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江玲担心的宋远桥会不会惹祸的时候,宋远桥已经在许江上的办公室里了。他搭着许江上的车回到家以后,许江上跟宋远桥的父母打过招呼以后,连屋都没进,就急匆匆地开车去单位上班了。宋远桥和父母聊了一会儿,又拿出新衣服和点心把两个小妹妹哄出去玩以后,宋远桥把许家的要求跟父母说了。 宋德立听了以后摸着下巴,没说话,去年盖的新房包括四间堂屋、四间过道,三间西屋,一下子就花了上万。虽然三个大的孩子工作了,多多少少都接济了一些,还是欠了将近四千块钱的债。宋远桥定亲、结婚今年都要抓紧办了,明年宋远娇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虽说宋远桥说过过柬子的钱他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一张新床、两套新被褥,还是要自己老俩口出的,再加上酒席钱,已经够他挠头的了。
虽然许家的要求谈不上过分,给宋远梁、宋远彴盖房子也可以拖到明年宋远娇出嫁以后再说,新盖的房子也可以只盖堂屋,别的暂时放一放。但是就这样加上四个孩子的婚事,这三四年内要出去将近两万元,就算是找人借也不容易啊。他正想着的时候,宋远桥的母亲却生起气来了,很干脆地说到:“不行!也不看看他家那什么闺女?我们没嫌弃他们家闺女名声不好也就算了,他家还挑三拣四上了!”
宋德立知道自己老婆因为一些流言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他之前跟她解释过好多次,人家闺女不是这种人,这是有人造谣。而且人家闺女是大学生,一直没嫌弃大桥,等着他转志愿兵,自家再因为几句谣传而委屈了人家,就太说不过了。他没想到因为秦家提了一条不算过分的条件,老婆就把这件事当着儿子的面捅了出来,本来他是打算找个时间细细跟儿子说这件事,大桥这孩子一直就有主见,本来就对上一辈人遇事忍气吞声看不惯,当了几年兵变得更加强硬了。
当下他就呵斥老婆说:“人家是大学生,不就是因为等大桥耽误了结婚,变成老姑娘了吗?有什么名声不好的?”
宋远桥见母亲还是一副气不忿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父亲说的这回事,他拉着母亲的手说:“妈,在我跟前还有事么不好说的,她许江玲要是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结了婚都能离婚,何况现在还没定亲呢?要是有事现在不说,以后才会有麻烦呢!”
他妈妈正因为看不上这个儿媳妇而憋了一肚子的火,丈夫又不让自己在儿子面前提这事,现在见儿子的态度松动了,也不顾丈夫在旁边使眼色,她告诉宋远桥:“外面都在传,说许眼镜这个小闺女是当婊子的,还没过门就给你戴绿帽子。大桥,咱们不要这个媳妇好不好?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这名声已经出去了,娶回来你以后怎么见人啊?”
宋德立见事情瞒不住了,他知道儿子和许江玲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几句流言就动摇,但是依着他的脾气,肯定会追根求源,想办法去找造谣的人。就对宋远桥说:“大桥,这件事怕是怪不到别人,你那老丈人自己喝多了酒,说自己闺女懂事,一边上学一边给外国人当导游挣钱,上大学没花过他一毛钱。然后这年把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回来说有些女导游不自重,这样那样的,结果就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谣言就出来了。这件事只好这样了,怕是找不到谁先嚼的舌根子,就算是找到了,你一闹,这事影响更大。反正你们都在外地上班,过一两年自动就没人提了。”
宋远桥脸色铁青地站在父母面前,他总算明白了那天许江玲刚从家里回到厦门的时候为什么情绪会那么激动。而且这里面怕是也有自己母亲的缘故,许江玲和许江上两口子一起到自己家来的时候,一定从母亲的态度上感受到疏离和冷淡了。这事他也不能怪自己的父母,更不能怪许江玲没和自己说,现在自己一定要找到造谣这个人,只有让这个人受到惩罚,以后别人才会少打自己家人的主意。现在父母这边一定不会支持自己闹事的,这件事问别人又不合适,只有找许江上了解一下,他应该能知道一点。
想到这里,宋远桥尽量把脸色放松一点,对父母说:“大、妈,你们合计合计看明天找谁去提亲合适,最好今晚就把事情安排一一当当的。我要去找一下许江上,晚上可能晚点回来,三老爹和德生大爷那里我明天再去看他们。”
出门以后他装作没听见父母在后面喊他回去,着急火燎地直奔宋远程家借摩托车。许江上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到十分钟,就接到门卫电话,说是他弟弟来找他。宋远桥进了办公室,在待客的沙发上放下借宋远程的大衣和头盔,站到空调出风口那儿一边吹暖风一边揉脸。许江上给他倒了杯水,调侃道:“家里失火啦!你这摩托车骑的比我开轿车还快,到底什么事?”
