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坚持么?”黑鹰轻轻推开她,用胳膊把她固定住,眼神灼灼上下看了看。“对不起,昨天手术出来后天都黑了,要不不会让你在里面过夜。”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知道我的,我不怕。”
“幸亏有这点把握。”
两人已经松了手,略微有些不自在。
“你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我去市里开个会,市委书记召集所有的外商开会。现在慰城招商引资搞得如火如荼,他们坐不住了,可能是有什么重要新闻要公布。”他拍拍她的肩膀。
“哎、、、、”玉帛抓住黑鹰的衣袖,皱皱眉头,“我做的对么?有些事情我知道,却没对警察说,这样对么?”
黑鹰拉过她的手。“你并不知道什么,你想想是不是,都是你太聪明了,这种猜测的东西还是不说的好,以免误导他们。”
“真的?”她的眉头已经松开。
“真的,你皱起的眉头很好看,这是意外的收获。”
黑鹰推开门。
玉帛却无法入睡。
镜子里的她脸色并不差,也没有出黑眼圈,昨晚的一切让她恍惚有些做梦的感觉,而梦醒的早上,依然是这样的不真实。说是疗养院,却更像一个居家的宅邸,有客厅有卧室起居室还有一个健身房。
她掏出手机,手机的一切信息也停留在昨天她下了警车之后,这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既无微信也无电话,更无短信。她像被屏蔽在一个时空里,她的一切都改变了,包括现在的身份。
她深深地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柔软的锦被丝滑细腻,拉到下巴处,抬头正看见吊灯折射出她一派懒洋洋的旖旎模样。
这次的会议没有像以往那样不是酒会就是茶话会,而是放在了规划局的大会议室里,桌上只有一瓶矿泉水,很是肃穆。
黑鹰到的时候,除了台阶前等待的十多个人,会议室里也坐了将近二十多人,骁晓也在其中。
官伟率先一步迎上前,握住黑鹰的手,又侧身极礼貌地握住包费尔的指尖,热列又亲切地和他们寒暄起来。“历书记已经在等你了,根据你的时间安排,他特意推掉了去省里的会议,换了个副书记去。”
寒暄的话少了很多,大家都有些刻意的冷淡。主持会议的说,“把各位企业家请来,就是因为外面对滨州的一些不实的传言,大家也知道长松的案子非常复杂,涉及因素很多,我们的政法委正全力协调破案,让我们负责这事的主管市长官副市长给大家介绍一下工作进展。”
官伟把最近的工作做了汇报,态度虽然诚恳,内容却明显遮遮掩掩,只一味在强调警察工作的细致全面,对结果没有涉及分毫。
方正就坐在官伟身后左侧的位置上,笔记本放在腿上,快速地记录着各位领导的谈话。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黑鹰等人的身上,此刻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他也可以明目张胆地放任自己的视线。
在玉帛的电话里,方正知道了骁晓和黑鹰这两名近期滨州企业界社交界都很热的两名人物。
他弄不清楚为什么一向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玉帛身边会陡然多出这两名不同寻常的人物。不过这两人都是近期回国,想到玉帛的出身,又不由地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应该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
他已经意识到玉帛并不是他眼中的玉帛,当年的朵拉有着某种深不见底的背景。这种感觉除了来自他监听到的只言片语,更来自这半年来他对玉帛陡然生出的难言感觉。他们到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七八年,不想则已,若要去想,破绽百出。
骁晓完全是一副新型权贵的模样,风流倜傥,帅气潇洒,上层关系被人吹得神乎其神。而黑鹰则与他不同,他是世家出身,内敛低调,在国内的关系盘根错节,谁也说不清他们黑家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时刻他们都与玉帛扯上关系,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参与了长松的事情。
他有些后悔昨天晚上建议官伟把玉帛带去审问,虽然官伟现在还没弄清这个玉帛的情况,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他会不会认为,他在成心捣乱。
