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能预料到,你如今这么不堪一击。”依旧是一副调笑的语调,烈璃彧一边说着缓缓走进了沐珞,慵懒的声音似乎隐隐透着几分异样的情绪,像是试探,又像是漫不经心说出的一般。的确,即便这个身躯真的是司空珞的,可是沐珞目前所掌握的武功根本不及司空珞,所以在与沈碧颜对打的时候,她的胜算并不大,沈碧颜虽然是看起来娇娇弱弱,可是却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而且武功比起不学无术爱慕虚荣的沈碧芷,尚要高出许多,沐珞也计划好了往后几日待在魇狱门的时候,要上官琉微给她指点一二,看看怎么样才能将司空珞的武功如数掌握,今日正好烈璃彧谈论到了这一个话题,她与原本的司空珞毕竟有一些出入,如果这个问题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肯定会引起烈璃彧更大的怀疑,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摊开来说,反正烈璃彧不止一次怀疑过她撞坏了脑子,好几次叫她让青绸看看,迟早有一天,她是要直视这一层怀疑的。
“我如今的不堪一击,还不是拜大祭司所赐。”精巧粉嫩的菱形小嘴微微扬起,沐珞精致恍若花瓣般漂亮粉嫩的小脸染上几分笑意,那笑意纯善无害得仿佛是迎着朝雾而生的倾颜花,微微透着动人心弦的清丽和明亮,在魇狱门中,真的鲜少有这样干净无害的笑容,以前,烈璃彧以往从未看见过司空珞笑,自司空珞主动去找魇离接了接近越云瑾的任务出门之后,他和她再度见面,便是在那小镇的长街上,她被人群挤得险些摔倒,尔后在一个面具摊前停下,认真地看着那摊架子上的一个狐狸面具,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于他的出现,她既陌生又不耐烦,那生气动人的模样,即便当时的她面容丑陋,可是眼眸之中盘旋的那股子灵气,却是世间罕见,他原以为是那噬颜草的作用,让她的性情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后来她服下了解药变回原本的模样之后,她的性情也与先前很不一样,这一层的变化来得过于诡异,他甚至怀疑过莫不是越云瑾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也知晓了她的目的,于是将计就计,暗暗解决了司空珞,自己找了一个人假扮,来混淆视听,只是当他确定她的的确确是真正的司空珞之后,这个怀疑的念头便被打消了。
“哦,此话怎讲?”看见沐珞在石桌前坐了下来,烈璃彧轻轻上前几步微微拂了拂衣袍,也在她对面落座了,宛若妖孽般妖冶得颠倒众生的面容一如往常带着点点邪魅的笑意,迷离深邃的墨绯色眼眸却流转着沉沉的光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话,还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仿佛是故意卖关子一般,沐珞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微微翕动,却不直言,就着先前的记忆,她细细软软的手指触碰到了放在桌案上的茶杯和茶壶,这茶壶里面装的是清茶,似乎是司空离的习惯,上官琉微照看他的这几日,从未间断过更换这茶壶里面的茶水,即便司空离因为寒毒发作久卧在床,可是这宫殿里面他的一些生活习惯,上官琉微都很细心地打点,想到这里,沐珞不由得微微有几分惋惜之意,唉,这微微若是个女子该多好,这么细心这么体贴,许给司空离肯定是一桩美事,而且上官琉微怎么看都比那个老妖婆青绸要好,待司空离也好,可惜啊可惜,偏偏就是个男儿身,沐珞原本是想要理清思绪组织好语言怎么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做个解释的同时泼些脏水到烈璃彧身上,可是这会儿却纠结在了上官琉微为什么不是个女子的问题上,精致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沐珞真的是越想越觉得可惜。
“小珞儿,你这纠结惋惜的模样,莫不是想到了先前本祭司拒绝了你的好意,你很是伤情?”看见沐珞细细软软的手指覆上茶杯之后便怔住不动,仿佛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原本扬着几分笑意的精致小脸忽地蹙起了眉头,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烈璃彧眉眼微微泛起几分邪魅的笑意,调侃一般问道。