宋远桥缓过来以后端起热水喝了两口,才说:“有人造小玲子谣的事,你知道多少?”
许江上苦笑着说:“我基本上确定是李康干的,可是没证据,原来我们乡的派出所所长张建国,和他大李大头是战友,现在张建国当上了县公安局局长,还兼着县政法委副书记。张建国和现在的县委书记赵光,就是被你揍过的那个赵仕明他大,都是于市长的人。有他们护着李康,我这里毕竟年轻,而且都知道我是王书记重点培养的人,那么多眼珠子盯着,还真没办法下手去整治一个开饭店的。”
“赵仕明、李康,这些王八蛋还真是吃多少豆子都不嫌腥,好了疮疤就忘了疼啊!”宋远桥眯缝着眼睛,在嘴里念叨着。
“原来那个姓唐的县委书记呢?”宋远桥想起当年齐三林为了让还是县长的赵光不敢动自己家人,找过这个唐书记。
“唐书记据说是攀上了省里的关系,后台比我们王书记还硬,去年就高升调到苏南去了。”
宋远桥盘算了一下手里的筹码,还真的比不过赵仕明、李康他们。骑着摩托车在寒风中奔波了将近一个小时,让他心头的怒火已经消散不少,但是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放下的,对于这样明目张胆地伤害自己爱人的行为,宋远桥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对方。现在的情况是手里没有证据,身后没有靠山,如果直接去找李康的话,人家一句“不是我干的”,就把你打发了,还白白让人笑话。
许江上取下眼镜,打开眼镜盒,拿出块绒布慢慢擦拭着。作为本市炙手可热的新贵,他靠的可不仅仅是市委书记的欣赏,对于很多事情他看得比宋远桥这种部队出来的直肠子清楚得多。对于赵仕明、李康的这种小人手段,他从心底里看不上,同时也觉得要斗的话也是和赵光、张建国他们斗。现在宋远桥回来了,倒是一个现成的打手。通过从宋远桥和许江玲偶尔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宋远桥这一年多的不露面和对工作的语焉不详,他很轻松地就推断出宋远桥的工作性质。
擦完眼镜戴上以后,许江上见宋远桥还是一副思考的神态,就对他说:“大桥,咱们兄弟也不用藏着掖着,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说不生气那是骗人的,我还没到眼里只有官位的地步。但是解决问题要从根子上着眼,找薄弱处下手。”
宋远桥望着大舅哥,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查一查赵光和张建国他们贪污、腐败、受贿这些事?”
“不,现在的政治风向是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经济问题的话光有线索不行,要拿到实打实的证据才能引起上级部门的重视。我们俩对于县里的很多情况都两眼一抹黑,想要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拿到让上级部门无法忽视的证据,可能性不大。我的想法是在李康和赵仕明身上找突破口,赵仕明只是一个衙内,虽然小错不断,但是也没听说他干过什么真正违法犯罪的事情。凭着一些欺负欺负人、乱搞男女关系之类的小错,想动他并不容易。李康要维持和赵仕明、张建国的关系,花费肯定不小,凭着那个小饭店能挣几个钱?他一定还有别的、见不得光的收入。咱们从李康这里下手的话,查出问题,说不定就能把张建国、赵仕明拖一个下水,查不出问题,或者打草惊蛇了,也不至于惹急了赵光。这事指望我肯定不行,但是你侦察兵出身,这件事只要不急,慢慢来,应该能找到机会。”
许江上停了停、喝口水又接着说:“不过我们两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可就指望着咱俩了,你出这口气我支持你,但是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即使这次不成功,只要你我不受影响,以后算账的机会多得是。三年前你回来探亲的时候打了赵仕明,如果不是你战友护着,光凭你我肯定是要吃亏的。现在你要是简单粗暴地揍他一顿,然后跟他爹说‘你儿子造谣生事,是他先惹的我’,大概道个歉、赔点医药费就能揭过去。再过三年呢?”
宋远桥笑着接道:“也许再过三年,我打他他都不敢说话。”
许江上伸出食指点了点宋远桥:“你呀!就这点出息了。再过三年还要自己动手打人,你就没打算进步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