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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无题

2017-06-16发布 4892字

【1】

八月十六的上岭庙会半日崩散,谣言引起恐慌,恐慌席卷热闹,人流争涌,踩踏造成了一死数伤。恶劣后果归咎于七级堂造谣肇事。

国民军发布的布告,张贴于余家渡,张贴于上岭、葛家庄,也可能遍布了这一带的村村寨寨。

布告内容分几项,宣布七级堂为非法组织,即日强制解散,马元成疑为肇祸元凶,即日起三日为限令其自首;布告斥责了余家渡镇长余世存,作风怠惰,对上岭庙会的安全防范置若罔闻。

另附通辑令,名单里的几个,无不是七级堂弟子。

上岭庙会的惊魂,马英之死的惊悚,白发白须道人的惊奇,七级堂解散的惊异,一连串的刺激话题儿直揪人心,连那收秋种麦的汉子,不由得也想偷个懒儿,田间地头三三两两一声儿招呼,几个人就凑到一块圪蹴了,一谈三论的就是半晌儿。

马元成并不傻,何以让七级堂沦落到这种地步?

马阿福说:“马元成糊涂,他不知道别人对他的真实看法,也不知道恨他的人恨到什么程度。”

金锁子笑着反问马阿福:“你知道?”

马阿福说:“我不知道,可是我能感觉到。马元成也恨一些人,却是没有恨其不死的;别人恨马元成不一样,恨不得挖其祖坟让其断子绝孙。七级堂搞下去,分明就是和余氏家族争利呢,马元成还一再骗自己,说七级堂发展起来就是对抗军阀压榨、抵制土匪扰民,保安团也是这样宣扬的,谁相信呢。你怎么不来七级堂。”

金锁子说:“我去了也帮不上。我和马家没有生意了,我和葛家还有生意,我觉得不方便出入七级堂了,你说是不是。”

马阿福说:“我懂的,眼下做生意各有机密,有时就得避一避嫌。俗话说'人财不两旺',马家今年财太旺了,报应了一死一失踪,别人有这样议论的。”

金锁子笑道:“闲人瞎论。每天都有饿死的冷死的,打仗打死的,胡下个结论就能把世事儿想通了,对不对。”

马阿福说:“马家一定惹下啥仇人了,马元成现在愿意相信了。依你看,用道上的规矩化解仇冤,还行得通么?大概要花多少钱。”

金锁子说:“你这问题问的一点儿也不专业。杀了亲人的仇恨如何化解?悬赏厉害人儿追查追缉,一般的套路就是这样呀。”

马阿福:“江湖上有人能扛了这事儿,是不是有这样的杀手。”

金锁子:“我在七级堂待过,你是马家的下人,咱不非议这个好吧。”

【2】

耶律婶婶禀话儿,说:"人心惶惶的,又有谣言了,说马元成晚上自缢身亡了。真真假假的,不得知道。"

葛金氏神色平静,叹息道:"哪儿会是真的,恨他的人咒他呢。"

昨晚有几个客人来访,今早也来过几个,都是送了"慰问金"匆匆而别,昨晚五两金,今早三百银。葛仁怀以为,这些人神神秘秘的是冲着许五根的,却是不打扰不与许五根相见。

葛仁怀去地里说与许五根,许五根说:"管他们是谁呢,给钱压惊,只管收下就是了。"

葛仁怀道:"这不是……逼你上梁山吧。"

许五根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葛仁怀问许五根的腿疾,许五根说好多了。

葛仁怀道:"这须瞒人的。谁问我,我就说仍然疼得厉害。"

葛仁怀再回到家里,葛金氏拿出十个大洋,让葛仁怀去慰问在葛家祠堂驻扎负责警戒的兵士,游动岗哨可是昼夜绕着葛家宅院巡逻的。

葛金氏说:“那些钱是冲着你送的,不关五根的事儿。关在牢里的七级堂弟子,有一个刘克定,还有一个叫什么我一时说不上来,和咱沾亲带故哩。现在能和国民军说上话的就是葛仰惠了,看你怎么求情说道。”

葛金氏与耶律婶婶扯闲话儿。

耶律婶婶说:"镇子从上岭移到余家渡之后,上岭和余家渡就成仇敌了。上岭的庙会和集市,一直仍是繁华热闹,这让余家渡不高兴的。七级堂到上岭捣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回闹的最凶,恐怕下一次庙会,就没多少人敢到上岭赶集了。既使想赶集的人都去了余家渡,那从集市上收来的税呀费的,好处又归算不到七级堂,七级堂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当狗腿子呢,还一回一回的。"

葛金氏笑道:"咱到了家外面,不扯这些闲话。是非曲直,老天爷是看得清的。"

葛金氏的妹妹刘金氏来访。刘金氏从余家渡而来,乘坐的马车很是豪华,别看这轿车轮子是木头铁箍儿,车厢可是用了上等的红花梨木,整体做工别致,细部还精雕细刻镶嵌八宝了的。

