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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温情时刻

2017-06-05发布 8375字

门卫给她打电话说严历高明朗都不在,检察局的方正想见见常久经理。玉帛先是脑子漏了半拍,随后的感觉是他终于找上门来了。她想了想,这些日子上门调查的除了税务局的、工商局的,还有稽查大队、公安局的,门卫已经习以为常,玉帛从窗口看出去,方正已经被让进了大院,正四处张望。

玉帛说先告诉常经理一声,再带他去。

财务中心在四楼,丁大海还特意在新楼旧楼的四层间建了一个连廊。

这阵子上门检查的单位找的都是公司行政办公室,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涉及财务,像方正这样直接点名道姓要找常久的还是第一位。玉帛撂开窗帘,看见方正正往她这扇窗户看过来,阳光喧闹,他的目光被远远地阻隔在半空中。

自从办完了离婚手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或者自从她看见了他和燕芳的那些让人反胃的艳照后,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想看看他,啤酒肚没了,头发长了已经失了形,戴着墨镜,有点像老肖。不知为什么,老肖的脸突然撞进她的脑海。

她知道老肖包括他手下的那些人虽然属于上饶,实质是骁晓的保镖团队,丁大海也养着这么一帮人,平时看不见真面目,都是墨镜遮面,这些日子在公司更是看不见他们丝毫影子,肯定是在慰城丁大海身边,而此刻方正的身上明显有了这些人的味道。

仕途就是这样的么,玉帛的心里禁不住有些心酸。他与当初那个满嘴党章,讲究战略追求路线的,被自己的爱情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方正已经完全不同。

没过半个小时,方正就从楼里出来,径直离开。

自从丁大海向高利贷下了战书,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网上也偃旗息鼓,可玉帛知道什么也没停止,而突破口或者薄弱点就在高利贷,常久此刻也算是这个危险的环节上的一环。

刚站在丹丹的幼儿园门口,竟然看见方正领着丹丹走了出来。丹丹被旁边小朋友手里的小狗吸引,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跑过去蹲在一边,那里已经围了一圈的小孩子,大人们围在外圈,玉帛没有往前凑。

方正上前和她并排站着,她往旁边撤了一步。

“刚才,我看见你了。”他说。

她知道他指的是在长松,她也知道他说了谎话,那个时间从他站的位置看她的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我去找了常久。”

“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这些。”

“很奇怪,你的话和她说出的话完全一样。”他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其实、、、、“

“你不用告诉我,我说过,我不想知道。”玉帛打断他。

“你是害怕吧。”他正面看着她。

“你是不是又在诱导些什么,你现在真可怕,你知道么。”

“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

“你怕我会触及到长松的内幕。”

“我不知道什么内幕,我这个人很简单,你也知道,不会去揣摩什么,你也知道长松风雨飘摇,说倒就倒,我只希望你别在它上面再去踩一只脚,也许那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的工作归工作,请别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讯息。”

方正转过脸,“以前我觉得自己太懂政治了,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点也不懂,所谓政治就是利用和反利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前年,王辉你还记得吧,董事长,其实他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可我根本没有想去利用,反倒一味地怕他知道我的知情,在他面前演戏,防着他的报复,如果当时我有现在的觉悟,一切都不一样了。”

“别跟我讲政治,我觉得政治也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下作,都是被你们这种人玩坏的。”

“要让我把自己知道的咽下去,也可以,我们复婚,我们还是一家人。”他陡然压低嗓门,冲着她的耳朵说。

玉帛跳到一边,“怎么可能,你简直有些丧心病狂。”她的牙齿咯咯响成一片,磨砺着她的神经。

“那就别怪我,今天那个常久说了些话、、、、”

“那跟我无关,你用不着告诉我。”她退了几步。

“这么害怕,还真有意思。”他逼上前,摘掉墨镜的他背对着太阳,眼睛没在额前头发的阴影里,连点光亮都看不见。“你是谁?”他问,声音鬼魅,“你不是你。”

玉帛的心一哆嗦。

“玉帛。”有人远远地叫她一声。

玉帛转过身,越过吵杂的家长孩子和横七竖八的车辆,她看见黑鹰站在车边望过来,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西裤站在黑色的车前,黄昏的风吹着他灰色的领带呼呼地飘起落下又飘起。她的眼睛泛起一层薄暮,一种从内心往外涌动的喜悦在周身弥散开来,他的身影晃动起来,她压抑着步伐快步向他走过去。黑鹰错过身,蹲下,冲着丹丹喊了两声。

