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狂滩摩尔有些烦躁,巫神并不着急。他已经把话和松狂滩摩尔说得很清楚了。松狂滩摩尔虽然是草原狄戎的首领,但也并非全然是蛮力之徒。多说无益,松狂滩摩尔自有计较。
松狂滩摩尔道:“梁朝和渝国,都容不下我们了。”
巫神道:“北梁南渝,何曾把我们放在眼里。当初草原是我们各部落的天下时,他们都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但现在,是乌德龙那家伙的天下。一山不容二虎,天狼和我们,必须有一个高下出来。”
松狂滩摩尔一拳敲在自己腿上:“梁朝渝国都帮着他们,我们能怎么办!”
巫神道:“所以将烈,是我们的机会。他现在既然主动前来,我们也要拿出点主人气概。”
一山不容二虎。原先的南境草原,是各个部落共同的地盘。一场大战,草原各部落毁灭的毁灭,吞并的吞并,现在只剩下松狂滩摩尔部和天浪部落两股势力。梁朝与渝国,这些年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了起来。渝国磨刀霍霍,对着大梁虎视眈眈。大梁南部的平南王府,也是枕戈待旦,从未松懈。一旦两国开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想不被两国联手覆灭,就必须选择其中一方。
近百年了。渝国与大梁之间,大大小小的交手,或者联合他们南境草原部落,或者一意孤行毫不顾忌的开战,哪一次没有给南境草原代来不可轻视的波动。更有甚者,已经几乎是灭顶之灾。
渝国的实力不可小觑,大梁镇守南境的平南王府也绝非等闲之辈。夹在大梁和渝国之间生存了这么久,巫神和松狂滩摩尔都很清楚,一旦两国开战,无论是面对谁,都不是松狂滩摩尔部可以对抗的。如果现在不寻求一个庇护,确定一个立场。他日城门失火,可再不会有人管他们了。
梁帝已经选择了天浪部落,渝国也早就抛弃了他们。对于梁朝和渝国来说,强大才是选择盟友的唯一标准。在与天浪部落的争斗逐渐落入下风的他们,可没有让梁朝或者渝国回心转意的资本。
草原狄戎,他们对于梁朝和渝国来说都是蛮夷之辈。他们没有所谓的耕种纺织之术,依靠着草原上仅有的资源过活。比起梁朝和渝国,他们的文明又更是微不足道。一旦开战,离开了这片草原,他们唯有死路一条。而留在这片土地上,甚至于去攻掠城池占为己有,都是需要他们付出代价的。
他们影响不了大梁和渝国,部落间固有的矛盾也让他们举步维艰。但他们需要一个选择,一个将烈带来的选择。
将烈是弃子,松狂滩摩尔部又何尝不是?单打独斗,谁有把握呢?倒不如联手,去博那一个锦绣前程。
成王败寇。松狂滩摩尔部没有什么选择。这场博弈,要么加入去尽力赢取那丝生机。
将烈,是一个机会,甚至可能会是松狂滩摩尔部唯一的机会。巫神和松狂滩摩尔都很清楚天浪部落乌玉穹乌德龙这些人的心性。松狂滩摩尔部想要在这两个人身上拿到什么好处,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将烈就不一样了。他们彼此需要,再难分割。
松狂滩摩尔瘫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缺的是各处之间的门路。而将烈,缺少真正的,可以让他一搏的实力。
天浪部落之中或许有人是将烈的心腹,可以调动部分人马,但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现在草原盛会已经结束,乌德龙继任天浪部落首领板上钉钉,会支持将烈的人就更少。天狼部落不是将烈的主场,他必须寻找一个强力的外援。
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和缺少后盾优势的条件,使得松狂滩摩尔瘫部在与天浪部落的交手中逐渐落入下风。但将烈可以带来这一切。松狂滩摩尔部,也有让将烈看到回报的实力。
巫神道:“乌玉穹有两个儿子,你有四个,可你的四个儿子,和乌德龙没有区别。这个将烈,不是草原上的女人所生,他的母亲来自梁朝,还是个有些身份的。他从小说梁语,学梁书,从梁习。他不是草原上的男儿,但未必不能带着草原走向繁荣。”
巫神摩擦着桌子上那一张老旧的地图,眼睛中有伤感,有愤恨,有无奈。他又说道:“几百年了,我们一直在草原上繁衍生息。梁朝称我们南蛮,渝国称我们北狄。后来他们又一起叫我们狄戎。原本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就这样繁衍下去。但是我错了。”
