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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2017-06-26发布 2051字

秋天是苏州最好的季节,满城桂花飘香,甜津津地沁人心脾,风过处,洒落一片黄金雨。

云鹏坐在三乐湾夹剪弄自家后院中喝茶,心里恬淡安逸。后院里云鹏自己拾掇的花草树木高低错落地排列着,院子虽然不大,却意趣盎然。架子上的葡萄和金铃子已经结了果实,只是颜色尚青。一口大缸里种的睡莲开着粉红和橙黄的花,还有一大片已有些残破的荷叶支棱着。

云鹏面前放着正在制作中的一座小假山,他正在将一颗颗细小的石子用自己调制的水泥糊到假山上去,做成一条蜿蜒曲折的山径,山径的尽头,已经粘好了一座小凉亭。小凉亭是澜儿粘上去的,她跟云鹏商量了半天,觉得那个位置是最恰当的。说起来,最初是澜儿要参加学校的手工制作大赛,恰好伟宏因为工作关系弄回来一些太湖石,澜儿便拉着云鹏一起“造”假山。云鹏和澜儿合作的“春山”,在那次比赛中获得了三等奖,颇令他们感到自豪。于是接着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作品,造着造着,云鹏发现这其中趣味甚多,也颇能消磨时间,便将这个发展成了兴趣爱好。

就像澜儿闹着要养蚕,云鹏就在后院中种了一棵桑树,从采桑叶到喂蚕,从清理蚕笾到搭茧山,多了不少事情忙,却也因此而使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那棵桑树后来长得老高,夏天还结紫黑清甜的桑葚,能让澜儿大快朵颐。邻居家的孩子如果有养蚕的,必定要来跟澜儿阿爹讨要桑叶,那棵桑树倒是养活了许多蚕宝宝的。

云鹏一边粘着小石子,一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月堂一起去爬过的那座山,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但是依稀仿佛也有这么弯弯绕绕的一条山间小路,在小路的尽头山崖边上,也是有这么一座精巧的小亭子。

月堂已经来过好几次信了,文富给云鹏读过那些信。月堂去了台湾之后,将名字改成了志鹏,云鹏听说了之后感叹着,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云鹏叫金堂的时候,和月堂是兄弟;金堂改叫云鹏了,和志鹏是兄弟。志鹏娶了台湾当地的一个女人,共生了四个儿子,老大已经二十多岁了,老四才六、七岁,老三患有癫痫,一直待在家里,不上学也不工作,不能离人。志鹏早已到了退养的年纪,就和老婆一起照看老三和老四。云鹏看到了志鹏全家的照片:春节祭祖时志鹏面容肃穆地倒着酒;志鹏老婆带着最小的儿子在家门口放烟火;志鹏的大儿子腋下夹着摩托帽站在院子里;三儿子斜倚在床上憨厚地笑着。照片里的都是平常生活,可云鹏却看出了志鹏的不容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过得不容易!

志鹏在最近的一封信中说,他正在努力疏通关系办理手续,争取在秋天的时候能够到苏州来一趟,见见大家。文富鸣彪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欢喜雀跃,认真地筹划起志鹏在苏州吃、住、行的具体行程来。

澜儿走进后院的时候,正看到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涂抹在那些花草树木上,柔和地笼罩着云鹏的发际肩头,将云鹏沉思的面庞衬托得宁静庄严。

澜儿轻快地走到云鹏身边,看着那座假山。“阿爹,山路就要做好了,这么快呀!”

“嗯,”云鹏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就做好了。囡囡,你看看还要放点什么?”

澜儿托着下巴端详着假山,又探头到旁边的小盘子里看了看。小盘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小配件,还有小株的冬青树。

“这里,用水泥铺一块平地,把这匹马放这儿,两个前脚要腾空,正好是‘悬崖勒马’的意思。”澜儿比划着说道,“还有,这只老虎要头朝外放在这个凹进去的洞里,好像要去追那匹马一样。”

“好好,然后这边和这边再种些树,感觉热闹点。还有,山脚下靠这边放这艘有人的小船,怎么样?”云鹏问道。

澜儿拍着手笑道:“哈哈,太好了!太妙了!”

云鹏也笑着,立即着手在靠近假山顶三分之一的位置用水泥将凹凸不平的地方抹平,不慌不忙地把他们刚刚商议的内容一项一项进行着,澜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大一会儿功夫,悬崖勒马、猛虎出山、绿树葱茏、渔人垂钓都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这个做得最有意思了!”澜儿评价道。

云鹏停住手,将假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摆在哪边好呢?”澜儿转着头在院子里寻找合适的地方。

“先放在这儿晾一晾,等水泥干透了再挪地方。”

澜儿要帮忙收拾工具,云鹏忙道:“让阿爹来,水泥糊在手上不好洗,囡囡不要碰。”

澜儿乖乖地点头。等云鹏收拾完坐下来,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澜儿说道,“阿爹,你说说你小时候到山上玩,捉麻雀的事情给我听。”

“好啊!”云鹏又喝了一口茶,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台湾的小阿爹小的时候啊,经常结伴到家边上的山里去玩的。那个山现在想想不算很高,但是当时我们都是小孩子么,就觉得是到大山里头去探险的了,又有点怕又很想去。后来去过一次就不害怕了。我们两个小把戏都淘气得很,春天就到竹林里找笋,看到刚冒头的就挖出来,两个人还要比赛谁挖得多,谁挖得快;夏天呢,就爬到树上摘树上结的野果子来吃,那野果子是红颜色的,像玛瑙一样亮晶晶的,我们也不洗就塞到嘴巴里,吃到嘴里又酸又甜,味道蛮好……”

澜儿一边听着,一边望着云鹏脸上的皱纹,模糊地想着:阿爹经历过的事情这么多,又都这么有趣,我一定要把阿爹说给我听的故事都记下来,写成一本书。嗯,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好呢?澜儿下意识地看了看那金黄色的、暖暖的、慵懒的秋日夕阳,在心里决定了,就叫——《夕阳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