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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巨变

2017-06-16发布 2844字

大越变了。

虽然这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可给这个帝国带来的却丝毫不逊于久旱后的甘霖。

为了筹措银两,霍华德建议朝廷设立银行,用以取代各地的钱庄。钱庄与银行有所不同。前者只是达官显贵存放钱财之所,他们每年按例须向钱庄交纳一笔保管费用;而后者则不同,它不但不向存钱人收取分文,反而每年还会支出一笔钱作为存钱人的利息。如此一来,大越上下,无论贫贱,只要手中有闲钱,都争着抢着向银行里送。这一来免去了钱财被盗之忧,二来还可以得到一笔利息,使钱再生钱,如此划算的买卖谁不想做呢?

而对朝廷来说,此举吸纳民间资本,将它们转化为无形的税收,也是一本万利。一年之内,户部合计各地银行存银已达两百多万两。中元看着户部的奏报,心中乐开了花。照此下去,不需数年,大越便可组建起新式海陆军,那时再发兵剿灭苗部,不费吹灰之力。

与此同时,大量的洋货也充斥坊间。官宦人家开始购买汽车,照相机等奢侈品,以显富贵。

洋人的玩意就是好!

这几乎朝野上下一致的看法。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忧心忡忡,那就是周正儒。

最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刑部呈递给他的奏报多入雪片。其中的涉及最多的便是洋教案。

皇帝恩准洋教在大越传播。那些洋教士们得了令箭,便犹如蝗虫一般到处肆虐。他们深入各府州县、乡野村间,在各处大肆建造教堂,传播福音。黎民百姓信洋教者十有二三,这些人每过七天便要在教堂里聚集,连喊带唱,煞有介事。洋教宣扬人生来平等,大越的教民们便以此为由,见官不跪,横行乡里。更要命的是,有的人竟然提出拆毁祠堂、孔庙,以腾出地方来修盖教堂。

一些淳朴的百姓看不惯,便找洋教士去说理。不料还未见到洋人,便被大越的教民暴打一顿。一来二去,百姓与洋教剑发弩张,常有流血案件发生。各地官府虽有弹压,但很难治本,收效甚微。

人生来平等?

每当想起这句话,周正儒便觉荒唐。

人怎么可能平等呢?

自识字起,他便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道理。读书人就是高人一等,若是连这都靠不住,那天下岂不要亡了?

放下刑部的案卷,他忧心地起身走到院子里。街上的汽车一阵鸣笛扰得他心烦意乱。他隐约感到,若再这样下去,华夏几千年来的衣冠文明便要毁于一旦。

可是皇帝对洋人的信任已然很深,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用联名上书的办法迫使皇帝下旨限制洋人在大越的活动,限制洋货在大越的流通。打定主意,他派人将曲言、刘吉元、陆永年等一干重臣请到府中商议此事。

周府堂上,几位大人听罢周正儒道出一番忧虑后,全都沉默不语。平心而论,他们觉得洋人带来的那些东西确实好,每个人的府上都买了汽车,家中的电灯也早已代替了烛灯。更何况,霍华德的法子也着实管用,不仅开设银行为朝廷揽来大量银钱,他又力荐将玉米甘薯引入大越。

与亩产数百斤的水稻和小麦相比,玉米甘薯亩产数千斤的产量足以让大越承受天灾人祸。之前那缝灾便饿殍遍野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洋人给大越带来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谁还能有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呢?

众人的沉默让周正儒心头一沉。他感到事情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大越数百年的根基将要就此动摇。莫大的惊恐倏地涌遍全身,让他不寒而栗。

细读晓遥平日所作的诗稿,里面透出的才情让中元大为赞叹。他对晓遥的天资感到震惊,总是想不通这个小家碧玉的女子为何要比许多大家闺秀还要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碧玉相接霞映天,风舞梧桐杜鹃啼。

异日燕子新裁枝,春风吹尽万物苏。

看完晓遥新作的诗,他不住地点头。

“怎么样?给点鼓励哦!”微红着脸颊,晓遥向他投来期许的目光。

“不错啊!前两句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我一下子就被你带进来了。”

“真的么?”晓遥不大相信他的话,又仔细想了想所做的诗句,“前两句的问题好大。改成子规如何?”

