不见惧怕。遇事从容不迫,这一点很像父亲。
苑孝政满脸堆笑,俯下身拍拍海棠的肩膀,“叔叔很好,我一直惦记着你给我吃的桂花糕呢。塞北偏僻,从那以后我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这次给叔叔带了没有啊?”
海棠笑嘻嘻回答:“上次的桂花糕还是父亲从长安捎回的呢,给叔叔吃了一半,我还没吃够呢。不过呢,以后我带你去长安呀,自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苑孝政重重点头,“那就一言为定,咱爷俩一定相约去长安一趟。”
侯君集欣慰地笑了,他从苑孝政的脸上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这小子听进话去了,马邑指日可取了。
“苑将军,海棠此次前来,乃是在下有意为之,我要把她寄养在你的府上,等战事平定再行回到军内。”
苑孝政一下明白了侯君集的意图,侯君集这是要把女儿当做人质,放在他马邑城啊。这主意,也只有侯君集才敢想得出来。
他满脸通红,血向上涌,“候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太小看我苑孝政了!末将早已悟出你大唐的厉害了呀,我还年轻,不跟上大唐还能跟谁呢?我甘做您帐下的一员偏将,要跟随您东征西讨,为大唐建功立业。”他指了指海棠,“马邑尚是乱城,那夏州的梁师都虎视眈眈,要是海棠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您叫我今后怎么面对您?”
海棠仰起脸,“苑叔叔,在你的府上,我不害怕呀,我愿意在这里多呆几天。”
苑孝政俯身面对海棠,“叔叔是决计不会让你在这里多呆一天的。”他抬起头,面向侯君集,“将军请屋里说话。”
“候将军明鉴,对我父亲,不下点猛药他是不会下定决心归顺的。”进得屋内,苑孝政便把父亲的打算和担心,包括梁师都前来的事情,通盘告诉了侯君集。侯君集认真听着,心里却是赞叹李靖的厉害之处。苑孝政说的这些话跟李靖在中军大帐内与侯君集交代的几乎一模一样,“论打仗,我不服药师,论起判断人心,我不是药师的对手。”侯君集听着苑孝政的话,心里却在跟李靖较劲。
两人密谋半日,定下后面的计划,侯君集带兵前来宣威,苑孝政借机劝说父亲。先把话题挑开,后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午后,侯君集携海棠出城,回到了军中。带女儿前来这件事,他事先并不与李靖商量,这一招彻底打动了苑孝政,取得了预料中的效果。接下来,便是内外结合,劝降苑君璋了。
“药师不会想到我侯某人会出此奇招啊。”侯君集得意地想。
(4)
次日,侯君集率军城前挑战。三千人马列于马邑城下一字排开,耀武扬威挑战。唐军士兵甚至纵马进到了弓箭射程之内,压根没把苑家军放到眼里。
苑君璋压根没料到唐军来得如此之快,更加慌了神。跟唐军多年交手,从未像今天这般六神无主。苑孝政在一边看着父亲东张西望、无所适从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这么多年了,父亲过的就是这样一种睡觉都不踏实的日子。要是早些归顺大唐,或许今天就在讨伐夏州的大军里,那是一种威武出征的感觉,苑孝政能想象出来。对面,唐军精骑的杀气隔着数百米也能传到城墙上。守城士兵们的脸上惶恐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不就三千人马吗,父亲大可不必着急。”苑孝政安慰道。
“咳呀,政儿,不是这三千人马的事,探哨已探明敌情,后面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很快就要到了,这侯君集分明是要引出我军,也好一举歼灭咱呀。”
“大帅,事先您不是说了吗?无论如何得坚守一阵子,看清形势再作定夺。”一位副将说道。
苑君璋点点头,事先他们是如此商量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唐军真到了跟前,他心里一个劲扑腾,沉不住气了。
