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第一次上门只是找到前台,出示了证件,问常安久是你们这里的会员么。前台是个女孩,查了一下说是的。他们又说需要调取常安久的个人信息。
前台跑到尤猛的办公室。尤猛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从玉帛告诉了他常久的死讯,两天过去了,警察一直没有露面。这几天,他把常久在公司人才系统里出现过的痕迹捋了一遍,发现两年前,常久就在他们公司的人才库里做了登记,而且时时更新,直接联系人是一个普通经纪人小翟,小翟也给她推荐过几次机会,都没成。尤猛问了问没有成功的原因,小翟说常安久的要求过高,而且总是高出她的价值范围,让他很为难,那几次推荐也很勉强,他说他知道成不了,有两次他还拒听了她的电话。有些不自量力,他下了结论。
常久去了长松,也许是心里没底,尤猛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公司的档案里没有常久被成功推荐的记录。
尤猛告诉前台,可以把信息给警察。转天警察就给他打电话,很客气地说希望他去一次。他知道他们已经问询过小瞿,小矍很委曲地在他面前抱怨了一番,说是他的客户,被公司的其它人做成了,他还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警察上来就问,“常安久是你亲自做成的业务么。”
“是。”尤猛说。
“为什么、、、、”
“我是副总,任何会员我都有权力去做。”
“为什么公司没有登记。”
“、、、、、是么,也许疏忽了,这是常事,有时候年底清查的时候才能发现。另外就是和长松的合同还没有签、、、、、”
“不一定吧。”
“那你们以为是什么原因呢。”尤猛早想好了应答。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没什么原因,也许就算是工作失误吧。”
“你一直跟她联络。”
“对,这也是我们公司的特点,扶上马送一程,在这一行,我们的口碑不错。”
“一般都联络什么呢?”
“很简单,问问工作情况,有什么问题,替她出出主意,其实主要是测评一下她到底能不能在公司站住脚,为下一步的工作打好基础。”
“那你觉得她能不能站住脚呢。”
“我觉得她能。”
“为什么,据我们所知,这个职位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当公司副总,而他们只能当业务顾问的主要原因,我看到的比他们多。”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她能胜任这项工作。”
“为什么?”
“就是感觉而已。”
“你们与长松的业务做得很火,已经为他们推荐了好几名中高层和专业人员,说明你对他们公司很了解。”
“也谈不上,只是做顺了,就一顺百顺。”
尤猛已经打定主意不多谈,因此谈话一直在那里打着转。警察们不甘心,可又不知如何把话题更进一步。
“一般你们在推荐客户时,都会对他们做详细的调查是吧。”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什么叫正常情况。”
“因为有些人的情况一目了然,根本用不着费劲。”
“比如、、、、、、”
“比如常久,就是常安久,年纪不大,学历不是假的,资格证在国家官网上也能查到,其它的就不会太出格。”
“你不怕她的经历造假。”
“不怕,经历和工作能力成正比,有些人敢于造假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能力已经达到了那个程度。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没办法,每一行都有自己的漏洞,做不到百分之百地堵住。若真那么较 真儿,很多事情就做不了。”
“见过这个么。”他们递给他一张照片,上面是常久身着旗袍梳着流云髻婀娜多姿的身影,背景不用看才知道就是那个茶室。“她在那里兼职,茶室的人已经确认。”
“那个茶室我去过,不过没见过她。现在这种女孩挺多,都想用这种方法结识一些大老板,想着有一天飞上枝头做凤凰。”
“据说丁大海也经常入出那里,是不是他们早就认识。”
“不太可能,如果早认识,她何必通过上饶介绍,直接找丁大海不就得了,又不是国企,他自己的公司,一个人说了算。”