这辆马车保存到二十一世级,换一辆二手奔驰不在话下吧。

刘金氏的丈夫叫刘昭勇,刘昭勇的一个侄子叫刘克定。

刘金氏说:"国民军逮捕的七级堂弟子就有刘克定,昭勇和几个族人到县城去说情,王旅长把他几个戴了枷,站在街上示众,罪名儿是:对后辈不加教养,纵其危害乡里。"

葛金氏笑道:"这就活该了。看你空手而来,就也不问,我八月十五十六怎么过的?我也去上岭赶庙会了,差点儿让人挤死了,到现在仍是惊魂不定呢。你说,你匆匆忙忙地来了,来求告什么。"

刘金氏迟疑了,叹气道:"我是瞎着急。枷也戴了人也丢了,这也算是尽了情份尽了心了。捞人终须花钱的,昭勇他哥也不缺钱。让我气恨的是那余家,刘克定和余全莱女儿是订了亲事的,余家人在官场上边很有面子的,这时却做缩头乌龟。也许余家有难言之隐哩,这次庙会闹事儿,八九不离十又是余世恩指使的,又把屎盆子扣在了七级堂头上。那帮混小子对余世恩可是既服帖又惧怕的,不管怎么招供,横竖都不把余世恩抖落出去。"

葛金氏听得直皱眉,恼恼打断了,说道:"你个女人家,不要瞎猜乱说。都搭上几回人命了,你就不担心呀,不怕给自家招来口舌之祸?"

刘金氏委屈了,道:"我就是和你,才说一说这个。我心里憋闷,要是随便和谁就能一说的话儿,我也不必来这儿和你一说了。"

葛金氏缓和了一下,说:"咱只要把自家过得安稳,可好。世上历来不缺争名逐利的人,只为自个史上留名儿,连身家性命也不顾惜哩,马元成就是这样的人杰。咱管不了别人,咱也不受别人的野心蛊惑。"

刘金氏道:"你说下的,我都记心里了。"又笑了,说:"这几天,娃儿们也没心思念书了,整天谈论什么呢,一天到晚尽说谁的武功更高强,把你家五根和别人来比,有说五根飞得更高出手更快。要不是先生看管得紧,刘家的小小子们,早就跑来这里几回了。"

葛金氏白了妹妹一眼,说:"这么乱纷纷的,各家都把孩子看顾好了要紧。"

【3】

金锁子半夜醒来,一睁眼吓了一跳,随即就无奈地笑了。

余菊花坐在旁边的竹席上剥石榴吃石榴。

余菊花见金锁子醒来了,说:"凤子姨妈放我进来的。国民军要抓马元成,也不见马家人着急想办法,这可咋办呢?马元成最信任你了,就好象不关你的事儿似的。"

金锁子说:"胡说八道。马元成想哪个女人了,支派我联络、接送,信任关系仅止于此。你把一篮子石榴拿回去吃吧,别在这里闲待着。"

余菊花说:"讨厌我啦?"

金锁子说:"我恨不得和你过一辈子。可是我更愿意你长命百岁,我也想活得长久些。你男人也有官家身份了,你娘家也更加得势了,你顾着大家颜面,别和我一起作死。"

余菊花俯身亲金锁子,金锁子忍耐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推开了。余菊花恼羞成怒,悻悻地穿起衣裳。金锁子不忍看她不高兴,就趴起来主动去亲余菊花。

两人折腾了很久,完事了,余菊花铺了被窝吹灯。金锁子心中着急,又不知道如何撵她,索性不理了。

余菊花在黑暗里叹息,说:"要不是,不是我给马元成生过一个娃,我才懒得管他死活呢。我妈恨死我了,为了啥?还不都是马元成害的。那时我才十六呀,家里把我送得老远,在山里待了一年多。"

金锁子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亮了。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除了自己,没有谁来过的痕迹。金锁子就当狐狸精夜犯了,如梦似幻,还觉得挺可耻的。

【4】

金锁子赶着马车,车里载着面粉,还有一包袱秋后的衣裳。金锁子这是去往咸阳,离开余家渡七里多地到了夹子套,马元林骑马追了上来。

金锁子勒马停车,马元林绕到车前回身,人从马上不下来。

马元林怒气难消,说:"金锁子,这就树倒猢狲散了?你也一走了之,亏我大哥待你不薄。"

金锁子下车站到地上,打千儿笑道:"我爷爷只是个奴才,我出身低贱这是天生的,我不怪人瞧不起我。可是你说的话,也太特么抬举我了,我要教训你这大言不惭的货。"

金锁子跃身激射,马元林惶急翻身下马,尤被金锁子踹中一脚。马元林忍痛再战,哪里是金锁子的对手,连连中招,其间金锁子还故意搧了他两个耳光。

马元林耳朵嗡嗡直响,喘气儿单膝跪地,抱拳认输。

马元林道:"马某心急如焚,言语多有冲撞,还请为见谅。"

金锁子叹息,说:"马元成很荒唐的,你把我和他扯一块儿,我是不是也很滑稽?我和马家有过生意牵扯,你不知道?马元成亏了我不好意思提起?”

