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母亲终于被大家救了出来,并迅速送往医院救治。她跪在废墟中撑起双手为女儿擎出一片天地的照片变成了海州人民在风灾中守护家园的象征,坚韧顽强,不屈不挠。在这场风灾中,近百人失去生命,数千人受伤,几万人流离失所,它也成为海州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灾祸。风雨无情,人间有爱,海州的民营医院在这场风灾中展现了自己的操守和情怀,它们大部分敞开大门,无偿救助受灾群众,有的被政府征用,成为临时的安置点,病房设备都被无偿使用,有的主动派出救护队急赴灾区,奋战在救灾一线。如果风灾是一场考试的话,民营医院显然交付了一张令人满意的答卷。这张答卷也很好的回答了此前某名校调研队深入考察海州医改后提出的质疑,市域内没有一家公立医院,一旦发生重大灾害和疫情,政府如何集中调动医疗资源来应对灾难,答案是肯定的,医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他们救死扶伤的职业操守。
灾情之后,重建工作逐渐展开, 老莫在海州又待了几天,临走时拉着于长海的手,郑重嘱咐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虽然对海州是雪上加霜,对于仁爱医院来说却是难得的契机,也是它突破瓶颈寻求发展的唯一机会。长海,救灾中民营医院已经赚足了脸面,这种机会是老天爷给的,可不能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于长海深以为然,动情挽留道:“老莫,还是你看的通透,干脆把弟妹接过来疗养,打仗亲兄弟,咱哥俩联手,一起把这个民营医院发展壮大。”
“不了不了,”老莫坚决婉拒,“拙荆余生无多,剩下的日子我还是多陪陪她吧。虽然我在仁爱医院呆的时间不长,但是还是看出了一些东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得多提醒你一句。”
“你说。”于长海认真地听着。
“海州医疗市场的蛋糕就这么大,公立医院砍去一半,剩下的被一些高端的私立诊所抢去一些,再被一些坑蒙拐骗的黑医院抢去一些,留给仁爱医院这样民营医院的还有多少。我们都说是海州医改进入了死胡同,其实不是,人亡政息,政府可以改弦更张,壮士断腕。可是因医改而生的仁爱医院呢,它怎么办,现在这个阶段是它的瓶颈,更是它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拼出去或有一线生机,裹步不前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我都知道。”
“下面才是我要说的话,”老莫一脸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仁爱医院对于周宾他们,只是一次商业投机,可是对于你于长海而言,那是你的事业,你的信念,和你的生命。记住我一句话,永远不要和商人论道。”
“具体我该怎么做呢?”于长海心下了然,禁不住接着问道。
“股份制改革,你拿大股,清除异己,建立高效的管理团队。政出多门是乱政之源,乾纲独断才能绝处逢生。”
于长海当然明白老莫说的道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人有三不可为,不与君子争名,不与小人争利,不与天地斗巧。周宾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如果再动他,很可能仁爱医院就彻底土崩瓦解了。所以他必须隐忍,等待机会,只是不知道时局的发展还会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方程的深入灾区终于得到了回报,医院破天荒得给予了他三天的带薪休假。方程第一时间告知杨琳,约她一起去海边玩,杨琳欣然同意。行程定下来,方程立刻上网查资料,做起了攻略,开车走哪条路,在哪里停车,在什么地方吃饭,还有当地有什么名吃,有哪些景点,每个景点都有什么故事和传说。事无巨细,方程做足了准备。
第二天一早,方程就梳洗干净开了车赶到杨琳的楼下等,结果左等右等,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是不见杨琳下来。一开始方程还能沉得住气,想着可能小姑娘为了约会正在梳洗打扮,男士应该绅士一些耐心一些,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终于按捺不住拨通了杨琳电话,谁知道响了半天居然没有人接,再拨一次还是没有人接。方程坐立不安,几乎就要对着楼上大叫了。
手机终于响了,方程立刻抓在手里,一看名字,却是魏加林。魏加林是方程是同学,也是杨琳的表哥,方程来不及多想,接通了小心翼翼的问:“喂,怎么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方程,我是魏加林,我有事想找你聊聊。”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平静。
“今天不太合适啊,我有约会。”
“是和杨琳吗,她今天不去了,我要和你聊的就是你和杨琳之间的事情。”
一个偏僻的咖啡馆里,魏加林和方程两个人坐在对面拨弄着各自的咖啡,两个人各怀心思,全然没有老同学见面的热情亲切。良久,魏加林才说道:“方程,你是不是在和我表妹谈恋爱?”