客户出事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外面的同行也开始对他的所做所为进行攻击,爆了不少他在夜店着的照片,照片上的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很像电影里贼头贼脑的汉奸,其中有一张照片正是他和常久在咖啡厅说话,下面还用黑笔描绘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七分,他戴着墨镜,常久也戴着墨镜,两人在灯光幽暗的座位上头几乎抵着头。
大家对这张照片的评论尤其尖刻,说他破坏了行业规矩等等,把一个光明正大的行业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耗子洞。不过尤猛庆幸,他们并不认识常久,也没人认出照片中的人就是常久。
看得出这些警察并不是特别热心他的回答,但又在那里反复转着圈地问。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私下让老肖探听了一下。
老肖说,人是他杀没错,据说还是熟人,直接上门封的口。脚印指纹包括唾液这些直接证据都有,但都只是送检,结果一直没出来,他们也不着急,就在这边边缘缘上下无用功,做样子的,让他别担心。
常久的死在第三天突然被炒了起来,网上爆出她被抬出楼时的照片,两只脚纤细得像一只鸟禽的璞,从盖尸布里掉下来的一只手满是凝固的鲜血,成黑色。
网上说她是新任的长松财务经理,上任不足三个月就被杀了,这次他杀的迹象太明显,他们不敢再说她是自杀。论坛里又贴出一些警察在长松里里外外侦查寻找线索的照片。网友讥讽道,也不知这些警察的智商到底有多低,那么明显的指向,他们非得反其道而行之,在长松的土里能刨除出证据么。其它人则回应说没准能再挖出一具尸体。
网上同样贴出丁大海回到滨洲的视频,几个虎视眈眈的保镖更显得他一付不堪重负羸弱不堪的样子,也看见他当天就离开滨州回慰城的车背影。
红色的标题是没落的王国任人宰割。
网上开始报料说目前很多落户滨州的企业都打算外迁,慰城开发区招商局已经进驻滨州天合大酒店,有不少企业都上门咨询。
也许是迫于压力,第二天,公安局就通过官方网站公布了刑侦的一些片段细节,说得非常详细,类似于小报八卦那样的东西,公布了报案当天的实际情况,说报案者是常久的一个男性朋友,他一大早是去找她借钱,因为开了个小店,常久也有股份。后经警方证实这个朋友与常久关系匪浅,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是小学同学。警方说,当时房间门锁均没有损坏,室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桌上摆着两杯白水,当然都没有喝,常久是在沙发上被人捂死的,用的就是沙发靠垫,手嗑在茶几上出了不少血。尸体没经过任何处理,靠垫就丢在旁边。门窗紧闭,是罪犯临走时亲自关上的,门窗上留下了指纹,沙发上留下了毛发,但指纹DNA无法比对 ,说明这个人没有过犯罪记录。
第二天又公布尸检结果,说尸体前后均未受到任何性侵,死前吃过西餐,胃里还残留着烤牛肉的残存。
这样的信息每天都有一点,成功地把网友们的议论热点都吸引到了这些八卦消息上。把常久以前在老家的照片都扒了出来,她的同学也说了对她的印象,而且同学们还要组团到滨洲为她开追掉会,乌烟瘴气,甚至把常久交往过的男人全都翻了出来,什么阶段什么时候,何时结束,具体细节,尤猛也在其中。
常久的死因很快被淹没在这些无聊的琐碎之中。
一周后,长松的绍天给尤猛打来电话,说常久的母亲找到公司要求赔偿,和丁总商量了一下,由于常久尚在试用期间,虽然签订了试用期合同,根据合同条款,主要责任应该由上饶承担。
尤猛没有和绍天争辩,长松目前的状况,也无法承担。他找律师咨询了一下,对方说无论这个案子的最终结论是什么,对于常久本人,上饶和和长松都有责任,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补偿了事,所以最好把长松也拽着,有个高个儿在前面顶着,大树底下好乘凉。
估计有人指点,常久的母亲也找了律师。那位律师首先找到尤猛,直接拿出在常久的家里找到的合同,说虽然目前常安久的死因不明,但上饶做为推荐单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尤猛和她母亲见了一面,常久是单亲家庭,母亲独自把她养大,已经退休,本想过来和她作伴。突然的变故让老人变得已经有些木讷,她一直在滨洲等结果,她说去了几次警察局,警察连她的尸骨都不让她看。尤猛心情很沉重,问了几句,老人就直接告诉他,现在家里总有人来找她要帐,说常久收了他们的钱,说是给高额利息,他们的手上都有常久给的收条,合在一起有三百多万元。只是这钱给了谁,没有找到丁点线索。