巫神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不甘的神色:“他们来了。不是我们去侵犯他们,是他们来侵犯我们。渝国和梁朝轻轻的一插手,草原的形势就全变了。渝国最后选中了天狼部落,天狼部落就能拿到大梁的支持,把我们逼到悬崖边上。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草原了,不然,我们再无容身之地。嘿,天浪部落不是和梁朝和渝国一起摇尾巴吗?那就让他摇尾巴,我们吃肉。松库托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把他找回来了。你现在已经不能支撑整个部落了。”
松库托,松狂滩摩尔一母同胞的、最小的兄弟。
松狂滩摩尔道:“松库托当时执意要跟着那些人去渝国,现在又不知道是在渝国还是在大梁游走,哪能找回来。”
巫神又用他已经快要报废的嗓子发出乌鸦一样的笑声:“传出你病危的消息,他就会回来的。”
松狂滩摩尔心中怒气升腾,他对巫神素来尊敬,但也不意味着真的可以接受巫神一切的做法。当时松库托非要去渝国,他是千百个不允许,当时也是巫神点的头。现在巫神又要把人召回来,还要传出他病危的消息,言语中又一直提起自己身上断掉一臂方伤,松狂滩摩尔如何会不知道巫神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小的时候和松库托一样,都是巫神看着长大的,巫神了解他和松库托,他们也同样了解巫神。巫神这种态度,摆明了是想要在松狂滩摩尔部也搞上一场部落盛会。
松狂滩摩尔心中再如何想法,却也知道此时的松狂滩摩尔部离不开巫神。他是草原莽夫,但也知道知人善用是什么意思。没有了巫神,松狂滩摩尔部就更加没有了保障。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
“乌玉穹就在天狼部落,我病危,他第一个动手。”
巫神道:“我只是告诉你找他回来的办法,没让你真这么做。乌玉穹要动手,是迟早的事情,不甘你如何。”
梁宫,议政殿。
梁帝靠在龙椅上,从一旁的冰盆中抓起一整块冰就往自己额头上放。他此时面色潮红,额头上因为愤怒而暴起的青筋渐渐消退。克职递上一杯热茶,歇了劝说的心思。
梁帝接过茶,一把摔在地上,克职大惊,立即跪下请罪。梁帝自己也没了意思,挥手让他退下了。
偌大的议政殿内,此时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靳清连头都不曾抬,好像梁帝的愤怒已经不值得他去关注了一样。这些天来,他连上了不知道多少封请愿的折子,却被梁帝通通看都不看的驳回。现在渝国使馆出了事,梁帝却也不让他清闲了。
杨定平也是无奈,只得劝一句:“陛下息怒。”
赵坤一贯是到了这种场合就如同哑巴一样,从来不会自己主动的往梁帝的气头上去撞。邢刚也是早就歇了心思,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生什么是非。掌管律法行政的两位官员,打定了注意一般,一同不发一言。
殿中君王一人,臣子四人,各自有着不同的心思,竟然是没有一个人主动的提起刚刚因为梁帝的愤怒而短暂停歇的所谓“正事”。
刑部和大理寺一同领命彻查轶合王府一案,多日来几乎是没有任何进展。嫌疑最大的九州元帅屈淮打死不认,梁帝的态度也灰色不清。虽然削了屈淮的兵权职位,却也不准他们行严刑峻法之事。九州元帅更是坦然的好像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一般,完全是把刑部监牢当做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地方了。
梁帝的态度不清楚,又没有什么能够直接确认九州元帅屈淮有罪的证据被发现,更加不能严刑逼供造成冤狱,邢刚和赵坤除了拖着以外,也没有任何办法。直到刑部侍郎靳仁在轶合王府燃烧的熏香中有所发现,事情才有了新的进展。
熏香,本来就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轶合王是梁帝最为信任的王弟,在京中也肃有贤名,他熏的香与常人不同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是靳仁执意不放过这熏香,非要找出香饵再燃,也不会发现这条线索。
轶合王能够被梁帝那般信任,自然不会与渝国有什么关系,最起码是在明面上不可能与渝国有什么联系。轶合王也一直很注意这一点,自渝国使馆入京以来,他从未与渝国使馆中人有过任何联系。现在却在轶合王出事当晚轶合王府燃烧的熏香中找到渝国香料的存在,如何让人不惊讶、不诧异。
迷鲸香,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香料。能够拿到迷鲸香的,恐怕也只有渝国权力高伟上的那几人了。轶合王又没有接受过渝国任何的礼物,这迷鲸香的来历,就成了最为重要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