大家对滨州市政府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苛求,大部分人言辞柔和,只有骁晓轻咳一声,说他组织的华尔街投资考查团下个月就要到中国,考察团的人之所以想亲临本土来看看,就是要看看投资环境,除了税收优惠,还有治安民风,现在网络很发达,他们好像听到了点什么,我也有所耳闻,希望尽快解决这些问题,否则来了也留不住,而且他们最后的安排是和省委书记见面,希望不要坏了你们的事情,而且我做为牵线搭桥的人也不会瞒着他们,即使我不说,他们前站人员也已经到了,别怪他们,做为投资者,对区域的安全非常在意。
他说得漫不经心。
历书记没说话,眼含微怒,官伟有些悻悻地,其它人则打着哈哈。现场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黑鹰则一句话也没说。
阳光从侧面照进来,被路边的树藤切割得一绺一绺,一会儿照在黑鹰的耳朵上,一会在他的额角,一侍儿又在他的脖子上,但至始至终,他的嘴角都勾着,心情一派大好的样子。
黑鹰说现在是丁尤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想带她去看看。
午后的阳光特别耀眼,让她也跟着雀跃起来。这条路她跑过太多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
黑鹰说他也喜欢上了这种花,所以他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看,花海。他一本正经地总结道。为此他还研究了丁尤花,他对中医草药一向很有兴趣。
你有什么发现。玉帛小声问。
资料很少,麻黄科,四季开花,花呈橘黄色,味性甘苦,与奶油可高效融合,因此用于食品添加剂可增加食品的口感,提取的莆纳黄素是目前抗癌新药新星的主要原材料、、、、他婉婉道来。
亦可做为冰毒的添加剂,增加冰毒的纯度,可这只是理论推测,没有实验依据,你不能就因为这样的推测让、、、、、玉帛无法再说下去,胸脯起伏不定。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澳星在国外被停产了么,就是因为这药抗癌没什么显著效果,倒成就了不少的瘾君子。黑鹰说,它的麻醉效果比现在的吗啡高三倍还多。
“停产?怎么会?”玉帛诧异。
“只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而已。”
“你想说什么,拉我到这里想说什么。”玉帛侧过头直直地看着黑鹰。
“国内外还没有人联想到丁尤花身上, 可是我怀疑骁晓已经在拿它做文章了。”
“你什么意思?”
“丁尤花的收购情况我们都有数据,但去向却对不上号,有可能私下已经流出了中国。”
“那怎么办?”玉帛眉头紧皱。
“看你,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动不动就皱眉头,我已经想到好办法了,我相信你也一直在想,看我们是不是能想到一起。”
他们下了车,一月份,天气已有了寒意,大片的丁尤花却开得分外繁盛。
“丁尤花四个季节花开得不一样,你注意到了么?”黑鹰兴致勃勃。
他摘下一花,“冬季,花冠偏肥大,籽粒饱满。”他轻捏花蕊,几粒红褐色的籽粒掉在玉帛的手心里。他又拾起一颗饱满的籽,一撵,皮和籽就完全脱离,雪白的籽像一粒晶莹的大米。
丁尤花很是奇妙,它皮的提取物可用于食品,肉的提取物用于药品,而两者一结合就有可能形成麻醉成份。“所以我打算专门收取果皮,制作高端食品添加剂。让他们黑白彻底分家。”
“可是骁晓不会同意的,他们和农户都签订了投资协议。”
“这个我知道,当时政府为了给我面子,让我在他们的协议里以第三方存在,现在完全可以以保证农户利益为借口让他们有口难言,你想呀, 一份收入变成了两份,农民高兴,他们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那有这么容易,一定很难,我知道。脱皮工艺复杂,当初也不是没想过,投入太高、、、、、”
“可这是值得的,趁着丁尤花的使用还没有明朗公开,引导着他们,自愿放弃,否则后果不可预想。我已经开始布局养老板块的前期投入,把主要劳动力抽调出来、、、、”
“我、、、、、”玉帛羞愧难道。
“这与你无关,丁尤花的生产使用延续了百年,也没人对它有什么企图,时间结点未到,又岂是你能左右的,现在只是到了这个时刻了。,只要控制住,它其实是一味上好的药材,就像罂粟。”
“你是怎么想到它的,难怪骁晓不顾成本的投入,我以为他想做好事?”