神游的思绪被烈璃彧这么一大段,沐珞微微缓了缓神,尔后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少在这里诓我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倘若说先前沐珞是不确定所以对于烈璃彧说司空珞喜欢他的这个说辞含糊地带过,现在她非常地肯定司空珞是绝对不会喜欢烈璃彧,对于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活死人来说,情爱二字她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就连她一直相处的司空离,她也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只是因为知道司空离是她的兄长,才会与他多做交谈,因此司空珞绝对不会对烈璃彧有任何的感情,更谈不上说在烈璃彧的面前跟他表明心意,这根本就是鬼扯。墨绯色的眼眸波澜浮动,烈璃彧的心绪因为沐珞说的这一句话倏地生出了一丝异样,眼底阴沉的神色微微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未出言,沐珞便继续将话题带回了方才说的那件事情上面。
“那一日,我服下了噬颜草之后去郊外埋伏越云瑾,微微放火烧了尹家,你去了哪里?”司空珞的一些记忆偶然会在她的脑子里浮现,正如昨夜,她依稀看到了当日司空珞和上官琉微商议好了之后分头行动的画面,当时她是带着上官琉微行动,可是中途却出现了横插一脚的烈璃彧和苏姽婳,按照司空珞一向我行我素的性子,烈璃彧和苏姽婳的出现并没有让她改变计划,她将那噬颜草服下之后,便独自一人去往路边等候越云瑾的马车经过,之后上官琉微便去了尹府放火,为的就是制造司空珞是那尹府火难出逃的孩子的假象,可是烈璃彧和苏姽婳的去处,司空珞并没有任何记忆,“之后,有人伤了我,你可有看见?”细细软软的手指缓缓抬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清清浅浅的茶香袅袅上旋满溢开来,沐珞轻轻问着,软糯糯的声音微微透着几分迷茫,“我原本是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昏死在路边,好让越云瑾伸出救援之手,可是那人打伤了我,他是真的要杀死我。”
“那你,可还记得,是什么人?”听着沐珞的话,烈璃彧微微挑了挑眉抬起手,修长如玉的长指轻轻托着下颚,如幽泉一般深邃的墨绯色眼眸微微泛动着几分慵懒的波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目光却紧锁在沐珞精致粉嫩的小脸上。风轻轻地吹拂着,枝头上的几瓣桃花瓣旋旋落下,恰好落在了沐珞的长发上,粉白相间的颜色煞是好看,映衬着沐珞如墨的长发越发地漆黑,她今日没有挽发髻,三千青丝服帖地垂落到她的背上,顺着她的动作微微弯着,烈璃彧蓦地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拂去了发上的花瓣。被雪月锦遮掩着视线,沐珞看不清楚烈璃彧做了什么,微微侧了侧脑袋,确定烈璃彧没有什么举动之后,她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印象,不知道是何人。”她说的这些话是真假掺半,事实上是她不知道在那之后是不是真的有人袭击了司空珞才导致她的死亡,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眼前这个烈璃彧给她的嫌疑感最大,她始终觉得烈璃彧和青绸跟司空珞的死脱不了干系,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她难以忽视的直觉。
“那日,我和苏姽婳到前方去看越云瑾的马车了,当时,越云瑾似乎是想走另外一条路,于是我和苏姽婳便去另一条路上动了手脚,让他必定要走先前决定好的路线。”慵懒低沉的声音微微拂过耳畔,烈璃彧如是说道。这么一来的话,烈璃彧和苏姽婳一起去了更前面,那就是有了时间和空间上的证人,他就不可能是杀害司空珞的凶手,如今最大的嫌疑人拿出了最为有力的证据,这就好比就快要接近真相了,可是突然发现先前所预想的推断的都是错的,不仅白忙活了一场,还要从头思考,沐珞微微抬手抚了抚额头,遮掩住了小脸上微微泛起的一丝挫败和头疼之意,继而说道:“大祭司要是不知道的话,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想我死的人那么多,到底会是哪一个呢?可是偏偏,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沐珞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声地说道,软糯糯的声音微微有些失落和无奈。闻言,烈璃彧却是没有说话,墨绯色的眼眸眸光流转着,思绪百转千回。