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强一路飞奔,中途遇上几个平日交好的青年,于是毫不犹豫地叫上他们和他一起。
几个青壮后生便结成伴一起在村口堵住了花轿。赵敏强领头在最前方逼停了轿子,握着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轿夫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阮媒婆捏着帕子,望着这一伙来人不善的模样先是有些惊讶害怕,后逐渐镇定下来。她掐着腰拿出气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要劫花轿不成?”
“把轿子里的人交出来,你们走。”赵敏强如是道,言简意赅。
阮媒婆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她好笑道:“哎呦喂,真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有敢抢亲的。”她指着轿子,“你们可知道,这轿子里的是谁的人?”
赵敏强似乎不愿与她多废话,三步两步就想上前掀开轿帘把人带出来,阮媒婆和几个轿夫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推开,阮媒婆尖着嗓子叫道:“这轿子里的是镇子上最大米行的老板孙员外的第六小妾!孙员外还是县太爷的表舅,今日你们抢了孙员外的亲,就是得罪了县太爷,到时候有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赵敏强被他们推搡后退几步,还要上前的时候却被身后几个兄弟拉住了。大壮是是平日里与他最为交好的,头脑也最为清醒。刚才听了阮媒婆的那番说辞,便劝赵敏强:“敏强,敏强你先冷静点,刚才你没听她说吗,这是县太爷表舅的小妾,咱们惹不起!要是告到县太爷那儿去了,没准儿得挨板子吃牢饭呢。”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兄弟也同意地附和。不是他们不想帮,而是官比民大,他们实在惹不起。
赵敏强红着眼睛甩开他们的手臂,道:“县太爷又怎样?他凭什么要纵容他们强抢民女?锦瑟根本不愿意嫁给什么孙员外!”
“哎?什么叫强抢民女?人家孙员外是给了彩礼,双方你情我愿的!”阮媒婆不乐意地说道。
“我不信!定是那张家逼她的,一定是的,一定是!”赵敏强梗着脖子,激动的情绪像只发怒的豹子,额角的青筋毕现,在铮铮跳跃。
阮媒婆倒是笑了:“这你可就说的不对了。这门亲事不仅是张家同意,人家姑娘也曾经亲口跟我说是欢喜这门亲事的。”
赵敏强听罢,竟有些失魂落魄,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怎么会,怎么会……”他身边的兄弟见此,更加劝阻他:“兄弟你听我一句劝,人家是你情我愿的,咱就别趟这趟浑水了啊。”
赵敏君一听到“你情我愿”便有些疯狂似的,他怒红着眼睛倔强得像头牛:“我不信,我要听她亲自跟我说,我……”说着,他又开始不管不顾地上前抢人,这回倒先是他身边的兄弟们先拉住他,捆胸的捆胸,抬腿的抬腿,是想硬生生把他弄走。
几人争执间,张婶赶到现场,看见这副场景,满面焦急道:“我的儿!”
大壮他们将刚才那些劝阻的话告诉了张婶,她听罢无奈对赵敏强道:“儿子,你听娘的,这件事咱家真的惹不起,而且锦瑟丫头是自己愿意的,你就别死心眼儿了。回头,娘给你找个更好的,你听娘的,咱们回去好不好?”
自家娘亲的话无疑是压倒赵敏强执着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似乎彻底心灰意冷,也不再挣扎,只是满眼失望地看了花轿一眼,红着眼眶抿着嘴唇。许久才道:“娘,我还想看她一眼。”他知道,只要锦瑟嫁到了镇上孙员外的家,就想到与生离,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她。
就在前两日,他还不停地幻想着和她成亲和生活的场景,他总是想着她的眉眼,恋着她的梨涡。无数无数关于她的,只要想到,他就高兴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是现在,都化为泡影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现在,他只是想和在他年少心中停留过的姑娘告个别,彻底埋葬那份留恋。
张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反对他。而他身边的兄弟也都识趣地松开了他。
“锦瑟,你出来,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赵敏强还是会紧张,除了紧张之外还带着又喜又悲的心情。
阮媒婆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说了一句:“人家可是要去享福的,哪有闲工夫跟你这穷小子磨皮。”
赵敏君垂了垂头,还是继续道:“锦瑟,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轿子里面坐着的不是真的锦瑟,自然不会回应他的痴心。
而就在一开始赵敏君带着人阻拦轿子、要抢人的时候,这风声就顺着越来越多的旁观者传到了张青耳朵里。张青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先是狠狠唾了一口,道:“没想到这小浪蹄子还挺会勾引男人的,居然还有人上去抢亲!”
