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长信侯府,韩子高径自下车,对江蕙说道“小侯爷缱绻之心,在下自是明白,只是现在还不到该庆祝的时候,什么时候侯府能够在六部之中鼎足三部的时候,才该是侯爷和小侯爷庆贺之时。今日在下还需回去慢慢研究如何对付祠部尚书蒋闯,可能要弗了小侯爷的美意了。”韩子高并没有打算要在侯府小住的意思,只是想着回去计算如何进一步下手。其实韩子高自打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怎么想着要帮助长信侯府的江蕙,说实话他对江蕙这样的纨绔子弟自来便没有什么好印象,反而对张晋这样底层出身又能自我砥砺而上进的人反而好感倍增,但是通过一来二往韩子高却逐渐发现,张晋这个人的劣根性暴露无遗,他虽然摆出一副尊贤爱才的样子,但是内心深处却掩藏不住他刚愎自用的本性,他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和计策,如果想要操控他,凭着韩子高现在的功力似乎还不能够完全达到。这也是韩子高为什么临时改变了策略,转而帮助一个更好控制的江蕙了。而且韩子高转念想来,帮助一个处于相对弱势的人来扭转局势,似乎更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也更容易让自己接近权力的核心阶层。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让祠部也顺利转交到长信侯府呢,韩子高不得不开始进一步的思考,可是祠部的蒋闯他平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太熟悉,所以现在似乎只能去找明岸来了解些情况了。所以韩子高从长信侯府出来便径直去了明岸的住处。
明岸对于韩子高的动向似乎很是了解,他看到韩子高进了来,有些阴阳怪气地对韩子高说道“韩先生这段时间忙得很啊,听说度支部已经落入了长信侯的腰包,这应该也是韩先生的手笔吧?”
韩子高听出了明岸语气中责怪的意味,便慌忙向他解释到“不错,小人确实帮着江蕙和长信侯府略微使了些谋略拿下了度支部的康敏。只不过小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的大计着想啊!”
“为了我的大事?我当初就和你说过,你的目标是张晋,是常山王府,你不去为他效命,反而走向他的对立面,这样下去,你还如何能够在常山王府拿到消息啊?你这样做也算是为了我的大计着想?我看你这是想要坏了我的大事啊。”明岸的恼怒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语气中可以听得出他有多么的不满。
“大人真的是误会在下了,在下之所以舍弃张晋而帮助江蕙,真的是为大人的大计考虑的啊。大人也知道之前我多次向张晋示好,并且为他献计,可是张晋都置若罔闻,如果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一定会看轻了我,而且朝廷的对阵中,张晋和常山王府本来就处于上位,若是我们再给他们些助力,很有可能他们就会顺势将长信侯府拿下,失去了强敌来制衡的常山王府,对于大人来说,将成为莫大的隐患啊,您想想如果没了长信侯府,他张晋还会把大人看得那么重吗?”韩子高的话似乎让明岸着实有些松动。韩子高看得这个架势便立刻知道要趁热打铁,将自己的说法彻底让明岸接受。
“大人您来看现在长信侯府已经拿下了度支部,若是再拿下祠部和殿中部,就可以在朝堂之上与常山王府砥足而立,更何况长信侯府在军方的势力,也是常山王府所不能比拟的,到了那个时候常山王府就会放下架子重新来考虑他在朝廷中的实力对比,那个时候,大人可就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力量,大人几乎可以左右整个局势的胜负,那您说,到了那一天,他们两家还不得豁出命来拉拢大人啊。更何况,大人受命于天子,天子的意思是要对常山王府有所牵制,如今大人还没出手就已经让常山王府失去了度支部,这难道还不是大人的功绩吗?”韩子高继续说着,明岸有些迟疑的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可是陛下的命令是让我们搜集常山王府谋反或者贪利的证据,我们不去找证据,恐怕将来没有办法向陛下交差啊。”
“这可不是小人大不敬,小人觉得大人若是想要真的执行陛下的圣明,那到了常山王府被诛杀的那一天,大人恐怕也难以保全,大人可曾听说过兔死狗烹的道理,当年的淮阴侯,韩王信等等等等,您还没有警醒吗?当然我不是怂恿大人不忠于陛下,但是忠于陛下的同时也要保全了自己啊。大人您想想有些时候真金白银才是最实际的……”韩子高低声在明岸的耳边说了话,韩子高知道明岸绝对不是什么清廉耿介的忠臣,对于明岸来说金钱似乎比荣耀更具有吸引力。
“你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明岸只说了一句,韩子高便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打动了明岸了。
