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去市区的班车五点多就从村口过去了,要到九点多才回来去县城,时间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所以两人没选择坐这趟车。进城买衣服是定亲第二天的固定节目,但是两人一直都没提是去县城还是去市区。早上没到六点许江玲就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她到宋远桥房间的时候宋远桥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这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课。见许江玲进来他也没停下来,只是说了一句:“起来啦!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许江玲把宋远桥的被子叠好、枕头摆正以后就坐在床上,对宋远桥说:“我第一次来你家就睡懒觉,你不怕满庄都知道你宋大桥找了个懒媳妇?”
见宋远桥自顾着做俯卧撑,没说话,许江玲又说道:“我们去县城吧,上次一起去还是送齐三林那趟。我记得那天你哭得跟什么似得,结果没两年就又混到一起了。”
宋远桥一边做运动一边说:“随便你,县城、市区差别也不大,反正这次回来的冬装也够穿了,回上海再给你好好买几身衣服吧!”
“稀罕,就跟我穿过几件你买的衣服似的!我主要就是想看看县城变化大不大,毕竟在那儿上了几年高中,多少也有点感情吧?而且现在年龄有点大了,总想着小姑娘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多单纯呀?要不然也不能让你给骗了……”
宋远桥做完运动起身洗手洗脸,听许江玲满脸幸福地回忆当初的学生生活,他遗憾地说:“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就是没能陪着你一起上大学,那么年轻的岁月却在离别和思念中度过,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太可惜了。去县城好啊,毕竟那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县中看看,再到街上走走。”
许江撇着嘴说:“真酸!我这个中文系的文艺女青年都受不了了。有个事我要跟你说。”
许江玲走过去打开门朝外面看看,院子里没人,宋妈妈正在厨房忙早饭,两个小妹妹还没起床,宋德立大概在院外喂猪。她走回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大信封,低声对宋远桥说:“我这里有五千块钱,你拿给家里,就说是你攒的。”
见宋远桥有点犹豫,接着又说:“你要不接这钱我估计叔叔和婶子要到外面借钱,昨天的话你也听到了,一套房子、再加上我们结婚的家具,一万都不够,你手里最多有个两三千了不得了。你平时不愿意花我的钱我能理解,我也不希望我男人是个吃软饭的家伙。但是现在你要是为了面子让父母这么大年纪在家种地,还要省吃俭用还账就不对了。再说了,结过婚我们俩还用分彼此吗?”
宋远桥见许江玲误会自己了,就拿过信封放在床上,从床头的包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给许江玲看。许江玲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外汇现钞,惊讶地看着宋远桥说:“你这是哪来的?我当导游的时候美国佬一次给个二十刀就算是非常大方了,你哪来的这么多?不会是伙着齐三林、张军他们一起抢了外国银行吧?”
宋远桥说:“我们出国执行任务的时候给的经费回来以后不用报账,大家也就都给自己留下点,这些都是我攒的。拿到黑市的话大约能兑十来万,我打算找秋声帮忙给换了,然后我们自己留一部分,毕竟刚搬到上海,也要花钱的。剩下的给我大,一部分留着家里用,再拿出一部分买点农具和几个堂哥一起用,毕竟这几年他们帮了很多忙。”
许江玲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有钱还瞒着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以后要防着你藏私房钱。你的钱你自己随便安排,我没意见,我自己的钱还给我!”
说着恶狠狠地从床上抓起信封揣在兜里,这时候小雨在外面敲门喊:“姐姐,来帮我和小雪梳头吧!”
宋远桥不等许江玲说话就问到:“小雨,我大呢?”
“在堂屋。”
“你姐姐有事,你跟小雪自己梳头吧,去把我大喊来。”
小雨怏怏地去喊宋德立,宋远桥对许江玲说:“回头就说钱是咱俩一起攒的,要不然我大又要刨根问底,一天也解释不清楚。”
没等许江玲答应,宋德立已经出了堂屋门往这边走来,两人就没有再提这事,宋远桥坐到许江玲边上,顺手把她大衣兜里的纸包往里塞了塞。宋德立进来以后也没关门,他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见宋远桥和许江玲都站起来就说道:“你们坐着吧,找我来什么事?”