“唔,是啊,怎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慕容复和王语嫣之类的关系。”方程故意说,想打破空气中这种尴尬的氛围。
魏加林嘴角微翘了一下,算是对方程打趣的回应,“那倒不是,我这个表妹很漂亮,喜欢她的人很多,你也很优秀,不管是站在同学的角度,还是表哥的角度,我都觉得你们很般配。但是…”
“你就别但是了,”方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烦躁,预感到肯定会有不好的消息从他嘴里冒出来,遂没有好气地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也别委婉的拐弯抹角,哥们受得了任何打击,你要是祝福我们,我接受,谢谢你,你要是来拆散我们,说说理由,看我能不能同意。”
“行,我就直说了。”魏加林还是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语气,“杨琳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几乎是在意料之中,魏加林前面铺垫的已经够多的了,方程早就觉察到了,所以并不吃惊,依旧淡淡地问道:“理由是什么,为什么她自己不跟我说?”
魏加林没有料到方程会是这种态度,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姑父,也就是杨琳的父亲不是市委秘书长,你还会选择跟杨琳在一起吗?”
“怎么了,我还能因为她是官员的子女就歧视她吗,”方程反问道,“你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赶情你是说我看中杨琳的家世想靠着这点裙带关系巴结你们的是不是。”
“你先别打岔,听我接着往下说。”
“你说,我洗耳恭听。”
“不知道你听说过这个消息没有,主持医改的吴书记落马了,海州医改真正的操刀人,时任医改办主任前几天也被双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魏书记的政坛清洗已经开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姑父是前任吴书记的首席秘书,亲信部下,现在还占据着市委的一席之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觉得魏书记能放过他吗,再这样清洗下去,早晚有一天,我姑父的下半生要在囹圄中度过了。”
“这跟让杨琳和我分手有什么关系?”方程打断道,“我将来的老丈人是高官也好,是罪犯也好,都不会影响我对他女儿的判断和欣赏。”
“好好好,我相信你对杨琳的感情是真的,”魏加林接着说道,“事实上事情还是有转机的,我姑父有个战友现在在北京的部委里面任职,两个人年轻的时候玩得很好,杨琳小的时候两家人在一起曾经半真半假地定了一份娃娃亲。那家的小子今年年初出国学习去了,我姑妈的意思是让杨琳也过去,一来让她去深造学习,二来异国他乡,两个年轻男女互相接触也许会互生情愫,这也是两家人乐见其成的。如果两家人结为连理,互相引为政治资源,那么我姑父不仅不会落马,还有可能往上面再走一步呢!”
“你的意思我懂了,就是你的那位姑父大人为了所谓的仕途把自己的女儿当成赌注给押上了,你不觉得这种吃相太难看了吗!”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赌注,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不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个有家境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乘龙快婿。听我一句劝,恋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爱情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再说了他们这种亲家结成的政治同盟在官场上是很常见的,相互之间帮衬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中国官场中的一种政治生态吧!”
“你就别恶心’政治’这个词了,”方程嘲讽道,“政治竞争是政见之争,是执政纲领、施政方针之间的竞争,而不是互相之间为了升官发财蝇营狗苟,狼狈为奸,争权夺利的斗争。你也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了,我要杨琳亲口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