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吗？”顾离白身子微探，目光盯着不远处平静的水面，无意间似的凑近言笑耳边，轻声问了句。
言笑轻轻点头，耳廓与他的唇不过咫尺之间，呼吸间的气息都能感觉到其间的温度，她应了声“嗯”，却感觉自己耳朵想要烧起来似的，不自然的想要往前挪，但又觉得没有必要，生生按在了自己的动作。
不过很重要的是，言笑跟顾离白一样，发现了一个貌似很严重的问题，她们就像是一直在重复同一段水路，对岸是根本就撑不到尽头般的遥远。
得亏不是夜路，不然这不就是老人家以前口中常念叨的鬼打墙吗？
“当心些。”顾离白叮嘱了声，又仰了过去躺到原本的位置，风轻云淡，似是没有事情要发生，不过手指扶住船身的位置却不着痕迹的靠前了些。
言笑低头，因为他的撤离，身后的温度也消散了去，她稍稍的舒了口气，为自己突然紧张的情绪感到莫名，眼下小船外水还是无痕无波的水，看着清透的水质，她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
鼻尖似乎萦绕起了淡淡的花香，是风带过来的自然给的安抚。
“笑笑？”温柔的声音带着询问，言笑虽没听过几次，却永远不会忘记，心中一惊！
乍然抬头，转身便看到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你……就是言笑吧？”女人温和的笑意直达眼底，可是言笑身上还是泛起打心底生出来的冷意，无法抵挡。
怎么可能！言笑清冷淡漠的眼眸瞬间凝聚了不可置信！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出现！
你走开。言笑微张了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了似的，气管里进去的气体实在是稀薄的可怜，她想要呼吸，却做不来大幅度的动作。
顾离白，言笑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侧脸去看船尾，什么都没有……
顾离白不在，岂止是顾离白不在，她突然现在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刚才的那条船上！
周围，她的背后还是水，不过是她上辈子言家老爷子最心喜的深池塘，池塘为讨老爷子开心修的大而宽阔，说是池塘，太委屈这片水域了。
而她，正蹲在池塘边上，地上倒映出来的，是一团小小的影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的环境，言笑的心突然就沉了，她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莹白如玉的手指不再纤长，因为还没到女孩子抽条的年龄。
这是她的九岁，那个残酷事实争吵着要驻扎进她的生命里的九岁。
言笑突然就冷静了，收起自己略微还有些颤抖的手掌放到身后，站起身来，她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离这个池塘远点儿。
女人特别有耐心的在一旁等着，言笑不搭理她，但她还是笑着，柔和的像一朵没有任何侵袭力道的木槿。
可是言笑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的恶心。
言笑越过她，直接朝另外一旁的欧式花园里走去，那里她最喜欢，种满了母亲最爱的鲜红玫瑰，正是盛放的最有味道的季节，中间穿插着一条曲折的小径，直达花丛中央的一座雕花啄檐的白色亭子。
言笑默不作声，缓慢而又坚定的走着，她知道那个女人会跟过来，站在亭子里唯一一个可以歇脚的秋千面前，言笑看着自己的身高，意识到上去略微有些费力。
旁边伸出一双手，言笑不着痕迹的快速躲了过，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比起一时丢弃淑女礼仪，她更不愿意让这个人碰自己。
小手捏着一旁的锁链，言笑也不说话，平日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此刻沉如深潭，她……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
女人是很好的演技派，言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顾左而言其它的扯了好多套近乎的话，言笑要么转头看着花丛，要么扫过去一眼，任她如何作腾，她都不想理会。
她现在，就是在等着这个女人的耐心告罄，放弃从她入手进入言家，从而开始她的第二套方案，这样，她也可以更好的弥补她上辈子一直都后悔在她人面前丢份的事情。
终于，“笑笑，你想不想见你父亲？”女人眼中不耐烦一闪而逝，却还是压下了情绪开口哄到，一边说着，还一边单膝跪在了言笑秋千架子的旁边。
言笑俯视着她，眼中并没有出现女人意料之中的不可置信，狂喜，惊讶等情绪。
那是上辈子傻到不行的她，这一次，她不会了。
言笑粉嫩的嘴唇轻启，并不低头看她，只是敛了眼睑半阖，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女人觉到了轻蔑。
言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女人心头一惊，事情完全脱离她的控制，这个孩子的举动跟她预料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但她还是压下了情绪，暗道自己多想。
“你可以叫我温姨。”声音愈发的温柔。
“我母亲没有姐妹。”言笑的头微微靠在锁链上，语气平淡，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温若水脸上的笑一僵，缓了半刻才柔和了下来，眼中却没了半丝温柔，假笑着，说：“笑笑不想父亲吗？想不想见父亲？”