“属下们已经安顿好城内,现下人心稳定,请大帅放心。”另一位副将说。
“父亲,侯君集这个人我熟悉,他敢脱离开大军,独自前来向我宣威挑战,一定是想立下头功。”苑孝政看了一眼父亲,心中感叹父亲真的老了,他凑近父亲,“不过,孩儿看到咱们的士兵,已露出厌战、怕战之心呀,如果我们不再作出决断,军内出现问题,恐怕连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没有了啊。”
苑君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儿子的话说得不无道理,带着一支军队归顺和单枪匹马归顺,那是不一样的本钱啊。
“孩儿之言很有道理。可眼前这局势容不得咱掉头啊。正好借此机会,你我下到军中,也好稳定住军心。老夫还想跟侯君集打上一仗。”苑君璋咬牙说道。
父子两正商量的时候,北门守城将领飞马来报,金山大牙信使已到了城内,随行五百人马。
苑君璋倒吸一口凉气,“梁师都这厮不是好货,他竟搬来了突厥人,分明是监视我来啦。”
身边将领眼巴巴看着苑君璋,大家心里明白金山大牙此时来人的目的。苑孝政心里别有一份感动,情势如此紧张,这些将领们没有离心离德,紧紧跟上苑家,值得敬佩啊。
苑君璋猛砸一下手掌,“既来,干脆把他们请上城墙,看看眼前这形势。”对身边将领们说:“你们心里要有数,无论怎么说,这突厥人是靠不住啦。还是那句话,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你们分头下去,到军中稳住队伍,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岔子。”
不等苑君璋传见,金山大牙的信使便自行来到了城墙上。突厥人认为马邑是他们的,一直以来在城内横行无阻,毫不顾忌。
信使不是别人,正是出使过洛阳城的阿史那接多。现在,他是颉利手下得力的战将。
“唐军肆意挑战,苑将军为何不出城应战?”不等苑君璋说句客套话,接多开口便质问道。他们彼此熟悉。
“接多特勤一路辛苦了。我马邑易守难攻,特勤是知道的。此时出应战,恐怕正中唐军计谋。”苑君璋陪着小心说道。
接多哼了一声,表示他的不屑。梁师都的信已到达牙庭,特别说明了苑君璋守城意志不坚,三心两意,有投降的可能。颉利于是派接多先行南下,稳住苑君璋,牙庭大军随后兵发夏州、马邑,那时苑君璋想投降也来不及了。
“大汗不日南征,本特勤先行,前来监军。”接多不冷不热地说。
“好呀,好呀,本将日夜盼望的,就是大汗南下来救啊。”苑君璋勉强笑着回道。
苑孝政心下大急,要是等到颉利到来,马邑就是他苑家的了,只能绑在突厥人身上与大唐死战到底了。这个时候不能犹豫,他看到父亲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幸亏接多只是观察城下唐军的动静,并不在意他们父子的表情。
“父亲,接多特勤,本将请令,出城与大侯君集一战,先打掉他的威风!”苑孝政突然高声说道。
苑孝政的声音把接多吓了一跳,随即满脸笑容,“好!苑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有胆量。你尽管前去,本特勤为你擂鼓助威。”
苑君璋也吓了一跳,儿子以前更侯君集打过,不是人家的对手,此去危矣。他刚要说话,苑孝政冲他挤挤眼,“父亲,有你和特勤给我助威,我一定能打败侯君集,长我军士气!”
“来呀,张虎,点起三千人马,随本将出城!”不待父亲说话,苑孝政吩咐副将带兵出城。身后,苑君璋急得一个劲搓手,摄于接多威逼的目光,却又无话可说。“政儿,小心哪。”他颤声喊道。
苑孝政的突然杀到让侯君集猝不及防,那种刻意做出来的虚张声势让他感到好笑。
“苑将军,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的在家劝说你父亲吗?”
苑孝政挥舞长枪,怒喝几声,小声说道:“突厥人来啦,他逼着我们出战。”
“那你干脆杀掉他得了,还如此费心表演?”侯君集挥舞长槊,作出个架势。
“不行!城内军心不稳,我怀疑那梁师都背后作祟,贸然行动于我不利。”
“那怎么办?”
