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建邺城中,原本就显得冷清的建邺城变得更加寂静,三三两两的叫卖声毫无规律的响起,传入陆府大院之中。
李元在陆机陆云兄弟二人的陪伴之下匆匆用过晚膳。闲聊了一些家常之后,陆机看了看天色,便于陆云同时起身,告退而去。
李元深知这是给自己和陆抗腾出空间,所以并未强留二人。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元立在原地,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日间从陆氏兄弟的言语中已经初步判定二人对这吴国已经没有了眷恋之心,只是为了守护孝道,唯陆抗的态度决定今后的情形。但是要说服陆抗归顺晋国那是自取其辱之事。再说,让陆抗归顺晋国对自己可是没有半分好处的,所以李元并没有要说服陆抗的意思,决定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随机应变而已。
李元在一名丫鬟的服侍之下独自坐在院中的一处挂有四盏宫灯的凉亭之中。丫鬟在李元面前的竹桌上罢了几分瓜果点心和一壶茶后,便自觉的退了开去。
李元仰望星河,顿感孤寂。
忽然,李元的耳根微微一动,紧接着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因为就在刚才,小院四周一齐出现了整整八名好手,皆是无声无息的潜伏了下来。
不一时,一道异常稳健的脚步声从远及近的传来,李元心知是掌管东吴数十万军士的大都督陆抗了。
李元起身,对着来人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儒生打扮之人,手持羽扇,头戴纶巾,身着道袍,迤逦而来,正是陆抗。待陆抗走到近前,李元看得更加仔细,剑眉星目,高鼻隆准,三缕长须,潇洒之中透着威严,威严中透着儒雅。
陆抗右手持扇挡在左手之前,向李元笑道:“李先生,在下陆抗,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李元赶忙还礼道:“在下与陆机陆云乃是结拜兄弟,实在不敢在陆帅面前自称先生的。”
陆抗哈哈一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各有各的叫法,你们三人可以称兄道弟,但是陆某却不能视先生为晚辈的,那样的话也太过不敬,毕竟先生乃是晋国武帝身边的红人,江湖中侠名远播之士的不是?”
李元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在这称呼上和陆抗纠缠下去,而是直接的道:“陆帅此次回建邺要作何打算?”
陆抗何等样人,李元的言下之意已经说得极为透彻了。
陆抗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示意李元坐下叙话。
二人面对面坐下。陆抗提过茶壶,给自己倒满一杯茶,一饮而尽,盯着李元道:“我想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李元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我,身后没有人?”
陆抗冷哼一声道:“不是陆某小看于你,你不过一越骑校尉,如果身后无人的话,是没有资格与陆某平等对话的。”
李元闻言也不生气,笑道:“陆帅希望我身后是什么人?武帝?齐王?羊祜?,如果陆帅非要在下说出一人的话,姑且是武帝吧。”
陆抗闻言双眼一眯道:“看样子李先生没有诚意哟?”
李元收了笑意,冷冷道:“诚意值几斤几两?现下陆帅在这些人眼中可为极有分量,但是能保证你们陆家以后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有这般分量么?”
陆抗闻言猛地起身,对着李元道:“什么意思?你是在唱衰我们陆家?”
李元没有理会陆抗故作愤怒的模样,而是侃侃道:“吴国已经不是当年的吴国,用江河日下都是抬举你们吴国了,而且现在的孙皓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要不是你手握重兵,临机决断调兵当涂,我们二人也不会在此畅谈了。”
陆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颓然之色,没有就李元辛辣言语做出什么愤怒的事情,而是一屁股做到在竹椅之上。
陆抗悠悠道:“我们陆家世代守护东吴,这个孙皓为何如此对待我们陆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元道:“人性,这是最简单的人性。”
陆抗看着李元道:“何解?”
李元道:“据我所知,这个孙皓登基之初精明干练,爱戴臣子,处处谦恭,但是好景不长,不仅把保举其成为皇帝的几个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而且还杀死了很多自家兄弟,这种变化的原因来自两个方面,其一可能是被人唆使,而唆使之人岑愍有第一嫌疑,其二就是其本性的表露,其父本是太子,他自己是皇太孙,父子二人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接过权杖,相继成为吴国的主宰,可是事与愿违,其父被赐死,而其自己过着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的日子。你想想这样一个整日里生活在恐惧中的人一旦有了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他会做什么?答案显而易见,为了其自己存在的安全,就要不断的强化自己手中的权力,最大化的消除阻碍其得到无尽权力的人,而陆家作为吴国江东豪族,手握重兵,权倾天下,孙皓不找你们陆家开刀找谁开刀?”
陆抗闻言摇了摇头道:“陛下他在建邺城中为所欲为,我陆家始终不曾有半分干涉,更谈不上忤逆,是陛下多疑了。”
李元道:“陆家越没有表态,孙皓心中越是没底,越想着怎么对付陆家。”
陆抗道:“那我明日就入朝向陛下表明心迹如何?”
李元冷冷道:“陆帅怎么这般容易乱了分寸?你已经调兵当涂,威慑孙皓,保陆家安全,在孙皓眼中这就是已经翻脸了。还有你身为驻边将领,不经召唤,擅自回都,这一条就会给人落下无尽口实。作乱谋反的帽子很是轻易的就戴到了阁下的头上了。”
陆抗闻言如遭雷击,颓然座下道:“事关陆家上下数百口人命和我们吴国国运,陆某还是不能坦然自处啊。”
李元道:“这是人之常情。”
陆抗道:“好一个人之常情,你让人报信与我的同时还让人叮嘱我一句‘陆家祸在旦夕之间。’是故意扰乱陆某的心思吧?”
李元道:“我只是道出事实而已,做决定的还是你陆帅自己。”
陆抗很快归于平静的道:“所以我特来见你。今日一见,才知李先生不是凡角啊,我那两个不孝子怎会是阁下的对手啊?”
李元呵呵笑道:“结交二位公子原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可以告诉陆帅一声,既然已经和陆机陆云结为八拜之交,二人以后的安危就是我李某的安危。”
陆抗道:“当真?”
李元道:“李某长这么大还没有过失信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