茶杯里的水渐渐地凉了,隔了半晌,沐珞软糯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对了,大祭司,这几日我要陪我哥哥,所以换药的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了,你把青绸给的那药交给微微便可,我也会搬回哥哥这里,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她的一番说辞说的很是在情在理,语气谦逊,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烈璃彧硬要留自己在他的寝宫里面休养,沐珞可不会傻到真的相信他只是为了让她早点好起来,经过了在迷都的一事之后,烈璃彧心里面对于沐珞要叛门的事情似乎很明朗,只是奈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加之司空离的性命还掌握在魇离手上,所以沐珞不会惧怕此时烈璃彧去跟魇离告状,因为此次回来她伤得比烈璃彧还要重,而且烈璃彧若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真的要追究下去,她大可以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烈璃彧身上,反正害她眼睛受伤的七窍血是从烈璃彧手上到了沈碧颜手上,到时候只要沐珞多几分演技,在魇离跟前指出烈璃彧被沈碧颜勾搭,倒戈相向,这么一来,烈璃彧不比她好过多少。只是这毕竟是下下之策,因为她如今还摸不透魇离的性子,所以这事情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成事,万一魇离就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奇葩,一句我就爱养虎为患把她堵死,那她就真的是找死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至少没有想出办法能保全司空离和上官琉微的性命之前,她是不会跟烈璃彧硬碰硬的。
墨绯色的眼眸流转着潋滟的波光,烈璃彧一袭红色衣袍置于石案一侧,神色静默地注视着沐珞恍若花瓣般精致雪白的小脸,粉嫩嫩的色泽显得格外稚嫩。偶有细风拂来,更吹落花如雨,他妖孽般冶艳的面容难辨喜怒,似乎若有所思。沐珞等了很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只是还不能睁眼,依着烈璃彧的气息她知道他还在,可是那么长时间他却不发一言,而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难免会生出几分不安不耐之意,就在沐珞想要说话的时候,烈璃彧恰好抢在了她面前,慵懒低沉的声音是一贯的蛊惑人心,
“如此,随你。”言简意赅的四个字,烈璃彧倒是不和她多做唇舌之中,话音刚落,沐珞便听见了他离去的声音。
今日的这一番试探,沐珞并没有在烈璃彧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反倒是减少了他的嫌疑,因为烈璃彧有了时间证人,在司空珞遇害的时候,他和苏姽婳在别处,毕竟隔着一段距离,而且还有苏姽婳跟着,烈璃彧也不是那么好下手,只是那人若不是烈璃彧,在这魇狱门内还有谁能把司空珞杀死?细细软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几下虚握在手中的茶杯,沐珞思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喝茶水,只是杯沿缓缓贴近的刹那,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似乎是隔了很远,依稀可辨是一种惨叫声,而且是不止一个人的惨叫,待沐珞再去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忽地消失了,约莫是相隔十里的地方。沐珞微微起身,细细软软的手缓缓向前摸索着,上官琉微轻轻唤住了她,
“师姐,那声音是青绸在炼药。”仿佛是预料到了沐珞要去做什么,他微微叹息着开口说道:“估计,是在为离护法炼药引子。”司空离的药引子,沐珞自然是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沐珞并非什么心肠很软的人,只是这么平白无故无冤无仇草菅人命的事情,难免还是会觉得有几分血腥,也难怪司空离不愿接受青绸送来的药,这青绸的心意虽真,可是心肠却是真的过于歹毒。
“要不,待会儿青绸送汤药来,我们不要给离护法喝了。”瞥见沐珞微微透着几分沉色的小脸,上官琉微缓缓开口,声音轻轻地询问着她的意思。离护法没了青绸那药,势必是熬不过那寒毒发作的时刻,只是眼下司空离体内的寒毒已经被压制了下去,完全是可以断药了,只是这样做的后果,便是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司空离的死期也就到了。司空离的本意是不愿意靠这样的方法续命,只是先前司空珞别无他法,只能先暂时保住他的命,如今司空离清醒了,怕是宁愿一死也会拒绝继续服用青绸的药。可是这究竟要不要停药,上官琉微还不能拿主意,还是要看看沐珞,让她给个准话。
“先停吧。”思虑了良久,沐珞软糯糯的声音才传来,微微透着几分疲倦之意,可见这样的选择也是极为艰难,完全一口咬定说不用青绸的药的话,她还是没有勇气,毕竟在面对生死,她当然希望司空离能多活些时日,毕竟司空离如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沐珞忽地体会到了当日司空珞奄奄一息,司空离苦苦哀求魇离用魔铃花为她续命时内心的挣扎,虽说他的本意里面是有想要利用司空珞为家族报仇的意思,可是更多的,还是舍不得这唯一的妹妹离他而去,所以即便是对着一个活死人,他也还是执意要让司空珞活着。