“咱们打几个回合,你把我俘获过去。我父亲疼爱儿子,他会自己想办法很突厥人周旋,然后归顺大唐的。”
两人战到一处,皆使出全身力气,远处看上去似是在拼命搏杀。侯君集心里琢磨,当下让苑孝政过来是否为上策。正在犹豫,苑孝政自己作一个马失前蹄,栽倒在他马前。这下好了,不擒他也得擒他了。这爷俩,遇事一个犹豫一个莽撞,只好这样了。侯君集苦笑着拿长槊点住苑孝政,吩咐身后士兵前来捆人。唐军士兵不明所以,一片欢呼,而马邑城上,苑君璋捶胸顿足,指骂侯君集,好不热闹。
唐军打退了苑孝政副将张虎的一轮冲击之后,捕获对方十几名士兵,自己这边毫无伤亡,收兵回营。
(5)
苑孝政见到了李靖。李靖对他能痛快归顺很是满意,告诉他皇上重视苑氏父子,将有重赏。而对他的鲁莽则无多话,起码不是坏事,那还用着急做什么。李靖让苑孝政归到粮草营,跟着二柱子管理粮草。粮草营离远离前线,不会有危险。待查清突厥人动向之后,再行决定下一步的打算。
苑氏父子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在始终盯着他们。那就是梁师都。
当初,尚未出马邑城,梁师都便对堂弟说:“形势不对。苑君璋这个老滑头差点就把我给耍了,他称病不出是假的呀。”
梁洛仁疑惑地看着堂哥,“我见他确是病怏怏的呀。”
“刚见他,我的确被他迷惑了。后来,我靠近他的床头,鼻子里闻到是一股生豆油味。妈的,这个老混蛋,竟然往脸上抹了豆粉,糊弄咱们呀!”
而接下来苑孝政与侯君集的阵前大战,苑君璋看到儿子被俘后的哭天抹泪,都没有逃过梁师都的眼睛。
“现下的形势,哪有可能两人阵前对战?”梁师都轻蔑地说,“以侯君集的脾气,会给苑孝政出城来战的机会?分明是在演戏嘛。”
“该动手了。他们演戏,正好给了咱们机会。寻着苑孝政,来个痛快的。只要苑孝政死了,苑君璋就不会有任何想投奔大唐的念想了,死心塌地跟在咱后面跟大唐死拼。”在马邑城内外,梁师都布置了上千人,由梁洛仁盯着苑君璋和唐军的动静。眼下,机会到了。
却说唐军这边,苑孝政跟随在大队人马的最后面,也就是粮草营行动,李靖认为这样安排最是安全。这一日,二柱子带上苑孝政前往中军送粮食。李靖的中军人马离马邑十里外驻扎。两人相处几天,彼此好感,成了好朋友,谈天说地,倒也热闹。苑孝政亲身感受到了唐军雄厚的后勤保障能力,感叹自己走对了路。他想的是尽快回去劝说父亲归顺,不要再谈身条件了。可是大帅让他等着。于是他听从二柱子的调遣,尽心尽力干活。
“将军将来的官职一定比末将大,我得好好干,给您留个好印象。”二柱子说。
“你开玩笑了,我乃一降将,皇上能开恩不杀就不错了,怎么会给我优厚的待遇?我不敢奢想呀。”苑孝政笑着回道。他心里不踏实,归顺大唐者,有李大恩这样得到高官厚禄的,也有窦建德那伙被杀头的。
二柱子看着苑孝政,认真地说:“我家将军是程咬金程知节,你知道的。战前他跟我说,皇上心胸宽广,对于你们父子一定厚加优抚,作出个样子给天下人看。”
苑孝政很是高兴,把自己的头盔摁到二柱子的头上,“到时候我把你要过去,咱弟兄两还在一起干。干出个样子给皇上看!”
二柱子哈哈大笑,“好啊,咱们是好兄弟!”
话音未落,前方拐弯处闪出一群人,身穿唐军军装。二柱子走在前面,瞧着这些人不太对劲,正要开口问话,一支长箭飞来,正插进二柱子的胸膛。
“唐军杀人啦!要杀掉苑孝政啦。”有人喊道。
苑孝政大惊,拔刀便要上前,二柱子以手扶鞍,“不要前去,他们不是唐军。他们要的是将军你。”又是一箭飞来,射进二柱子的脖子,二柱子勉力指向身后,“保护苑将军后撤!”
“妈的,不死一人,我死了不就无法完成皇上的任务了吗?”
言罢,掉于马下,睁眼死去。
苑孝政大吼一声,催马前去,那伙人却再也不见踪影。他回过身,看着二柱子头上的头盔,明白过来,自己把头盔盖到二柱子头上,那帮人以为二柱子是自己,二柱子替自己去死了呀。
他一股火冒到头上,转身对吓懵了的士兵们喊道:“你们尽快把秦二柱将军送到中军,转告大帅,我即回马邑!”
当大唐军团正在开启他辉煌征程的时候,已身为将军的二柱子去了。
二柱子的死讯很快传回了长安。程咬金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炖上满满一锅肥肉,摆上两副碗筷,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