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天主堂内一派寂静。安德森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的事情让他倍感激动。因为他得到了比之前待在这座教堂里的人更大的权利——可以走出教堂在大越各地传教。
起身点亮桌上的油灯,安德森用几乎颤抖的手在纸上记录下这一切:这一刻似乎来得太突然。我,路易斯.安德森,一个普通的米利坚牧师,在上帝的安排下,来到中国宋朝后裔所建立起来的国度。我的好友霍华德现在已经在前往中国的船上。临行前他告诉我,《宋史》中的记载并不符实,张世杰的水军余部并未全军覆灭,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块与中国很相似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神奇的国家。如今,这个国家的皇帝已传到第二十五代。今天,一位十七岁的美丽姑娘在天主堂与皇帝结婚,成为了他的第十七个妻子……
初冬的早上,一层淡淡的薄雾在空中轻轻地弥漫着。坐在吏部的官轿里,陈继善的心情也如同这早晨一样,美美的。
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由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阳江赌徒,一步登天般地成了大越的吏部尚书,居六部堂官之首,皇帝任命的任何官吏都须要自己用印方可上任,否则就是黑官。小女儿也一波三折地入宫成了皇帝的嫔妃,不出一年半载,生出个大胖小子,皇帝一高兴封个亲王之类的,自己还不知道要沾多少光呢!
不知不觉中,四名膀大腰圆的轿夫已把陈继善抬到了吏部衙门门口。刚一落轿,一名小官便急迫地掀开轿帘。
“陈天官,您吉祥!”
悠然地从轿子里钻出来,陈继善心里别提多美了。
“您看,还劳您大驾!”虽是面露鄙夷,可他还是假情假意地客气道。
伸手搀扶着陈继善,那小官连连摆手:“哎呀!陈天官说得哪里话!您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娘娘又陪王拌驾,这大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孝敬您呢!”
“哪里哪里?”按不住心底的惬意,陈继善假装谦虚道,“本部堂和诸位大人一样,都是为皇上效劳!呵呵!”
“您太过谦了!如今这百官中,除了周学士,数得着的也就是您了!要是没您盖印,就算皇上封我当个太子那也啥用没有,您说是不?”把腰弯的很低,小官满面堆笑。
见这小官光顾着谄媚,一时竟口无遮拦,陈继善忙把脸一沉:“唉!胡说八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说话前怎么也不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话若是让六扇门听到了,还不把你关起来?”
也感到刚才的话说过了,小官吓得直冒汗:“是是是!陈天官教训得是!下官以后就为您马首是瞻了!”
说着,他递上一沓银票。陈继善接在手里,心领神会。
“江都府还缺个盐政,虽然品级不高,但油水大,比你在这儿不强得多?”
“哎呦我的陈天官!您就是我亲爹!下官这辈子都忘不了您!”小官感激得就差给陈继善跪下磕头了。
看着他那一脸皱纹,陈继善笑骂道:“胡吣!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哈哈哈!”
两人说笑着走进吏部大堂。
正旦刚过,霍华德和梁安富便回京了。二人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进城后直接下马进宫去见皇帝。
梁安富的一番讲述与之前霍华德所说并无二致。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许多的佐证——史书、文物、照片等等。有了这些东西,中元更加深信不疑。
崖山一役至今,已整整六百四十年过去。看着故国早已发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中元心中五味杂陈。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块土地上的人已从蒙古人的铁蹄下解脱,这无论如何都是天大的好事。
深吸一口气,在头脑清醒些许后,他马上命人鸣钟升殿,召集群臣。
在一堆证据面前,朝臣们目瞪口呆。大越立国时的根本使命便是收复故土,如今这个使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人完成,朝堂上的所有人心中都难免失落。
君臣黯然片刻,中元立即起驾,带着群臣先拜了宋祖庙。虽然张氏已称孤道寡,但他们一直未忘自己是大宋的臣子。故此大越各州府都有宋太祖赵匡胤的庙宇。拜完宋祖庙,群臣又跟着皇帝赶往太庙,告慰大越二十四代先帝的在天之灵。
蒙元就这么灭亡了。中元忽然想起非离,若是他早知道这个结局,恐怕就不会离开晓遥了吧?
这就是命。
天降瑞雪,银装素裹。
朵朵梅花般的雪片随着刺骨的寒风飘落在福宁宫的屋顶,远远望去,好似片片银瓦。
暖阁内,前来给太后请安的后妃们按尊卑落座。刚刚受完册封的这些女人们捧着太后和黎阳夫人有说有笑。李太后命宫女拿过老家人进贡的雪梨,分给后妃。
众人吃了半晌,李太后又跟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后妃唠起家常。先是问了小娱御林军都统领汪东升是否安好,而后又和雪娇打听起了子辕。刘吉元和曲言等人也都一一问遍。一干人等全都问到,唯独落下了吏部尚书陈继善。
自从大婚后,每日来给太后请安时,晓遥的心都是凉凉的。太后总是对那些人嘘寒问暖,可跟自己说话时大多只言片语,有时更是和自己一言不搭。
今日,见那些朝臣的女儿都被太后问了个遍,独独不曾与自己说过一句话,万般的委屈不禁涌上她的心头。
黎阳夫人也觉出了李太后有意冷落遥嫔,便于心不忍地看着坐在一角的晓遥,微微一笑。
“遥嫔娘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冬吧?还习惯么?”
扭头看着黎阳夫人,晓遥微微颔首:“承蒙太后和皇上恩典,都还好!”
黎阳夫人也点点头。她怕晓遥心中失落,很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可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暖阁里安静了一会,大家忽然都不说话了。这安静让晓遥倍感尴尬,仿佛那是所有人都不理自己才酿成的。最后,还是碧凡说了一个笑话才让暖阁恢复了生气。
从福宁宫出来,晓遥忽觉身子异常的沉重。抬头仰望天空,她看见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般地落下,不知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