“好。”上官琉微微微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蓦地,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眸微微抬起望向了沐珞的方向,他道:“师姐,苏姽婳昨夜回魇狱门了。”
“她回来做什么?”听见上官琉微提起苏姽婳的名字,沐珞微微仰起了小脑袋,雪月锦下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苏姽婳不是待在邺城宋府辅助九儿夺得宋陵玦身上的月溪珠的碎片吗?难道她拿回来了?”沐珞听说苏姽婳回门,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便是她已经完成了魇离派遣的任务,只是随后又被她自己否定了。按照苏姽婳那个花枝招展的个性,这事情要是办妥了,肯定敲锣打鼓大肆宣扬一番,在魇离面前邀功肯定少不了赏赐,可是这会儿却是无声无息的,如若不是上官琉微提起,沐珞也不知道她回魇狱门了,这一点儿也不像是苏姽婳一贯的作风。
仿佛是验证沐珞的话一般,上官琉微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我昨夜去找青绸,在路上遇到了她,她没有理会我,好像是受伤了。而且,我听闻,三日后,便是九儿与宋陵玦拜堂成亲的日子。”苏姽婳受伤了?九儿要和宋陵玦成亲了?这说明要不了几日,这月溪珠的碎片便能到手了,这会儿苏姽婳跑回来,岂不是白白将这个功劳拱手相让了吗?这倒是有点儿反常。
“微微,吩咐厨房为哥哥备好晚膳,我去找一下苏姽婳。”
“可是你的眼睛..........”听见沐珞说要独自一人去找苏姽婳,上官琉微不由得担忧起来,语气微微染上一丝焦急。
“不碍事的,”细细软软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覆上了雪月锦,沐珞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能适应用耳朵辨别位置,而且一般的人也伤不了我。待会儿若是哥哥问起了我的行踪,你就说我去摘药草了。别告诉他我去找苏姽婳,免得他担心。”
“等等,”虽然听见沐珞这么说,可是上官琉微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微微抬步绕到了沐珞身前,他修长干净的左手轻轻拉起了沐珞软软小小的右手,另一只手将腰带间挂着的蓝玉箫放到了沐珞细嫩的手心上,“你拿着,若是出了事情,你便马上吹响它。”这蓝玉箫质地极好,微微透着雪一般凉凉的触感。
“好。”轻轻地道了一声好,沐珞便将那蓝玉箫收好,转身摸索着往外走去。直到再也沐珞单薄娇小的身影,上官琉微才缓缓收回了目光,晶莹剔透的面容是初雪一般的干净清冽,他已经许久未戴过那个鎏金面具了,以往那些充斥着杀戮和血腥的日子,他戴着那个面具除了能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不被旁人看见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为他敛去一切不应当存在的情感。自司空珞将他带回魇狱门起,他便终日活在杀人的地狱里,在这魇狱门中,若想不被人杀死,便要学会先发制人,先去杀人,久而久之,他也忘了他为何要杀人,他曾经跟着司空珞血洗了很多个大派,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妇孺,苦苦哀求着他莫要杀了她未出世的孩儿,可是他还是没有一丝迟疑下令让魇狱门的徒众一刀斩杀了那妇孺。即便那妇孺的婢女口口声声叫喊着他不得好死,他也从未午夜梦回,梦到过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来找他索命,可是如今,他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似乎是有些厌恶起了那个鎏金面具。
司空珞的内功极高,而苏姽婳身上的异香极重,尽管沐珞对魇狱门的地形尚算不上很熟,可是一路上循着苏姽婳的气味走着,靠耳朵辨别方位,竟然没有走错任何弯路,很快便到了苏姽婳的居所。苏姽婳的屋子里除了她的气味,还混杂着一种血腥之气和酒味,就如同那时候她在大街上遇见醉酒的苏姽婳遭人调戏时闻到的气息是差不多的,想必眼下苏姽婳肯定也是喝多了。
“你,你是何人?胆敢私闯苏掌事的屋子?”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倏地自一侧传来,此时沐珞细细软软的手指正好覆上了门框,这声音听着年纪不大,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且还是个胆子极小的少年,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可是这少年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似乎是很惧怕而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沐珞此时双眸蒙着雪月锦,一袭浅色的纱裙,身姿单薄清丽,她微微侧了侧脑袋转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时,漆黑恍若丝绸般的长发恰好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肩后,露出了她精致稚嫩的侧颜,乌黑的发映衬着她如雪般白皙剔透的肌肤,更显出一股柔弱无害之气。