马元林站起来拍拍身上,说:“那生意是老大老二合股,不关我事儿,不过我听说了,若不是老大马元成说话,你吃的亏还大呢。生意的事儿我不好说,还看和谁相比,今年的土地爷大都成了泥菩萨过河,血本无归的还有呢,你还赚上了,就把扯不清的别扯了,你说是不是。”

金锁子道:“我早不想了的,是你说我欠了马家的情。你说,揽我想咋的。”

马元林道:“马元成也太固执了,是不是。七级堂若是我的,早就不可一世了。说这些都没用了。国民军很现实,七级堂既然不可利用,就把七级堂毁了,还扣上不少屎盆子。马英葬期未到,马元成还以为忌日之内,国民军会秋毫无犯,他可真是异想天开。"

金锁子说:“世事凶险,我也看不透。你和余家沾亲带故,你也帮不上把挽回不了,还指望谁呢。”

马元林说:"七级堂那帮狂妄之徒,连连为非作歹,完全不是马元成授意的,甚至,马家人都在事先毫不知情。"

金锁子冷笑,道:"不要拐弯抹角了,国民军现在只能信任姓余的,怎能不听余家人进言。我不知道马家和余家,倒底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反正以七级堂名义造下的每一桩事儿,无不让国民军忌恨。”

马元林说:“我也没有料到,七级堂怎么能和余家势不两立?另外我一直轻视了余世恩,这小子心机可不一般。国民军根基不稳时,想笼络地方上的世族,马元成反对国民军向余全莱示好,只是嫌弃余全莱曾为吴新田的帮徒,认为国民军应当惩戒一下余全莱才算顺理儿,这个纠结儿早就烟消云散了,余世恩却一直怀恨在心,故意操纵七级堂的年轻弟子,一再铸下大错。可奇怪也不奇怪,一直无人检举余世恩,连我也讳莫如深的。现在,我更没想到余世恩这般狠,马家就要万劫不复了。”

金锁子笑说:“你吓昏了胡说八道。马家底气还在,会东山再起的,这会儿马元成已经身往他乡了,国民军不会伤了马家元气的,死磕,国民军还怕自家伤筋动骨呢。马元成曾经把余氏兄弟的劣迹,可是陈书万言进呈了的,虽然可笑他还是那样做了。当国民军拉拢你们马家时,不说马元成不会就事儿,马家人一个个都是敬谢不敏,似乎都以为国民军不能长久,不值得投靠。当国民军需要笼络民心时,七级堂又到处惹是生非,弄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现在哈,国民军非要扬马立威了,会让世人见识见识,南征北讨的国民军绝对不是吃素的。灭了七级堂有利无弊,一可稽没资产充实军需,二可除霸一方收服民望,三可震慑其它帮会组织。你想一想,马家若是天崩地塌,有人会同情会难过、会哭么?国民军割一遍韮菜罢了,怎会把马家连根拔除,你放心我敢担着。"

金锁子上了车,赶车离开。

马元林沉思片刻,打马又追,追上了滚下马来,跪到了金锁子的车前。

金锁子笑了停车,道:"也许我有些话危言耸听了。可是三日期限到时,马元成不去自首,不理不睬,逼得国民军骑虎难下,你认为国民军会怎么办?如果马元成自首了,国民军也很棘手的,杀而不能,不杀七级堂会阴魂不散。摆明了要让马元成一逃了之,国民军也曾故意放水让吴新田逃走的,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马元成畏罪潜逃,七级堂消亡,民心大快,国民军不追究了,马家人受不到连累,曾经的七级堂弟子也会被宽大,再说,余氏家族也没必要和马家暗杠了,对不对。你这人怎么会没脑筋了。"

马元林搔了搔头,说:"马元成名声在外,可是得罪了刘镇华又得罪过吴新田的,出省去哪里躲避安全呢。"

金锁子哈哈大笑,说:"不识时务的人才会这样想。只要认怂示弱了,还有过不去的必要吗?就说哪些风云人物们,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这王旅长也象吕布一样,三姓家奴哩。如果马元成认死理儿,非要一条道儿走到黑,我也是没有好办法。"

马元林:“这杀人的仇恨呢,马家必要报还。马某冒昧问一句,道上有没有查案办凶的奇才。我怕……接二连三……。”

金锁子道:“我不这样看。报仇十年不晚,自家暗中查访,渐渐就能水落石出,现在小心提防就是了。我打保票,与蒙山之行酿下的祸根无关,和关西佬儿也扯不上,我还想那凶徒故意儿把人引向歧途,就是想让马家和关西佬儿杠上哩。你可不要再犯湖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