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庞远回到御安司时,已是夕阳横在天际。
刚一坐在位子上,便见墨重拎着裤边儿缓缓走进来。
拱拱手,冲着庞远说道:“大人。”
庞远揉了揉额间,一脸烦躁的说道:“墨老,你说我这几日是不犯冲啊,怎么老是出了些这啊那的。”
墨重淡然一笑道:“大人怎会这般想法,位置不同,所要操心的事情便也有所不同。大人当初只是御安司的统领而已,自然轻松。”
“不过现在...”墨重扬起手,缓缓比了一个“刀”的手势。
庞远苦笑一声,已是知晓了墨重的意思。
自己是蜀皇手上的利刃,说要杀谁,便要杀谁。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这锅自是要自己来背。
“对了,事儿谈的怎么样了?”庞远试劲儿向后靠了靠,伸了个懒腰。
墨重转过身子,缓缓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屋中一处椅子上坐下。
“那个信使我已经放走了,据他所言,三日后,我会带队前往乱安山。”墨重抚着长须,缓缓说道。
“不,等不到那个时候,明日,明日辰时,劳烦墨老带队,我已经指派蒲丰县的差役和壮丁在乱安山下待命。”
“哦?”
庞远解释道:“三日后,陛下要前往东郊皇陵誓师出征,咱们没有时间。”
“诺。”墨重严肃道。
庞远继续问道:“对了,五皇子今日遇刺,听说抓了一个北齐的探子,可是送到了御安司?”
“大人,那...那刺客便是乱安山上派来的信使...”墨重斟酌着话语,这才回道。
庞远睁大双眼,站起身来,怒道:“什么!”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不过还好,那人已被五皇子府上侍卫放走了。”墨重面露忧色,说道:“不过为何将人放了,就不知道了。怕就怕那信使将乱安山之事说了出来,五皇子因着御安司的缘由,这才放了人。”
庞远摆摆手道:“不必担心了,没事。”
真正的缘由,庞远最是清楚不过,不过御安司之中早已远非以往,因此庞远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墨重看着庞远一副淡然的模样,浑浊的老眼之中闪烁出一丝精光。
这位御安司大统领自己也已是跟随多年,其性格秉性早已熟悉不过。
看着其这副模样,定然是有什么话对自己存在着瞒隐。
不过墨重是个聪明人,也不说破。依旧一副稀松平常的平静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安心了,至于乱安山之事,但请大人放心,我今夜便抽调兵马暗中潜往。”
庞远闻言,自较着纵然自己此刻,想来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点点头,全权交与墨重去做。
乱安山的事儿谈罢,庞远转过头来,冲着墨重问道;“墨老,南楚那边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人,南楚那边儿的事情基本弄清楚了,从上个月开始,其禁秘堂便开始封锁消息,甚至于连带着南楚国都也已被封锁。我先后派去近百人手,方才勉强打开南楚那边的情报网。”
说罢,墨重从袖中抽出一张信件,递给上首位的庞远。
庞远深望着面前这个苍老的面庞,从其表情之上,庞远看出了一丝忧虑。
缓缓将信件打开,庞远一目十行的在眼间大致扫视了一遍。
只见这封信件之上,使用着御安司特有的南楚秘谍暗码排列,字迹极为紧凑,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代表的便是事件的紧急。
庞远看过,其上大致写的便是入秋以来,南楚上下朝堂之中忽然紧张了起来,不仅楚都被封锁,连带着从南楚与西蜀之间的商路也是严格盘查。写下这封急件的鬼面更在其上写下了自己的担忧,忧心日后恐怕情报难以传送。
却没想,这封跨时一个月的情报,一直到现在方才送到这位御安司大统领的手上。
庞远深吸口气,心中很是懊恼,一直以来自己忙的始终是为蜀皇布置着清洗御安司之中的异己势力。
恍惚间,一月过去,南楚那边一月之中并无消息传来,作为大统领的自己竟也是一字未提,如今形势越发下趋。庞远这才沉着脸,仔细的问着墨重。
“南楚那边儿的谍报一直以来是由谁负责的?”庞远将手上的信件缓缓收好,这才望着一边儿的墨重淡声问道。
“回大人,是由谍司的安文杰安大人全权负责,不过我也试图去与其联系,但除了这封急件之外,整整一个月的南楚情报,好似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回应。”墨重揪着胡须,皱着眉头说道。
庞远揉了揉额头,想了想,说道:“墨老,南楚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从谍司之中再去抽调人手,你尽快将乱安山上的事情搞定,此事一个处理不慎,蜀皇那边儿......”
庞远的话并未说完,但墨重知晓庞远的意思。
做他人的狗不仅要会讨得主人的喜欢,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学着不去为主子添麻烦。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庞远看着墨重脸上的坚定,心中顿时也是增加了几分底气,站起身来,冲着墨重拱手道:“那便在此,恭谢墨老!”