尤猛的心一惊,问她警察知道这个事情了么。她说知道了。
他突然万分后悔把常久推到了那个境地,他是了解她的,她是一个为自己不断寻找机会的人,以前他只觉得她想往上爬,现在才知道道,她在金钱方面也在寻找着机会,而机会一旦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他想到梅好。她的家境一直不错,对金钱的感觉比他还弱,但她一真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常有怀才不遇的愤懑,同样,一旦给她一个发挥的平台,她也会一猛子扎进去。
梅好是学国际会计的,她以前的公司也一直做的是国际金融,尤猛的心油泼了一样麻酥酥却痛得利害。神鹤根本没有国际业务,他们一直以房地产开发土地一线整理为主,而且从没有跨国业务发展。
尤猛为自己前些日子的愤慨和懈怠惭愧不已,梅好,即使现在已经是他的前妻,他依然希望她一生安好。他忙打电话给骁晓。
自从骁晓的蝶之翼的构架完成之后,骁晓和他的交集变得少了很多。他们分别在蝶之翼之上做着各自的业务,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了自己信息和业务渠道,他的业务网络已经搭得相对完整,骁晓对他很满意,给了他全部的权利。而且除了猎头业务,上饶已经开始涉及其它培训业务,这也是受骁晓的启发,专门针对高级白领的定制式贴身培训,叫人才孵化计划,非常受欢迎。
骁晓的电话关机。老肖说他回了美国,现在正在飞机上。
过了几天,尤猛几乎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他直接去了骁晓的办公室,秘书说骁总这些日子没在这里办公。问她在哪里也都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电话骁晓终于接了,他直接说上饶的事情一切照旧,但是让他马上安排把公司总部迁入慰城,业务部门不动。说完,他就想挂电话,临末了,他说老肖一会儿开车去接你。
老肖的车开得匪气十足,一会儿就停到海边的一幢别墅前,老肖说,最近骁晓在这里养身体,一般人不见。
说是辽养其实和办公室没有任何区别,大班台,电脑电话传真复印机一个也没少。骁晓依然坐在大班台后,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病态,头发一丝不乱,雪白的墙雪白的窗帘,衬得他的脸也白皙透明。
尤猛知道他来到这里必定不是养病。
尤猛忙说了梅好的情况,也说了见神鹤副总的细节。平时骁晓对蝶之翼的成员非常爱护,更是严格,稍有不妥,他就会让他把她们清出去,为她们另谋出路,唯独对这个LILY,一味地纵容,他不知道LILY对于骁晓意味着什么。
“我担心LILY当时留下了什么祸端,现在她人不在了,反倒很难控制意外发生。”他说。
“你是担心梅好被他们推到LILY的位置,去继续她的事情。”骁晓皱皱眉头。“既是前妻,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再过去了,我也不能眼看着她栽跟头呀。我有一种预感,LILY肯定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情,现在神鹤肯定也知道了,不仅没有喊停还把梅好招了进去,一定是利润高却需要铤而走险的事情。”
骁晓怔怔地看了他半响,“说的对。”他马上拿起电话,片刻之前那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瞬间演变成卷着舌的美式英语,加杂着各式的小动作,小语气。他什么也听不懂,唯一听懂的就是他的笑,轻蔑得,不以为然的,最后甚至来了个哄堂大笑。
“情况还好,只是做了几笔转口贸易,赚钱赚上瘾了。”
“不会出人命吧。”尤猛已经松了口气。
“人的命有时候说脆弱它很脆弱,说硬又很硬,人的命天注定,都很难说。“
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揪起来。
尤猛又说了下常久的母亲被人逼债的事情。骁晓沉默良久,“这就是命,贫困家庭的孩子有时候对金钱和权利的向往更加直接。她、、、、也算有勇有谋,可惜她命薄。”嘱咐尤猛力争多赔偿。他仰靠在长椅子上,“这也许就是她的人生价值,世事难料。”他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