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云鹏去了趟文富家,回来时兴冲冲的,满脸喜色,一进门就叫兰女。
兰女正在择菜,忙边擦手边小跑出去,问道:“出什么事啦?”
“大喜事!你肯定想不到,月堂来信了!”
“月堂?是不是那个到台湾去了的堂弟?”
“是的,就是他!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还以为他不在了。”云鹏十分激动。
“啊呀,这么千山万水的,他是怎么联系上你们的?台湾也能寄信来啦?”
“信是从香港转的,他寄的是小河边的地址,虽然门牌号头不对,不过那个居委会主任蛮负责任的,挨家挨户问,是不是有海外的亲戚。问到文富那里,文富那时不是年纪小么,不少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叫我去的。”
“真是喜事,多不容易啊!他在台湾阿讨了老婆啦?离家时还小啵?”
“是的,十来岁。一晃都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那要赶紧写封回信把他,他肯定很想知道家乡的情况。”
云鹏点点头,“文富他们会写,我想是想写,怕写不好。”云鹏只有初小文化,说出这话也情有可原。
“那怕什么?你想说什么话,叫伟宏帮你写下来!毕竟老一辈当中只有你在了,你跟他最亲,文富他们到底是小辈。”
“说得也是,我来想想。”云鹏陷入了沉思。
澜儿放学回来,照例来阿爹处报到时,正看到云鹏埋头对着一沓信纸在涂涂写写,旁边已扔着好几个揉皱的纸团。澜儿凑上前去,说道:“阿爹,我回来了。你在给谁写信呀?”
云鹏停笔抬头:“囡囡回来啦。肚皮阿饿?阿要吃啥点心?”
澜儿摇摇头:“不饿不饿。”随手拿起一旁的纸团展开看看,只有一个开头,写着:月堂我弟,我是你二阿哥,你还记得啵?现在我和家眷在苏州……
澜儿好奇地问道:“阿爹,你不是只有阿哥阿姐的吗?还有一个弟弟的啊?”
云鹏道:“是堂房里的,我父亲兄弟的儿子。我们年纪差不多,小时候感情蛮好的。他那时参军的,解放前跑到台湾去了。”
“台湾哪?”澜儿不禁睁大了眼睛,那该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啊,而且还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遥远。
“嗯,”云鹏点头,“最早台湾跟大陆打仗,都不能通信的,后来文化大革命,谁家要是有海外关系还要审查的,这两年跟台湾关系好了,可以通信了,听说还有老兵回大陆来探亲的呢!”
“解放前去的话,到现在都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没回过家啊……”澜儿掰着手指头,歪着头自言自语,又吐了吐舌头,“要我四天不回家都不行,阿爹要牵记的。”
云鹏笑道:“说的也是,你还真没有离开家超过四天的。”
澜儿嘻嘻笑着:“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不是阿爹教给我的吗?好了阿爹,我要做功课去了,你继续写信吧。”
晚饭过后,澜儿又转悠到云鹏这儿来。云鹏对澜儿招手道:“囡囡来,帮阿爹看看这几个字怎么写。”
澜儿把这几个字端端正正地写在另外的纸上,云鹏再一笔一划地照着样子抄到信纸上。写完,云鹏再让澜儿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给他听,点头说道:“就这样吧。”
隔天,云鹏带着写好的信和家里所有人的照片又去了文富家,他的信中提到了每个人,也想让月堂也看看他的女儿女婿,和最钟爱的小外孙女儿。
文富家里煞是热闹。维堂的大儿子文辉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以及文辉的儿子鸣彪两口子,还有月堂母亲那一支的亲戚小驼子夫妻俩都坐在客堂里,正谈得热火朝天。看到云鹏来了,问好的问好,让座的让座,倒茶的倒茶,都挺热络。
等云鹏坐定,文富开口说道:“二叔,我们大家刚刚正在商议,无论如何要把月堂堂叔请到苏州来看看,你来给我们主持大局,好不好?”
云鹏很开心:“要是能回来见一面,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我们这个条件,要去台湾也搭不够,就算拿得出钱,估计这个手续也是麻烦得不得了。”
“是的是的,”鸣彪忙接口道,“所以还是请到这边来,我们好好接待接待。”
小驼子道:“还要请堂婶婶一起来。”
“第一次来不知道阿能带家眷的,我要去找人打听打听。”文富说道。
鸣彪自告奋勇道:“回头我也去问问我小朋友,在街道当个头头的,消息蛮灵通的。”
“这样吧,我们先回信把堂叔,拿这里的情况简单说一说,让他心里有个数。他的父母亲一辈早就过世了,兄弟一辈里在世的也只有二叔是跟他比较亲的,所以二叔出面请他来,他应该会把这个面子的。可惜阿爸已过世了……”文富突然提起了他父亲,云鹏心里有些难过。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怕真的见不到了。”云鹏低语道。
云鹏拿出信和照片交给文富,说道:“我随便涂了几句话,你们看看行不行,还有照片,一起寄把月堂看看。”
文富接过来说道:“不要紧,我和鸣彪负责写信,会把大家的情况都说一说。”
大家又坐着闲谈了一会儿,话题都是围绕着月堂要是真能来的话,具体怎么安排接待,众人七嘴八舌地提供着建议,又议论着别人的建议。
月堂到底能不能回大陆来?云鹏心里没有底。但月堂的信能辗转来到他们手中,说明月堂还是有些办法和门路的。当年月堂是考取士官学校读书的,比起普通参军打仗的自然不同,而且月堂机警聪明,想来这么多年在台湾应该也过得不错。不过一切都还是谜,等待着谜底揭晓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