“你又是什么人?”听得出来这少年并无恶意,沐珞语气平缓地问道,软糯糯的声音犹如落盘珠子一般清脆。
那少年看见沐珞目不能见,模样无害稚嫩,微微有些放下了戒心。他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了地上,略略为自己壮了壮胆子走上前,试探般抬手在沐珞眼前晃了晃,确认她是真的不能看见东西,他才稍稍稳住了气息说道:“我叫郅樟,是苏掌事跟前伺候的小厮,你是什么人?”智障?沐珞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古代人取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内涵,苏姽婳跟前伺候的小厮,那不就是男宠了吗?她嘴角持续抽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于是不答反问,“你家苏掌事让你递酒进去吗?”从郅樟声音响起的刹那,沐珞便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而且那酒味浓烈得很,像是抱着一大坛子酒一样。
“是的,昨夜苏掌事回来,二话不说便下令让我去找酒,这会儿已经喝个烂醉在屋内了,可是我扶她去休息,她还是嚷嚷着要喝酒,我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找一坛子酒来,姑娘,你若是无事,便不要进去打扰苏掌事了,她好不容易睡下了。”郅樟的这番劝说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屋子里的酒味浓虽浓,可是却半点儿声响也没有,连呼吸声也没有,这多多少少有点儿奇怪。
“我进去看看,你家掌事不会怪我的。”覆在门框上的软软小手稍稍用力,屋门便发出了“吱呀”的声音。看见沐珞不顾劝阻要进入屋门,郅樟轻呼了一声似乎想要伸手去阻拦,那细微声音传入了沐珞的耳畔,她抢先了一步在郅樟面前出手,细细软软的手指疾速地扼住了他纤细的颈项,“我是魇狱门右使,你若是再横加阻拦我,我便扭断你的头。”仿佛没有料到眼前这柔弱无害的稚嫩少女便是传说中杀人如麻,嗜血无数的魇狱门右使,郅樟顿时一个哆嗦跪在了门边,瑟瑟发抖着许久不敢出声,生怕沐珞一个不高兴把他弄死。摆脱了郅樟的纠缠,沐珞顺利进入了苏姽婳的屋子,这屋子里面气味浓烈,其中除了酒味,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沐珞循着气味,朝那酒味最为浓重的地方摸索着走了过去,步子微微停在了距离苏姽婳半步的地方,沐珞蓦地一个激灵半跪在苏姽婳身前,双指并拢在她的肩胛骨上抽出了一个细细的银针,抬掌对着她的心口为她渡了一些内力,顷刻间,屋子内便响起了苏姽婳剧烈的咳嗽声。晕晕晃晃着睁开眼,苏姽婳眼前映照出了一抹模糊的身影,待她看清楚了那人是沐珞之后,她摇晃着支起了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面的沐珞,语气一片茫然,“右使,你怎么在这里?”她一张口,一嘴巴的酒气扑鼻而来,沐珞微微退开了几步,蒙着雪月锦的眼眸不能看见任何东西,她只能靠着耳朵和鼻子去分辨她所处的环境。细细软软的手指微微朝上,沐珞将方才从苏姽婳的肩胛上抽取出的那根细细的银针展现在她面前,“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目光瞥见了沐珞手指间那根细细的银针,苏姽婳的脸色骤然一变,整个人如同遭到了雷劈一般僵住了,脊背渐渐染上凉意,惊地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认得这银针?”等了许久,沐珞也听不见苏姽婳吐露出半个字,她颇为不耐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之前她在屋子外面的时候就觉得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那个郅樟口口声声说苏姽婳睡下了,可是她却听不见一丝呼吸声,待她走进来了之后,觉得这屋子里面的味道更是怪异,空气里面除了酒味还有一种怪异的味道,于是沐珞几乎是出于本能,凭靠着嗅觉和听觉拔下了扎在苏姽婳肩胛上的毒针,顺道渡了一些内力给她,及时将苏姽婳从鬼门关边上拉了回来,这样苏姽婳才免除了一死。倘若她方才再晚半步,此时看见的,恐怕就是苏姽婳的尸体了。苏姽婳是在魇狱门中,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竟敢对她下毒手?