宋远桥说:“大,这几年我跟小玲子攒了有几万块钱,我们留下点结过婚也要置办点东西。剩下的就放在你这儿,盖房子、我们结完婚以后,远娇和远梁估计也都快了,这些都要用钱的。另外这几年家里多亏了几个哥哥帮忙,我和小玲子商量过了,准备拿出几千块钱买几台新式的农机具,像收割机、风筛,再把旧的脱粒机、旋耕耙都给换新的。你看怎么样?”
宋德立根本不相信宋远桥说的这笔钱是他和许江玲一起攒的,自己的儿子虽然好几年不在身边,他自己觉得还是了解的。这几年家里经济上一直很困难,宋远桥在外面手里最多留个三两千应急,不可能握着一大笔钱眼看着家里磕磕巴巴的也不拿出来。就算是宋远桥忍心看着父母受穷,那现在干嘛又把钱拿出来?这钱应该也不是许江玲的,他虽然不知道许江玲具体拿多少工资,但是同样作为老师的宋远娇那多少钱他是知道的。就算许江玲的学校级别高,又在大城市,她本人也比宋远娇工作早,顶多就是翻一倍的事。三四年的时间,她就是一分钱也不花,又能有多少钱?听宋远桥这意思至少也会给自己两三万,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个来路?
当着许江玲的面宋德立又不好追问,他想了想对宋远桥说:“你俩攒点钱也不容易,在城里喝口水都是要钱的,也不能全给家里。我和你妈还能苦些年,就算你们一个个结婚,欠下点账,慢慢地总能还清的。还有买农机具的事情,我事先也没想过,这一时就让我拿主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样吧,这事先不急,你们先考虑考虑,我也考虑考虑,反正暂时你们也不回去,过几天再说吧!”
宋远桥觉得父亲大概是怀疑这些钱的来路了,肯定是准备等时候再追问自己,不把事情弄清楚是不会给自己准话的。他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就再等几天再说吧,反正这钱是电汇过来的,现在还在城里的邮局那儿,我还没去拿呢。”
许江玲也在一边帮腔:“钱你是汇到大哥的名下的吧?今天去县城肯定拿不到了,要不今天我们去市里?”
宋远桥接着说:“那倒是不必了,我们今天还是去县城,说好了要去看看张老师的。过几天去拿钱也不急,邮局又跑不了,只要不是星期天都能拿到。”
宋德立对电汇这些东西不懂,也不管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你妈早饭做好没做好,你俩等等,做好了我让小雨过来喊你们。”
等他出去了,宋远桥叹口气,用两根是指揉着太阳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许江玲幸灾乐祸地小声说:“被识破了吧?我看你怎么解释这些钱的来路?”
宋远桥走过去关上门,回来坐到床上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倚在被子上,苦恼地说:“要是说不清楚,我大肯定不要这钱。说实话吧,我又怕老两口以为我在外面不知道多危险呢,又没有电话经常联系,还不成天担心我?”
许江玲说:“要不就实话实说呗,反正你现在要转为后勤了,以后也不用出任务,能有多少危险?跟表叔表婶说清楚他们不就不担心了?”
“保密条例知道吧?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泄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许江玲撇着嘴说:“那我怎么能知道?你还是不相信两位老人。怕他们无意之间说出去?”
宋远桥说:“那不一样,我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工作内容,你那是偷听我和齐三林、张军的谈话,然后自己猜出来的。你聪明,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真相,这和我自己说出来是两码事,有保密的规定,可没有不许找聪明姑娘做媳妇的规定。”
许江玲笑着说:“你这个马屁拍的很有水平,不错、不错。看在你很有诚心的份上,我教你一招,你就说这是你们那个恒瑞公司派你出国的时候省下来的经费。”
“那不成贪污了吗?我大一定会让我退回去的。”
“你这本来就是贪污嘛!你怎么不把这钱退回去呢?”
“别人都这样,我要是一五一十地交账,不是把大伙儿都得罪了吗?”
“对呀,你就这样和表叔说,我想他一定能理解的。”
“行,到时候要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我就这样说。”
两人一番密谋,终于想出了解释这笔钱来路的理由,还没来得及相互恭维两句,院子里传来小雨的喊声:“大哥、姐姐,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