丹丹站起来,只有一瞬间的迷糊,立刻小嘴一咧冲着他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被他高高地举起,在头顶晃了几下,惹得丹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去吃饭。”他对她们说,然后把丹丹放进车里,又扶着玉帛的腰送她进去,才关上车门,上了车。

这期间,他没有看方正一眼,玉帛和丹丹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车上,除了丹丹新奇地东摸摸西抠抠自得其乐,气氛一直很沉闷,两人都不说话。

“你很怕他。”黑鹰开了口。

“他现在很可怕。”玉帛长舒一口气,身体软软地歪靠在车门上。“我都怕跟他说话,真怕一句不到的话又让他嗅出点什么。你知道么,他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他好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放心吧。”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不可能知道,退一万步讲,他即使知道了,也没什么,现在不是十年前了。”

“我知道。”玉帛浅笑两声。

“ 昨晚的事情老包告诉我了,你完全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不想你搅进去,你的身份太敏感。”

“我可以找老包去。”

“老包去不就是你去么。”她嚷了一句。“ 不该你做的,最好你别做,免得横生枝节。”

黑鹰沉默片刻,“倒是你,在长松看上去中立,大家反倒会在这个时候都往你身上靠,你要当心。不过,”他停顿下来。车身轻巧,车外沙沙的声音微不可闻,车内静谧舒适。“你别害怕,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玉帛喃喃道。窗外密集的车辆和人流都像和他们的世界隔得很远。

“是因为叔叔喜欢妈妈,姥姥对姥爷说的,这个叔叔才配得上妈妈。”丹丹看看玉帛又看看骁晓,嚷了一句,到底抵不过车里那么多的新奇之处,又埋头在那个嵌入式的烟灰缸上,推进去又拉出来,不亦乐乎。

两人都不再说话。

“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她突然很想知道。

“你不是说时光并不难熬么,现在都想不起来,这十年就过来了。”

“可是我却觉得非常难熬,感觉永无天日,幸亏后来有了丹丹。”她很想流泪。

“我应该早些来找你,是我太自以为是,我以为十年才能让楚楚成为过去。”

“你真的不做大夫了么,真是可惜。”她揉揉眼睛。

“怎么不做,明天我在一中心就有一台观摩手术,要不要去看看。”他回头轻轻一笑。

“一中心是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那你的小粉丝又爆棚了。”

“化学不学了,是不是挺遗憾的?”

“有点,从小就喜欢。”

“你不是一直在做么,丁尤花的精加工不是你弄出来的么,那个设备并不是专门加工丁尤花的。”

“那算什么,简直太小儿科了。对了,那种家庭作坊制的深加工他们做的怎么样的,那片地是你的,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还不错,产量很高。”

“那就好。”玉帛沉默片刻,“你是想问我什么么?”她知道丁尤花精加工后的另一个用处,只是那需要更加精密的设备,国内根本无法做到。可是,骁晓可以。当时只考虑到工人们的生计,没有顾忌其它,一旦真要实施,她还是感觉害怕,她曾把这个潜在的危险告诉过黑鹰。现在,随着对骁晓多一分的了解,她的担心害怕更甚。

“没什么,你也别想太多,我自然会防范。那块地,弥渡县被省里批准为养老产业示范基地,我已经开始做基础设施建设,正是用人的时候。你的那些朋友,要是想回来,现在就可以。”

“我是不是有点没脑子,自以为聪明。”玉帛也知道有些事情她根本无法控制。

“不是,这和你根本没什么关系。”

玉帛嗫嚅着,却再开不了口。

出了饭店,玉帛的车就停靠在黑鹰的车旁边。丹丹睡了,黑鹰把她放进车里,用安全带固定好。站在玉帛的对面,他捋捋她散落在胸前的长发,“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你。”

那晚,玉帛久久无法入眠,坐在窗前,月光如洗,笼罩在她身上,一片安宁。

她突然不想再去纠结华风了,就让它随风去吧。

十二、常久之死

三天后,常久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听到这个死讯的时候,尤猛正和梅好在民政局办离婚手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开了窍,不想再和梅好争辩个是是非非。

前几天,他和介绍梅好去神鹤集团的猎头公司的业务员吃了顿饭,这些业务员并不安分于一个公司,和各个猎头公司都有联系。他告诉尤猛,是那个副总死前选中的梅好,因为以前的财务总监和她不不和,而且据说矛盾不可调和,看样子老板比较倾向这个财务副总。虽然后来她意外身亡,她当时的决定倒是没人否决。

