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这一觉睡的好久,等到睁开眼时,已是满院烛火。
来不及收拾,五皇子便赶忙唤来屋外候着的丫鬟,一番穿戴,便跑了出去。
他实在放心不下大勇,很想去后厢看看。
一路上,五皇子大步带跑的往后厢走去。
刚一到后厢外的园子,便看到洛呆正坐在园中石椅上闭目打坐。
五皇子不想打扰,缓下步子,小声的绕过。
不过这般细微的声响,却瞒不过洛呆。
洛呆缓缓睁开眼,面有怒容,他吩咐过下人,不得随意过来打搅。
待看清是五皇子殿下后,洛呆赶忙站起身来,躬下身子拱手道:“卑职参见殿下。”
五皇子快步上前,抓住洛呆的手,将其扶起,急切道:“洛师傅,大勇...大勇怎么样了?”
“回殿下,大勇已经没事儿了,只是现在有些虚弱,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五皇子这才放心下来,不过依旧抓着洛呆的手。
洛呆直觉手上有一种拖力,便被五皇子拉到石椅上。
五皇子整理了下身上的常服,面色严肃。
抱拳作揖,正对着洛呆。
洛呆心中一惊,赶忙站起身来,扶起五皇子,惊道:“殿下万万不可。”
五皇子严肃道:“洛师傅,姜夜自小便困居宫中,成年分府后方才得以出来,今日若非姜夜一意孤行,不听洛师傅所言,便不会有行刺之事。”
“大勇...大勇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我,受伤这般严重。”
洛呆赶忙躬身见礼道:“殿下怎会这般想,我等身为府中侍卫,今日使得殿下受惊,实乃无能,保护殿下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殿下便莫要折煞我等了。”
五皇子大声喝道:“洛师傅,姜夜一直以来便当你是我的师傅,今日错在姜夜,洛师傅莫要这般。”
洛呆闻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姜夜虽不喜儒家典籍,但也知道是非对错,只望洛师傅莫要将姜夜当作外人,我何曾将你们当作手下对待。”五皇子严肃道,不似作伪。
洛呆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五皇子殿下并非其他皇家贵胄那般惺惺作态,而是真心诚意的对待近人。
心中感动之余,洛呆更是觉得心底里有着一种舍命的冲动。
五皇子长叹一声,缓缓坐在石椅上。
“也不知大勇是否会怪我。”
洛呆看的出五皇子心中的愧意,心中一暖,赶忙说道:“殿下既是将我等当作亲近之人,奈何又要这般生分,大勇为殿下受伤,心中又怎会怪罪殿下?”
五皇子闻言,面上一喜,问道:“当真如此?”
洛呆坚定的望向五皇子,点了点头。
五皇子面上一喜,又回到原先那副欢愉的样子。
想通此事之后,五皇子转而望向洛呆问道:“洛师傅,那刺客可曾说些什么?”
“那刺客所掺杂的事情严重,卑职已将其放了。”
“放了?”五皇子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洛呆忙解释道:“殿下,此事莫要掺和其中,恐对殿下不利。”
五皇子这才了然,他已将洛呆当做近人,自是知道这位师傅所言所行,皆是为了自己着想。
洛呆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殿下日后便叫我阿呆吧,这师傅二字,终是当之有愧,而且总感觉,有些....老态。”
“哈哈哈哈”五皇子大声笑起来,点点头道:“对对对,洛师.....阿呆,阿呆。”
洛呆亦是笑着回道:“卑职在。”
不知为何,洛呆总是觉得这位殿下,如此的与众不同。
无论是言行举止,亦或是待人接物,总是让自己不知不觉中升起一丝亲近之感。
看着正对面的五皇子展颜欢笑,洛呆心中坚定,这一生,必要护这位皇子平安无事。
那个今日放走的刺客,乱安山上,定要取他性命!
......
皇宫。
御书房中,庞远再一次“蒙”的蜀皇召见。
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雷霆之怒。
“啪”的一声。
蜀皇狠狠的将手上的折子甩向跪在下边儿的庞远脸上。
“你说!朕要你这御安司统领有什么用!天子脚下,竟然有北齐的探子公然刺杀皇子,哈,这传出去,还真是个好笑的笑话!”
