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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2017-06-19发布 2065字

云鹏的姐姐邵素贞共育有五女一子,这六个孩子在孩提时代跟舅舅颇为亲近,成年后各奔前程,与云鹏联系得不多。等到云鹏在三乐湾安定下来,他们便也不时来走动走动。只要他们来,云鹏总是热情招待,兰女也是笑脸相迎。

五个女儿中,阿大嫁在木渎、阿二嫁在车坊、最小的妹妹嫁到南浔,这算是近些的,阿四竟嫁了个东北男人,只阿三是嫁在苏州城里阊门附近的。这几个女儿中,来得比较勤的自然是离得最近的阿三。云鹏闲来无事,也常带着澜儿去阿三家里吃饭。

木渎阿大的儿子结婚的时候,云鹏一家被邀请去喝喜酒,那是邵家人聚得最全的一次,除了远嫁东北的阿四,邵素贞的子女们几乎都拖家带口地来了,较少露面的小儿子一家也来了,邵文富一家也来了,大人们坐着喝茶嗑瓜子闲聊,澜儿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揣了满兜的糖果跑出去玩。难得一见的田野风光让久居城市的孩子们放开了心胸和手脚,追逐嬉戏得格外欢快。

云鹏因为辈分高,被大家众星拱月似地围坐着。大家谈论的话题很散,男人们谈新闻工作,女人们谈家长里短,各人的生活境况在言谈间不经意地显现出来,混得好些的举止自得、说话随意,混得差些的便多少有些瑟缩,听得多说得少。伟宏自然属于混得不太好的,不过倒也不卑不亢,还算得体。书凤则是看着别的女人胸前和手上戴着的黄金首饰,暗暗羡慕。

澜儿的身体一直比较弱,看病打针吃药花了不少钱,每到月底,书凤就开始担心,希望澜儿能平平安安的,可就是怕什么偏来什么。书凤只得借钱,身边的亲戚几乎都借遍了,月初发了工资便马上还掉。有一次实在是借不到,书凤就抱着澜儿坐在小天井里淌眼泪。这一幕被邻居吴包娣看到了,她正端着个巨大的碗在喝粥,她就那样端着碗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往书凤手里塞了二十块钱,说:“快,带孩子去看病,别哭了!”那是她从隔壁人称“大嬢嬢”的妇人那里借来的,书凤深受感动,此后一直对吴包娣的这份恩情念念不忘,多次向澜儿提起此事。

澜儿对长得粗壮的吴包娣经常捧着的标志性大碗很感兴趣,问道:“大块头阿婆,你在吃什么呀?”

吴包娣神秘地一笑答道:“进口粥。”

“什么叫进口?”“就是从外国来的。”

“哪个外国?”“阿尔巴尼亚。”

澜儿对这个陌生却顺耳的名字充满了敬畏,在澜儿心目中,“阿尔巴尼亚进口粥”成了一种神秘而令人向往的存在。等到澜儿长大,她才知道,其实所有的粥都是“进口”的,而“阿尔巴尼亚”,不过是顺嘴一说。后来澜儿回想往事,总是会会心一笑。

跟着云鹏练习武术后,澜儿的体质果然增强了,上医院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云鹏将澜儿练武强身的事例告诉了邵家的亲戚们,说多锻炼锻炼身体真的有好处,听说孙辈中也有练习散打的,他很惊喜,向那个壮实的年轻人竖起了大拇指。

云鹏又跟大家说了另一件事。不久前,澜儿坐在伟宏的自行车后座时,打起了瞌睡,小脚卷进了车轮里,出了不少血,将袜子粘在了脚上。书凤想试着脱,可澜儿又疼又害怕,哭着挣扎不停。云鹏把澜儿抱到文富那里,文富察看了一下情况,假装跟澜儿聊天,趁澜儿不注意时猛地拉开了袜子,等大家反应过来,袜子已经脱下,澜儿也并不觉得疼。然后,文富给澜儿的伤口清创、消毒、上药、包扎,澜儿都乖乖的十分配合。大家听了,都夸赞文富水平高、手法好,比他父亲更胜一筹。

那次家族大聚会相当愉快。

邵素贞去世后,她的其他子女与云鹏来往得少了,倒是阿三逢年过节总记得买些糕点水果来探望云鹏,让云鹏感到很欣慰。

有次阿三来,似乎是有事要说,但兰女在跟前时又忍住不说,看兰女走开,才向云鹏说道:“舅舅,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云鹏问道:“什么事?”

阿三清了清嗓子,说道:“舅舅你晓得的,我大儿子马上要结婚,不过房子还没着落。我想着能不能请你把这个房子让把我,当然不是要你跟舅母搬出去,就是先办个手续,跟他对象家说明了,让他们先在外头租个房子过渡一下子。”

云鹏一听,心里不太舒服,答道:“有个情况你大概不晓得,这房子本来是你父母亲的,后来我从农场回来,姐姐看我住房困难就跟我换,那个时候我没得什尼钱,姐姐也没跟我要钱,后来我攒起些钱,就还把姐姐了。现在呢,这房子是国家的,房管局管着的,也不是我说把你就把你的。”

阿三道:“我晓得是国家的,我不是要这房子的产权,只要你写张纸头,说等你百年过后,房子给我们使用就行了。你放心,我会把你一笔钱的。”

云鹏道:“我百年过后么,兰女还在的,你要她住到哪里去?”

阿三有些心惊,觉察到自己情急间说漏了嘴,便忙着解释道:“舅母自然还是住在这里的。”

云鹏静默片刻,幽幽说道:“假如我写了这个纸头,就算兰女不说什尼,对书凤和伟宏他们也不好交代啊。”

阿三撇嘴道:“舅舅,你要同他们交代什尼!我说句不好听的,书凤毕竟不是你亲生的。你这样维护他们,算得仁至义尽了,我看他们待你也不过如此,要是你身体不好不能帮他们带小孩了,还不知会怎么样……”

云鹏打断她道:“他们待我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阿三悻悻地住了口。

此事阿三后来又旁敲侧击地提过几次,还说将来云鹏若是年老体衰或是卧病不起,她定会侍汤奉药床前尽孝,不过云鹏始终没有松口,阿三见不能成事,恼羞成怒,就此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