“大人既然也这样想,小人正要请教大人,这祠部尚书蒋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在下在朝廷内时间不长,对于蒋闯大人不甚了解,还望大人有所指点。韩子高见明岸已经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便立刻向他问起了关于祠部尚书蒋闯的事情。
“这个蒋闯可是朝廷里的老人了,年轻的一代熟悉他的人可能并不多,要说起他也算是个传奇一般的人物啊。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蒋闯就是太子少师,与当时的太子太傅司马南是冀北名儒许平昌大师的弟子。”蒋闯在朝廷中算是年龄特别大的了。一般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大臣几乎都不怎么认识他了。明岸是朝廷的绣衣直指,奉天子的命令暗查朝廷重臣,像是蒋闯这样独自掌管一个大部堂的主官,他自然是要格外关注的,典章里自然也有他的履历,再加上他们绣衣直指能够看到的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蒋闯是什么人,有什么经历,明岸知道得很是清楚。
“您刚才说谁?司马南?这个人我还是听说过的,他可是盛名在外啊,五年前江左名儒论礼,司马南和皇甫楠两位老先生独领儒林,号称南皇北马,最长讲春秋公羊传,当时可谓名动江左啊。”
“不错,你也知道,孔子做春秋,有四传得传,汉末遗失一传,后世得传者只有春秋公羊、春秋谷梁和春秋左氏传三传,其中春秋公羊传专讲春秋经中的微言大义,为汉武帝时的名儒董仲舒所推崇,而这冀北名儒许平昌便是精研春秋公羊传的大儒者。当初许昌平传学业给司马南和蒋闯时,曾预言说司马南才智十倍于己,百倍于闯,传圣人微言之事,只能仰赖他了。”韩子高刚刚说完自己对司马南有些熟识,明岸便立刻向他解释了起来。
“自汉以来,讲读春秋经的,均以公羊传为正统,多有因精通春秋公羊传而平步青云者,既然司马南如此博学,为何反而没有在仕途中有所建树呢?”韩子高疑惑地问着。
“若是说起仕途的高低而言,当初先帝为太子时,大行皇帝特意到许平昌大儒那里为殿下求取贤能之士,以充东宫,实则为日后辅佐之意,公羊传之意也是如此,倡导家国一统,对于中兴大齐来说,可谓是大有可为。当时许昌平极力举荐了司马南,后来先主担心司马南一人只通诗书,不晓人伦,所以也一并将当时极力在先主面前表现的蒋闯一并纳入东宫。当时首次便册封司马南为太子太傅,而蒋闯封为太子太傅。二人以三十几岁便位在王者之师,当时也算是一段可贵的佳话了。只是后来,先帝从太子登基之时,广选天下策论,蒋闯以公羊传精讲一文独领榜首,司马南在陛下面前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再加上司马南为人偏执,不善于圆滑。所以在朝廷之中把人都得罪干净了。所以先帝登基不过半年,司马南就被排挤出了朝廷,但是司马南从朝廷出走之后,竟然在儒林再次大放异彩,从昔日的王者师变成了口口相传的百姓师。说起来也算是一段奇谈。”明岸为韩子高详细地谈论这江川和司马南的过往经历。
“虽然大人这样说,但是在下还是有些疑惑,大人可曾想过。司马南既然是许平昌最得意的弟子,又能在士林得以名动天下,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绝非浪得虚名,那么广选天下策论,又怎么会蒋闯夺魁而司马南落选呢?会不会是蒋闯做了什么手脚?”韩子高警醒地说着。
“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过,当初蒋闯与司马南的兄弟关系很好,司马南失利蒋闯还为此郁闷了许久,连先帝亲自下诏旌表儒林耆宿的称号时,蒋闯都想要辞而不受的。这样好的关系,他怎么会对司马南下手呢?”韩子高的观点明岸并不同意,并且说着自己的理由。
“在功名利禄面前,就算是父母亲情有时都难以避免,更何况蒋闯和司马南之间这种寡淡的所谓师兄弟之情呢?而且这蒋闯越是表现出与司马南的兄弟情深,才越不会惹人怀疑。更何况司马南是何等清高之人,策论榜一出,这司马南定然不会去探究个一二,想来蒋闯也是算定了司马南不会太过探究,所以才想出了偷梁换柱的方法,在策论上拔得头筹,从此仕途一帆风顺。这样看来蒋闯算是抢了司马南的成绩了,但是他到了今天才只做到祠部尚书的位置,还真是有些失败啊。”韩子高继续说着。
“你不晓得,蒋闯这个祠部尚书,可是加了司空衔的,他可是有三公之位的尚书,只不过是因为他年龄大了,本来是要乞骸骨回乡的,当今陛下担心别人说他亏待老臣,所以给蒋闯这个祠部尚书加司空衔,也算是作出个样子给朝中的老臣看看。”六部尚书之中本来以吏部为最大,可是偏偏祠部尚书蒋闯的头上加着“司空”的头衔,这个位子一下子不仅超越了吏部尚书,更加超越了管理六部的尚书令,这就使得蒋闯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文人的固有脾气还是他蒋闯早年争权夺利地多了,到了晚年觉得争不动了,蒋闯自从做了祠部尚书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别说建树了,就连野心都没有了,只是一味的和稀泥,在朝廷上的事情也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能不管就不管,久而久之的,大家竟然忘记了这个祠部尚书竟然是带着司空衔的三公之一。