墨重忙拱手见礼,连道“不敢。”
看了庞远一眼,墨重这才转过身去,踏步离开。
厅中便只剩下庞远一人,坐在椅上,此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安司,御安司,庞远轻轻的揪出鬓间一根散乱的发丝,望着发丝之中根部的白色,轻叹一声。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当年位高权重之时,回到家中却总是一副忧叹的模样。
霎时间,庞远仿佛又回到那时青年岁月,跟在父亲身后,一切事情都不愿去想,只是一一照做。
位高者,所思,所想皆是大局,看来自己终归还是历练不足。
.....
***
乱安山上。
趁着夜色,雪荟已是扶着曹沮缓步下山。
他们趁着换班的空隙,瞒过山上守卫,从后山小坡上绕着圈子。
一路上,曹沮这才显示出他伤势的真正情况。
“呼”“呼”
沉重的粗喘不时地从曹沮鼻中发出。
清爽的晚风,却也抵不住曹沮力疲强撑的燥热。
雪荟用力搀扶着曹沮,曹沮的情况她心中本以有了一定的判断,但真正在逃亡的路上,雪荟这才发现,曹沮的伤势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刺啦”一声。
雪荟从衣裳边角处撕下一片布条儿,紧紧攥在手上,将曹沮扶坐在林间的小树上。
轻轻的掀开曹沮已是渗满鲜血的小腹之处,只见原有的“绷带”掀开,一个寸长的豁口暴露出来,随着曹沮的阵阵呼吸而起伏不定。
雪荟紧皱着眉头,小心的将手上的布条缠索在曹沮的伤口上,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曹沮,装作平静道:“还好,伤口已经开始复合,倒是免去了我再去将它缝上。”
曹沮脸上不见一丝红润,轻抿着嘴唇,虚弱道:“别...别了,就...就你的技术,我...我可不敢把这条命...寄托在你...你那拙劣的医术上...”
雪荟白了曹沮一眼,嗔道:“好意思说我,咱俩的医理科可都是白纸,你要是自己缝,死的更快。”
“嘿....嘿嘿。”曹沮笑望着面前的雪荟,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提让雪荟独自一人离开的事儿了。
雪荟小心的包扎好,又不放心的望着曹沮。
曹沮低头看了看腹上的布条,咧着嘴,冲着雪荟笑了笑。
雪荟知道曹沮还在硬撑,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
算算时间,想必山上的守卫应该已经发现学徒之中,少了两人。若是所料不差的话,追兵在自己二人的这番耽搁,应当已经距离不远。
雪荟从腰间接下自己的水囊,看着曹沮猛灌了几口,这才起身将曹沮扶起来。
左右望望,山间的林木完全遮住了道路。
再加上黑夜的遮蔽,更是使得二人完全失了方向。
不过此时,却不是静心思考的时候,雪荟简单的辨别了一下方向,这才顺着自认为概率很大的方向走去。
黑夜中,不时凌空飞出的蝙蝠煽动着翅膀,发出“沙沙”的响动。
两道孤独的身影,缓慢的,亦步亦趋的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入了丛林,眼前便又是丛林。
......
就在雪荟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同样有着一伙人,迷失在着黑夜中的山林之中。
“铿”的一声。
其中一人拔出手上的佩刀,架在同行的一位老者脖上。
一脸凶恶的喝道:“他娘的,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路啊!这都绕了几圈儿了?还在这片儿林子里?”
那老者一副山民打扮,何时见过这般一动之中便要失了性命的情形,只见其腿上打着颤儿,脸上更是一副慌张模样,大声告饶道:“大...大人饶命,老儿我在这林中住了不少时日,这些林中小路,自然最是清楚不过。不过无奈这林中夜色深暗,实在是难以辨别啊。”
那老者惶恐的望向举刀的男子,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一只手缓缓伸到刀刃之上,慢慢将刀刃抓在手间。
“老伯莫要惊慌,您凭您的记性继续,我这兄弟就是这般脾气,您老莫怪。”只见一个白面青年,面色和熙,蔼声道。
那老者眼见刀刃被拨开,赶忙点点头朝前走去,心有余悸的不时回头望望。
“哼!”
先前拔刀的男子闷哼一声,收起手上的佩刀,一脸烦躁的模样,看得出,这是一个莽夫。
白面青年想来是与这位熟识的,看到这家伙这副模样,也只能微微摇摇头,紧随在老者身后。
身后传来一阵刀刃劈砍枝叶的声响,想来应当是这位“莽夫”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烦躁之下所生出的怒火。
北齐的这些探子举着火把,还在这树林之中穿梭。
因着树林之中,分叉众多,再加上所要追杀的二人乃是西蜀御安司的学徒,对于反追踪更是有着很深的训练。
这无疑为追逐增添了很大的难度系数。
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不过毕竟是这山中居住多年的老山民,很快的,便已经寻到了真正的下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