庞远忍着脸上的痛,低下头来,身子伏的更低。
“现在是朕的皇子,那日后呢,是谁?难道是朕!”蜀皇脸上的皱纹直拧作一团,花白的胡须不时的被嘴中的粗气吹得一阵抖动。
蜀皇又是一番喝骂,一直持续了好久,这才平息下来。
“说,刺客人呢?”蜀皇坐回到桌前,沉着脸,缓缓道。
“禀....禀陛下,人已被五皇子殿下府上的侍卫长洛呆擒获,送到御安司了。”庞远小心的回道,完全没有在御安司时的威严与霸气。
庞远这个时候可不敢让蜀皇知晓乱安山的事儿,不然自己有十个脑袋,只怕是也不够砍的。
“洛....呆?”蜀皇随口念叨一句,总觉得这个人怎么特别的熟悉。
“便是陛下您指派到五皇子殿下身边儿的人,也是御安司的死间。”
蜀皇这才想了起来,顺带着想起了季南风。
“季南风最近可还安妥?”
“回陛下,臣已将其势力清洗一番,此人现在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皇点点头,目光忽然狠厉下来。
“此事,只此一次,若是再发生,朕要的就是你的脑袋。”
庞远赶忙叩首谢恩,一个劲儿的说道:“谢主隆恩,臣定当尽快将城中残存探子清洗干净!”
蜀皇沉吟一会儿,淡淡问道:“老二,老三,老四那边,可还老实?”
“回陛下,诸位殿下这几日皆在府上勤读,不曾与外界有何联系。”庞远拱手回道。
蜀皇手捻着长须,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一众学徒尽快指派到驰援边关的援军之中,朕要在三日后东郊祭祖大典之上誓师出军,别误了朕的日程,明白吗?”
“微臣不敢。”
蜀皇冲着一旁的初公公使了个眼色,初公公赶忙将桌上的盘子端起来,走到庞远身边儿停下。
“季南风与温宇柏的事你做的很好,朕心甚慰,现在御安司中,你便是一言独当,日后御安司便交在你手上了。这盘中乃是山原土司进献而来的补药,你拿回去,好好养养身子。”
“臣谢主隆恩。”庞远满脸激动道。
蜀皇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开口道:“今日之事,朕倒是有些过于迁怒,朕也知道你御安司不仅要管顾着国内,更要时刻派人前去北齐与南楚,人手不足也是正常。”
庞远捧着手上的托盘,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蜀皇语气一顿,接着说道:“朕打算再成立一个司堂,专管固棠城中的敌对渗入,这样,也能使得御安司可以更完全的刺探情报。”
“你觉得呢?”
说罢,蜀皇端起桌上的御杯,缓缓抿了一口热茶。
“微臣以为,此事可行。”庞远跪在地上,低着头,完全看不出其脸上的表情。
蜀皇点点头,无论庞远心中究竟如何去想,但其行动还是告诉了自己。这位御安司大统领依旧还是原先那个,由着自己一手操控的“棋子”。
“当然了,此事日后再议,朕现在还未想好,这新设立的司堂应当由谁管控更为妥当一些。”
“诺。”
殿中的暖炉烧的很旺,连带着庞远额间渗出涔涔热汗。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御书房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反观蜀皇,却没有一丝异样,依旧是那般平常。
蜀皇将手上的御杯放回原位,顺手搓了搓手腕儿,问道:“南楚那边儿的线头,可有情报传来?”
“回陛下,也不知为何,无论是北齐,亦或是南楚那边儿,都没有消息传来。不过臣已下了死命令,命人潜入南楚之中,势必将南楚的情报回传过来。”庞远低下头。
蜀皇目光远视,所望的方向正是南楚国都方向。
“朕与楚皇在政时间相仿,前几年两国也曾相互通使,但朕也不敢去相信这个楚皇不会犯下愚蠢的错误。”
“朕已秘密调派兖州的骑兵前往南楚交界候命,你尽快安排人手,务必给朕将南楚的动向死死盯住,明白吗?”
“诺。”
蜀皇长叹一声,目光迷离,也不知思绪已经飘往何处?
“朕纵然失去反攻北齐的机会,也绝不允许出现一丁半点儿的错失。”
庞远知道蜀皇的意思,拱手跪道:“臣必当尽死竭力!”
蜀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开口道:“下去吧。”
“诺。”
......
****
赵全从固棠城中离开后,便赶忙从外城马厩中买了一匹快马。
长鞭狠狠挥下,便见一人一马绝尘而去,直往乱安山方向。
当初自己出来之时,已是与小姐商定妥当。
一旦自己天黑之前未曾赶将回去,那便是蜀狗不肯交易。
自家主子的解救便要另想办法。
而以自家小姐的脾性,定会因着自己的“死”而迁怒于那乱安山上的筹码。
一旦.....
后果不堪设想。
赵全边猛催着胯下的快马,边心中埋怨自己。
因着一时的意气用事,竟要耽误主子的大事儿,越想此事,赵全越是想要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只见宽距的官道之上,一个刀疤男子骑马疾行,远远的便见其身后灰土漫天的卷动。
“嗒”“嗒”“嗒嗒”
官道上的来往平民一时间还不清楚情况,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们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将路让开。
“闪开!”