“不可!”

“为何?”

“用子规时,诗的意境大多是凄惨失意的,而你这首分明是赞美春意盎然,用杜鹃再合适不过了。”

晓遥见中元是真心赞美,便嫣然一笑。

“谨遵教导!”

一旁,丽媛端过茶来。两人品了一会,晓遥又提笔在纸上刷刷点点。

漫山枫林红如火,秋愁恰似自天落。

误入深居化作衾,心怯空房不忍归。

中元看罢,抬眼看了看晓遥,嘴角微微上扬。这一笑弄得晓遥心头一抖,以为自己功底不够让人看了笑话。

“是写得不好么?”

见晓遥误解,中元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很好啊!”

“那你笑什么?”闪着明眸,晓遥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只是再笑,你之前一首还在咏春,片刻之余便写起深秋的萧肃了。”

晓遥盯着中元的眼睛看了一会,见其中果真没有取笑之意便稍稍安心。

“那就好!以为你在笑话我呢!”

“怎么可能?本就写得很好,只是……”

说到这,中元忽然停顿了一下。晓遥见状,心又打起鼓来。

“只是什么?”

看到晓遥捎带惊恐的深情,中元不禁暗笑。他喝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

一系列的举动让晓遥有些不耐烦。她急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看晓遥真的急了,中元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这最后一句没在韵上。”

晓遥又把诗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还真如中元所说的那样。自己作诗确有这样一个毛病,只注重平仄,忘却了押韵。

“那怎么改能好些呢?”

转了转眼睛,中元略加思索,提笔在纸上写道:寒意渐来风萧瑟。

晓遥拿起纸,上下通读几遍,频频点头:“不错哦!你作的都挺好的。”

“漫山枫林红如火,秋愁恰似自天落。误入深居化作衾,寒意渐来风萧瑟。”她边念边走到钢琴前坐好,微闭二目,屏气凝神。

少顷,琴键伴随她玉指揉动,发出悦耳的旋律。中元听得略微陶醉,正沉浸间,琴声倏然止住。

“怎么不弹了?”他一脸疑惑。

晓遥起身冲中元淡淡一笑:“好听么?”

“当然!我都听得入迷!”

“这是我为方才那首诗谱的曲。”晓遥说着一笑,款款来到中元身前,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你为我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动!”

中元一愣,一时没弄懂她的意思。看着中元一脸茫然,晓遥噗嗤一乐:“噗……瞧你!晃儿来信了,说在那儿一切都好。”

提到陈晃,中元也怪想念的。快一年的光景没见了,也不知他在水师学堂过得怎么样?听晓遥报了平安,他也放心了。

“那就好!我还怕他待几天又烦了呢!”

“不会哦!他非常喜欢津门,在信中提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说那里的洋玩意比京城还多!”

说着说着,晓遥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仿佛有点悲伤。中元看在眼里,以为她想陈晃了,便安慰道:“他也是个大人了,且胸怀大志,去历练历练也好,你若想念他,我召他回来就是了。”

晓遥摇摇头,眼神中露出些许担忧。

“我并非想念他,只是想起那日临别时他的样子,心中便有些异样。”

“他的样子?”

中元努力回想那日在树林临别时的情形,并未感到与往日有何不同。

“你并没有和他朝夕相处,因此没有我的感觉强烈。自他出生后,每日只是玩耍,哪有一时如这般上进的心?”

见晓遥愁云又上眉头,中元淡然一笑,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伸手抱住晓遥的肩膀:“知道上进好啊!说明他长大了。这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你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是我的结拜兄弟,会有什么危险呢?”

晓遥深吸一口气。中元的一番劝慰并未让她宽心。她总是隐约觉得要有不好的事发生。看着中元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万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