他找来老肖,问LILY死后,神鹤就没再盯了么。

“咱们都是盯人,并没有盯着公司,她人一死,自然也就没再关注神鹤了。”老肖说。

“可是LILY留下的业务线还在。”

“这个,我就说不好了。”老肖毕恭毕敬。

尤猛让他离开,他焦虑的是LILY选中梅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倒还罢了,有意就一定是针对他,针对上饶,针对骁晓。这个女人看上去精明却有点缠头的架式,他不信她一死,所有的结扣都解开了。

他找到神鹤当初招聘LILY的行政副总,也许是LILY事情的余波,他很排斥尤猛。

最后尤猛跟着他去了上海,在机场把他截住,他才不甘不愿地随着他坐进了咖啡厅。

“你们要上财务总监,为什么把上饶排斥在外。”一番客套后,他问。

“我们的人不完全来自上饶,你也明白,要是专和上饶做,我也不好办哪。”他在那里打着花腔。“而且你看LILY这事闹的,虽然天灾人祸无法避免,总是晦气。”

尤猛看了他片刻,“你应该知道你们选中的梅好是谁吧。”

“知道,你的夫人,至少现在还是。”

“你都知道了。”

“知道,据她说你们快离婚了,原因是你现在变得神神秘秘,看不懂你,她的直觉还真是敏感。”他呵呵一笑,眼神却分外冰冷。

“当初LILY选她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难道不是她有能力。”

“我觉得不是,她是别有用心。”

“你们选来的人,你在这里告诉我她别有用心,是不是搞笑。”对方愤怒地站了起来。

“拒绝梅好。”尤猛也站起来,眼神冷冽起来。

“为什么,难道你们对神鹤做了什么。”他后退半步。

“拒绝她。另选,你可以不从我这里走,但你必须拒绝她。”

“如果我不呢,你还能威胁我不成。”

尤猛毫无惧色,鄙倪着他的逼视,“那我告诉你们,别招惹我,我们可以相对安好,否则两败具伤,又是何必。“

尤猛找到梅好,梅好看上去相当意气风发,他心里猛地一扎,她的变化真和LILY的当初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不仅服饰风格变化显著,连面容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说,“听说你去了神鹤集团。“

梅好说,“你的信息还真是灵敏,真不亏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咽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换财务总监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肯定是她的能力不适应企业的发展需要。”

“你真是太天真了。”

“天真点有什么不好,难道要像你,活得像个黑暗使者,我不会。”

“你以为你能出淤泥而不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你要是想换工作,我可以给你找个干干净净的公司稳当的岗位,我保证。“

“我不信,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信你会有什么干干净净的岗位。”

尤猛内心霎时刮起一阵狂流,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从梅好目前的状态来看,她已经进入了神鹤的业务核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退出。他认真仔细地端详梅好,她正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而她以前只喜欢喝花茶,眉眼镇定,再无一丝娇嗔心机小脾气。也许他小瞧了她,他甚至想到也许他小瞧了所有蝶之翼的女人。尤猛的心咯噔一声,像塌陷出一个漏洞,呼呼的冷风吹得他从里到外地凉。

“你不是说要离婚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通知我就行。”他很是灰心。

“今天如何,”她顶上尤猛飘乎的眼神。

“就今天。”他说。

常久的死讯是玉帛打来的,三天前,她也曾告诉他常久失踪的消息,当时她的分析是,也许是丁大海放的烟雾弹,毕竟常久是个薄弱环节而且是个关键环节,回避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联合审查虽然已经结束,可是零星的问讯十有八九与财务有关,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顶到现在已经相当不错。

常久本来就不知道什么,好在在与不在都无关紧好,可她这一藏起来,却能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也许丁大海另有所图。她分析得很有道理,可尤猛却不这样认为。

他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连续两个晚上去她经常出没的茶室酒吧寻找,还破例问到了茶室的老板酒吧服务生,他是那里的常客,常久也是,如果被人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额外的瓜葛,惹人联想。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心里很慌,可均无结果。常久的住处信息是假的,这很正常,他们也从不追究这一点,现在的人都愿意在工作之余,离工作更远一点。

听说尸体是朋友发现的,倒伏在沙发上,被朋友一推,像一根棍子一样滚到他的脚边,嘎嘣脆,朋友当即就傻了。通过公安局,才传到了长松的耳朵里。死因不明,即非自杀也非意外,公安局已经介入,他们连尸体都没看到。