“这样说就对了,看来蒋闯这个司空的位置算是夺了司马南的,既然他是用了这么慢卑鄙的手段做成的,正好让他连本带利的都还给司马南,他不是在祠部吗?祠部是最倡导礼仪的地方,我倒要看看,这位祠部尚书怎么解释他的行径。”韩子高听到这里计上心头,似乎是想出了该如何对付蒋闯的方法。他将自己的计策耳语给了明岸听,明岸听着点了点头,似乎对韩子高的计策还是很赞同的。只是越往后听,他的眉头紧锁,整个计策听完之后,低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这个计策也算是个完全之策,旁的你与江蕙说了,长信侯府自然有方法能够做得到,只是有一点,整个计策要想成功,还需要司马南来揭穿蒋闯,可是司马南那个孤傲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蒋闯是这样的人,他会避之而不及,他又怎么会来拆穿呢。”
“大人多虑了,在下虽然不才,但是也接触过不少清流,他们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劝服司马南来为我们所用,大人就等着看好戏吧。”对于明岸的担心,韩子高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其实韩子高心里非常清楚,若是论别人,可能韩子高并没有什么把握,可是谈到司马南,韩子高算是再有把握不过了,司马南与自己的恩师皇甫楠是故友,二人又有并称之事,所以只要韩子高以皇甫楠弟子的身份去,司马南应该是会听从他的意见的。
韩子高按照之前所想的,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次日便前往长信侯府,与江蕙商讨进攻祠部的事情,韩子高到的时候,发现江蕙正在大厅里,身边堆着整摞整摞的高高的书本,韩子高仔细看到,最上面的是春秋繁露,下面是天人三策,再下面便是历朝历代的先贤睿智的辑录了。
韩子高看到江蕙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没想到小侯爷竟然还精于儒学,好学之心真是让人敬佩啊,昔日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如今看来小侯爷的好学之心,也是一片赤诚啊。他朝小侯爷必然有所精进,成为儒林名士,小人对小侯爷也只能望其项背了。”
“哎呀,先生就不要嘲笑我了,我就算是再学上个一百年,也没法与先生相比啊,更何况,我这哪里是读书啊,明明是在临时抱佛脚嘛。”江蕙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了韩子高,听到了韩子高的话,便苦笑着与韩子高打趣。
“哦?何谓临时抱佛脚啊?”韩子高不解的问着。
“韩先生昨日不是说了嘛,我们侯府的大局要从六部开始着手,六部之中,先生定的是祠部,这祠部可是研究天下文章和礼仪的地方,说实话这文章礼仪的事情,我还真是不太熟悉,这不是要知己知彼,所以才找人拿了这些书来,也是想要有所助益,便算是临时抱佛脚了。”江蕙苦笑着说道。
“小侯爷如此重视在下的言语,在下既感动又钦佩,必定尽忠竭力,以报大恩。昨日回去我也对对付祠部的方法进行了盘点,我也知道了些隐秘的往事……”说着韩子高便将自己知晓的蒋闯的隐秘事情说给了江蕙听,江蕙听了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他没有想到韩子高竟然这样能干,昨天才决定要对祠部下手,一晚上,韩子高就能得到这样多的消息,他惊人的能力,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的。
“先生刚才所言之意,是要让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借此机会让蒋闯在公众面前颜面扫地,可是当今蒋闯垂暮之年,他未必肯就范啊。”
“小侯爷你不知道儒林的事情,文人的性子是最倔的。他蒋闯黄金白银的可能不放在眼里,但是在儒林的地位可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如果天下儒林召开一次儒林大会,您说作为天下礼仪正统的祠部尚书能够不出席吗?”韩子高阴森的笑着。
“名儒聚会本就是儒林盛世,他蒋闯恐怕是等不住的。他必然要去,这样一来,蒋闯自己便给了先生一个在众人面前将他拆穿的机会。看样子,我们的这位祠部尚书,要在天下的读书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了啊。只是这司马南,便是这次的关键,若是司马南不愿意或者不屑参加,那么整个大局便活不起来了。所以司马南便成了这盘大棋的棋眼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