赵全马速不减,径直穿过前方的密集人群,从一个仅容一马通行的人群“腾道儿”穿过。
“这什么人呐这是!”
“嘘,小声点儿,说不得这是御安司的人。”
那个刚刚出生大喊的男子赶忙捂着嘴,唯恐被他人看到,偷偷的溜了。
对于这些,此刻正急着赶路的赵全丝毫未曾放在心上。
他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只盼着日头可以落的慢上一些。
.....
乱安山上,那名叫“莺儿”的黑衣少女此刻正沉着脸,呆坐在火堆旁边儿。
“沙沙”的声响。
一道魁梧的身躯走到跟前儿,粗糙的手掌撑在地上,缓缓坐下。
黑衣少女看到“九叔”坐在身旁,脸上的阴沉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哀伤。
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双眸,少女略带着哭腔的说道:“九叔,全叔还没有回来,这...这天就快...快要黑了。”
少女终是忍不住了,扑倒在陈九的怀中放声大哭。
“全...全叔自小伴我,可...可却因我而死,天...天黑了,呜呜呜。”
只见远处晚霞,红色已是即将褪尽,黑夜看上去早已是必然之势。
这便由不得这黑衣少女这般难受。
陈九轻轻的拍拍少女的肩膀,指着天际,说道:“小姐勿要担心,我最是清楚赵全这厮,最是鬼头,想必是因着某事儿耽搁了,这才会误了时日。”
“真...真的?”少女可怜巴巴的望着身旁仅剩的“依靠”。
“恩。”陈九沉声回道,“在我想来,御安司绝不会放弃这四十个学徒,所以小姐大可放心,赵全必定会平安回来。”
说罢,陈九便将少女拉在自己肩上,轻声说道:“小姐别多想了,还是养好精神再说,若是赵全回来,我会通知小姐的。”
黑衣女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安心的望着陈九一眼,这才紧紧靠在陈九肩上,缓缓睡去。
火光逐渐越来越为明显,衬着这具魁梧身躯的主人更为高大。
只见陈九一动不动,好似风尘多年的雕塑一般,紧紧守卫着倚在怀中熟睡的少女。
“咕咕咕”
谷中传来青鸟的叫声。
而山风却不知为何,今夜不再嚎叫。
......
雪荟缓缓睁开眼,她睡了一个下午。
早已养好了精神。
手上微微抓握一番,便直觉的身上力量充盈起来。
脚上传来阵阵的酸麻之感,雪荟这才想起靠在自己腿上熟睡的曹沮。
赶忙探出两指,轻轻的放在曹沮鼻尖儿。
呼吸微弱,不过终归有口气儿。
雪荟放下心来,轻轻的将曹沮扶起来,使其靠在身后的土坯上。
“嘶”曹沮嘴角一阵抽搐,刚刚的动作有些牵动伤口,直觉的疼痛入骨,深极入心。
缓缓睁开眼,曹沮一眼便看到雪荟满脸紧张的娇容。
想来自己刚刚的痛叫,使得这位伙伴很是担心。
曹沮面色苍白,耷拉着眼皮儿,强笑道:“别...别担心,我这命...找人算过,是要...是要子孙满堂的命...嘿嘿。”
雪荟倒是被这家伙逗得一乐,笑骂道:“蠢货,算命的能信吗?又不知被骗去多少银子。”
“嘿...嘿嘿。”曹沮微微一笑,面色倒是好了一些。
雪荟心知,这个伙伴是强装出来的模样,便尽量使其少言语。
“听着,一会儿这些看守会去换值,我们趁着夜色,从后山跑下去。”
曹沮缓缓摇摇头,虚弱道:“别,你...你一个人走...就好,别管我...我...”
雪荟目光坚定,不容质疑的说道:“我不会抛下你的,若是你不走,我也留在这里。”
曹沮唇上毫无血色,深吸口气道:“带着我...我,谁也走不掉,你...你先走,不...不要管我!”
雪荟将指尖放在唇上,示意曹沮嘘声。
不一会儿,便听到山坡上传来一阵唏嗦。
今夜无风,因此听得很是清楚。
“哎,走了,吃饭去。”
“恩,你仔细着点儿。”
“放心,我知道。”
“这还真是奇怪,今个这风竟然停了。”
“嘿,谁知道呢,反正这地儿的天气很是见鬼。”
.....
趁着换值的空档,雪荟小心翼翼的将曹沮扶起来,一边仔细听着坡上二人的“攀谈”,一边趁着视觉“死角”,缓缓往后山崖边儿走去。
只见蒙蒙黑的天色掩护下,两道身影亦步亦趋的小心往后山崖边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