“我,我,我也不知..........”似乎是被自己差一点儿就被杀死的认知吓到了,苏姽婳愣了很久,才磕磕巴巴颤抖着回答沐珞的话,“我,我只是在喝酒,然后,然后醒来,醒来就看见你了.........”
“你昨夜回来之后就看见郅樟一人吗?”沐珞记得上官琉微说过他是昨夜看见了苏姽婳的,那么就是说那个凶手是今日白天才行凶的,也许更准确一点儿来说,应该是沐珞刚到这里没多久,因为这银针致人死亡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而且向来杀人都是讲究速战速决,凶手不会这么耗着慢慢让苏姽婳死去。
“什么郅樟?”听见沐珞自沐珞嘴巴里蹦出来的这个陌生名字,苏姽婳更为茫然地问道。
“他就在屋子外面候着,你去看看。”闻言,沐珞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朝屋门外指了指,尔后她便听见起了苏姽婳依她所言起身走到屋子外面查探。大脑在这一瞬间飞快地运作,沐珞蓦地记起了一个细节,那一日她似乎听上官琉微说过,在很久之前,青绸便抓走了苏姽婳身边的小厮拿去给司空离炼了药引子,那么方才那个和她对话的便不是苏姽婳的小厮了,郅樟,智障,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微微泛起一丝笑意,沐珞忽地笑了笑,看似浅淡的笑容里微微透着几分冷意,这个凶手还真是会挑衅人,竟然还不忘讽刺她一顿。那个子虚乌有的郅樟,就算不是凶手本人,也是跟凶手是一伙儿的了。
“右使,屋外没人。”不多会儿,苏姽婳便走了回来,“我刚才在外面绕了一圈,没有看见其他人。”
“你有几个男宠?微微说青绸抓了你一个男宠去炼药。”
“一,一个,”沐珞这样不加掩饰地道破了那小厮的身份,苏姽婳不免有些尴尬,随后听见了沐珞说青绸抓走了那个男宠去炼药,她顿时火冒三丈,“这个青绸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仗着大祭司给她撑腰,竟然还敢打我的人的主意,简直是找死!”
“你不是在宋陵玦身边吗?为何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先撇去有人好谋害苏姽婳这一茬,沐珞眼下更为挂心的,还是宋陵玦身上的月溪珠的碎片究竟有没有被夺走。如今她已经确定了不能靠着青绸用那些歪门邪道炼制出来的汤药来为司空离续命,所以当务之急,她便是要想尽办法集齐月溪珠的碎片来为司空离祛除身上的寒毒。提及宋陵玦这么名字,苏姽婳莫名心下泛起一阵苦涩之情,鼻子一酸便哭了起来,“他,他把我,把我赶出来的,就,就为了九儿那个贱人.........”这言语间的满满醋劲儿,饶是沐珞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这苏姽婳八九不离十是对宋陵玦动了心思。只是这个认知一旦形成了,她又不由得感叹起了世事的奇妙,这妖里妖气的苏姽婳,竟然喜欢宋陵玦这样的榆木脑袋,真他妈的邪门啊。雪月锦下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沐珞的心思百转千回,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微微翕动,她软糯糯的声音清脆如碧珠落盘,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般说道:
“苏姽婳,你说若是九儿得了手,她会将宋陵玦如何?”这话语气虽然不轻不重,可是落到了苏姽婳耳朵里却如同投下了一颗巨石一般,让她蓦地睁大了眼眸,九儿一旦得到了月溪珠的碎片,肯定是会血洗宋府一门,大祭司做事一向是赶尽杀绝,宋陵玦一旦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