“一方面吧,都是一种感觉,就像你不也对它有着非同一般的感觉么、、、、”
“可是我、、、、”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一切,有可能事情就会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所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白做的,总有它的作用在里面。”
“你是怀疑、、、、、”
“也没有,只是感觉,希望不是,那就万事大吉。”
黑鹰拉起她冰凉的手,“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他们顺着百里丁尤花田埂一直往东,风吹叶浪,微醺的味道让人沉醉。与花田隔着一条土路的对面住着一户人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门前筛捡着什么。
“大妈,我又来吃您做的丁尤饼了,欢迎不欢迎。”黑鹰熟稔地迎上去。
大妈站起来,面露惊喜,却又不动声色了看了看黑鹰身后的玉帛,“你真是运气好,今天中午我刚做了不少,那个给咱设备的骁总也说要吃,我做了三种。”
她搬出个小桌子,布置好碗筷,又端上三个大钵,“这是用丁尤籽的皮做的,这是用籽做的,这是没分开的,快尝尝,连骁总都说好吃。”
玉帛一愣,她看了一眼黑鹰,他已经开始大口吃起来。
皮做的饼是棕红色的,因为没有完全打碎,层层叠叠像酥皮月饼,第一口很粗,再细嚼有一股异样的浓香在口腔的每个角落弥漫。白色的是将花籽打碎过筛,因此细腻软糯,却少了那种香;那个浅红色的是没有去皮的籽打碎做的,口感自不用说,只是那股浓香变得若有若无,反倒是身体的各个缝隙间传导上来一股舒畅无比的气息。玉帛的手哆嗦起来,饼子啪从手里掉在了地上。
老人拾了起来,拍拍,又递给玉帛。
“这个很贵的。”玉帛说得结结巴巴,“比面粉贵多了。”
“我也舍不得,那是以前,这花没处卖,也不成心种,可它总是见缝插针地长几朵,我就踅摸着做的,很烦,不常做,谁知那个骁总说要吃,他可是咱们的大恩人。”
玉帛问大妈要了些没用完的原料。
“骁晓什么意思?”坐上车,玉帛问。
“我估计他们的试验还没成功。”
“要是村民们不同意分离卖、、、、、”
“那就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这块地弄过来、、、、”
“、、、、还来得急么、、、、”
“当然。”他说。
玉帛瘫倒在椅子上,黑鹰伸手扶住她。
“如果我当初不是那么自以为是、、、、、”
“不对,医药科技发展到了今天,丁优的组织分离已经成为现实,它的秘密很快会大白于天下,不是某个人能够阻挡的。”
“其实、、、、我知道骁晓他们为什么没成功、、、、、他们也不可能成功、、、、、”
、、、、、、黑鹰看着她,眼里星光熠熠。
“精加工设备,里面有一种光谱照射,可以直接破坏丁优花里面里丙烯可西啶的成份组织、、、、”
、、、、、
黑鹰一把搂过她,在她头上狠狠地一吻。哈哈大笑起来。
玉帛说当时远泰只出售丁优花的原材料,她觉得有些可惜,这才私下研究它的其它用途和深加工,那时候她就发现丁优的这个隐秘的用途。她挺着急,却不敢说、、、、这时候她发现了那个深加工的设备。去年,丁优花的种植突然火了起来,到处都在培植,虽然一直不成功。但丁优花只要经过深加工,就会丧失潜力在的威胁。
你还是那么大胆,想用一已之力遮盖丑陋的现实。他搂紧了她。
不是一直有你在么。她闭上眼睛紧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很快玉帛的脑子就混沌起来,车里响着轻柔的音乐,迎面而来的繁杂像越来越紧致的浆糊,她倒下去的一瞬间还拼命地鼓励着自己。
玉帛一觉睡到月上梢头,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这个辽养院地处县城边上,几乎没什么路灯,那黑显得尤为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