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本来是不管这件事的,反正彩礼已经收了。但是她又转念一想,要是因为赵敏强那小子,导致孙员外退婚,要是让她把彩礼钱吐出来,那她不是亏大了吗?不行,她还是得出面,去彻底断了赵敏强的心思,省的节外生枝。
张青不敢一个人去,便想着张旺强和张明丽、张明轩都叫上充人数壮胆。结果他们三人凑齐了之后,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张明丽,看着时间也拖不了了,张青便急骂道:“死丫头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关键时刻见不到人影儿。算了,我们走!”
说完,一家三口便匆忙敢去“抢亲现场”了。
殊不知,他们走后,锦瑟才悄悄从后面的墙边儿溜出来。她刚才一直在暗中听着前面的动静,自然也听到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邻居专门跑过来告诉张青的事儿。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抓狂,她暗暗叫苦:敏强大哥啊,你说你出来凑个什么热闹劲儿啊。可千万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徘徊了半天,锦瑟还是决定要悄悄跟上看看情况。她先是在房内找了块头巾把自己的头裹住,确认不会被认出来之后才悄摸悄地出门去。
等到了那边,远远地就看见围着一群人。这就是乡下农村的特性,只要一发生什么事情,马上传遍全村,然后每家每户举家出动去看热闹。所以赵敏强抢亲这事情,马上就成了全村人围观并且热烈讨论的话题。
锦瑟混在人群中,观看着这场闹剧。
赵敏强在苦苦哀求着轿子中的“锦瑟”出来与他见一面。无奈轿子里的人就是不出来,看样子是铁了心。村里的人没想到赵敏强会这么痴心,锦瑟更加是没想到。她甚至不知道赵敏强对她是抱有这样的心思。刚才她没来之前还单纯地以为赵敏强纯碎是因为怕她吃亏才仗义出手的,可是现下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再说张青一家人来到来之后,张青是上去就揪着赵敏君开始骂,骂他不知天高地厚、骂他不带好脸皮出门尽给她家找晦气。虽说张婶平日里善良宽和,但是眼下也不可能看着张青骂自己儿子不还口。于是她便拼着力气怼回去,最后演变成了两个农妇吵架,激烈得几乎快打起来,加上还有人帮劝拉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失控。
锦瑟在人群中扶额,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她挺喜欢的张婶一家人。这叫她埋怨也不是,不埋怨也不是,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想出个完全之策的时候,阮媒婆率先受不了了,她大叫:“这亲究竟还结不结了?!”
张青连忙腆着脸,讨好安抚道:“结结,当然要结。”而后立刻换了张坏脸朝着张婶母子,“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你们娘俩积点德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们了喂,咱别拦在这儿了好吧?”
张婶似乎也是吵累了,她不想再理张青,转头对赵敏强道:“我看今天锦瑟丫头是不会出来了,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就让她走吧。”张婶的语气中难免带着怒气,只是不知道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始终不肯出面的“锦瑟”。
赵敏强瓮动了下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向张婶那又急又气又无奈的眼神,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最后再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轿帘,然后转身冲破人群默默离去了,只不过高大的背影佝偻着,显得有气无力,像被抽空了精神。
赵敏强一离去,没有人再拦着花轿。张青忙道:“走吧走吧,快走。”说着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赵敏强的背影。
阮媒婆在从业生涯里今日遇上这档子事,显得气儿也有些不顺,理都没理张青,只是催促着轿夫丫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随着花轿越走越远,围观的村民们也都开始慢慢散开,只不过还是边走边议论着,可以看来,这件事能被当成饭后谈资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