她又扯回来了这个事情。
言笑再也不压制内心的嘲讽，嘴角轻提，明明是孩子的脸，却叫人无端心中升起了寒意。
“今日爷爷不在，才叫你钻了空子，我不知晓你是通过何人进了我言家，但我告诉你一句话。”
言笑依旧靠着锁链，明明是小孩子，但是就能让人看出来她有着身姿慵懒的韵味，眼底是对眼前人的不屑，似看蝼蚁，似看作弄自己的跳梁小丑。
“愚自乐人。”粉嘟嘟的小嘴，明媚的小孩子样子，却吐出冰冷的话。
温若水愣了好久，像是反应不过来。
言笑撑起身子，躲过她蹲坐的那边，从另外一侧下身，拂了拂自己黑色小洋裙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走到了亭子口，言笑又突然想起什么，驻足，却没有回头，柔了声音，道：“三日，你的眼有几个，我就戳瞎多少，你的手足有伸的有多深，我便能给你断的程度有多深，一个不留。”
言家大小姐……魔怔了。
京城权贵的圈子本来就没有多大，不出半日这消息便传了个遍。
家里的管家被她不知何缘故被让给了地下最大赌场的副手试毒品，家里还有一个厨娘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她毁了容送进了精神病院，最后也真的变成了疯疯癫癫。
后来，更得寸进尺，她自己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硬是央着言家老爷子进了企业，一个孩子发疯也就罢了，言家老爷子也任由着她胡来。
与言家交好的几家，都上门来劝过，可言家老爷子只有一句话：我家孩子玩，我言家兜着。
一时之间，这偌大的京城，都等着看他言家的笑话。
可是半个月过去，言家非但没有落败的痕迹，反而比其父言轼衡在位时做的更为出色。
他们惊恐了。
是惊恐。一个不过九岁的孩子，虽说世家的孩子打小就会接受这些教育，可是撑死不过学习四年，学习四年就有这样的商场谋略以及笼络人心的手段，若是成长起来……
京城，人心惶惶。
可是言笑不在乎。
是夜，言笑小小的一团，窝在最高层楼上屋子里的办公椅上，高度调节的刚好合适她的身高，面前笔记本上屏幕显示着的，是复杂而又精准的折线图。
不过她的视线不在这上面。
屏幕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里面播放着她想要监控的人的一举一动。
“扣扣。”门被敲响，言笑收了握拳的手，放在桌子下，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进来吧。”
“大小姐。”黑西装男恭敬颔首，进来后轻轻关上了门。
“事情进展如何？”言笑伸出小手，手指在控制端轻点两下，关了监控录像。
她没有给这个女人时间，所以现在的温若水跟上辈子根本没法比，如果上辈子她还能掀起一场风暴，那么这一次，连个浪花都没的折腾。
言笑有些失望，所以她想速战速决。
“一切都妥当了。”黑西装男回答的毋庸置疑，交给他办事言笑也实在放心，毕竟是老爷子派给她的人。
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言笑却突然又在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开口：“事情给爷爷说过了。”
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没有。”黑西装男转身，依旧毕恭毕敬，没有因为言笑是个孩子有半分糊弄的心思。
言笑心头一松，突然想笑，轻松的道了声：“我的意思是，说吧。”
“是。”
看！她家老爷子一直都是这么纵容她！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即便她准备把麻烦事对准了他的儿子，她……的父亲。
她曾经视为榜样，亦是心里视如神袛的人。
可是言笑最后没有动手，因为没有机会。
世界瞬间变成了一大片的莹白，光华遮掩去了周围的壁画，桌椅，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经历了穿越，疑似重生，言笑已经接受能力爆表。
以至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真实算得上貌美如花的女子，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头上是水藻缠绕着做成的精美花环，如薄蝉翼般的纱衣外罩飘渺着，赤足裸露在外，魅惑而诱人。
“你可真是狠心。”女子娇笑了几声，嗔到，“先前看你还以为你是个面冷心热的，没想到做起事情来这么心狠手辣。”
言笑微扯唇角，回了句：“过赞了。”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女子压下眼角的精光，说到：“你还真是心大，见了我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害怕有用吗？”言笑挑眉，嘴角笑意淡淡。
女子笑意满满的眼眸盯了她半晌，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楚神色。
她不说话，言笑也看着她，不言语。
“你就不怕我把你永远留在这？”女子似是好奇，问到。
“留在这，不是还有你一起做伴吗？”言笑回到。
“那我有可能会把你丢到幻境里永远不让你出来哦！”
“随意。”言笑不在乎。
“你！”见威胁不到言笑，女子有些恼怒，却更多的是疑惑。
“幻境可是世人都会惧怕的存在，你虽然可以破解心魔，可那里终归是虚幻的世界，跟你一个人没有区别。”怕是言笑没有了解幻境真正的可怕，女子好脾气的解释到。
言笑勾唇，嘲讽一笑，道：“没有在乎的东西，哪里都是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