具体的事情玉帛没有参与,骁晓说的对,她离长松本来就很远,现在更应该保持这种距离感。常久的事,她也没告诉骁晓,同样的道理,她也希望他离长松的事情越远越好。有些事情知道和不知道就是不一样。

常久还在试用期,未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丁大海表示按照试用期合同给予一定的补偿外,其它的即不知道也不了解,都推给了尤猛。

离婚手续当然没办成,梅好有些兴灾乐祸,“死人了,很正常嘛,这只是开始,其它的还在后面,你信不信。瞧你每天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死上个人对得起你么。你以为你是警察?法官?有光明大道不走,你尽钻黑胡同。我告诉你尤猛,”梅好用食指点点他的胸口,周围的双双对对都强撑着冷漠掩盖着眉目间的怨尤,根本无心顾及他们的争吵,有一对在角落里还动手动脚地厮打起来。“在黑胡同里钻久了人,身上难免会有下水井的味道,你知道么,你身上现在除了这个味道,再没人味了。别恶心我,把你那些事情弄利索了再找我。否则我不想看见你。”梅好火冒三丈,把填好的表格丢在他的脸上。

玉帛的电话他还没挂,梅好的疾言色令她正听了个满耳,原本她以为尤猛会三言两语地把对方打发了,他们可以再接着聊常久,就像前些日子他急着凑在她面前聊肖玉如一样。

“你是怎么想的?”玉帛还是直截了当,顾不上彼此的难堪,常久的死不同于肖玉如的车祸,那时候她还只是听到一个信息,还可以揣摩这个信息的真实性,可是现在不行,公安局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没什么可想的。”尤猛终于冷静下来,“又不是我杀的。”

“可你脱不了干系。”

“我也没什么干系,对于我来说,只是工作,她的工作能力没问题,敬业精神没问题,个人信息没问题,你说我有什么干系。”

“你是了解、、、、”

“我什么也不了解。我们只是职业介绍单位,俗称猎头而已,管不了那么宽。”

“、、、、、”

“我真的什么也不了解,你想想,把你介绍去长松,我又了解你什么,所谓的了解不也是你提供的信息么。”

“这正是我要问的,你为什么独独把我介绍给长松。”

“那是你走运,明白么,走运。当你知道年薪八十万,超出你原有收入的四倍,一跃成了集团副总的时候,你怎么不问这话,你难道没有庆幸我选中了你么。”

“我、、、、”

玉帛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卷入到长松的这场生死较量里来的。

尤猛的神经猛然一跳,他想起当初丁大海对人选的要求除了专业能力个人素养外,还要求她的家庭背景最好有政工干部,而且是那种仕途不畅,潜力不错的政工干部,而玉帛完全符合他的条件。

现在想来这个条件有些意外,可当时,尤猛只觉得这可能是丁大海对一个人的综合要求。

也许因为长松的特殊情况,当天下午公安局刑侦处的人就进了长松,挨个了解情况。玉帛是被从外面叫回来的,说全体员工都必须等着,没有通知不许离开。玉帛到公司的时候,丁大海的车也刚刚停住,四个保镖动作敏捷,两人在前,两人断后,丁大海被夹在中间。

公安局的人先在公司四周勘察了一遍,对员工基本以了解情况为主,询问了门卫、监控管理员、网管,四点不到,行政办就通知,除了了财务全体人员,包括所有中高层,其它人提前下班。

轮到玉帛的时候已近晚上七点。

这次问话相对肖玉如那次正式很多,两名警察都穿着制服,很是威严。特别是主问的那名警官,瘦削,犀利,眼神像带着钩子。有了肖玉如的经验,玉帛觉得她可以做到什么可以说什么可以不说,原本她想的是最好什么也别说,尽量少些牵扯最好。可警官一问,她最后和常久有什么交集的时候,她立刻觉得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

“有,”玉帛忙承认,她把那天半夜的事情给警察说了一遍。

“她找你,你不觉得奇怪么?”他问。

“有一点,不过我知道常久是外地人,半夜三更找男人可能也不合适,我应该最合适。”

“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不知道。”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她想告诉我,可是我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

“长松的局面这么乱, 明哲保身的办法就是什么也别知道。其实我当初是犹豫是不是要去接她的,实在不忍心。”

“你觉得她怎么样?”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她、、、、、”

“就说说个人感觉,千万别说没感觉。”他追了一句。

“感觉的事情在你们面前能说么,最好别说,你说呢。”玉帛想想,直言以对。

“这么说吧,你觉得她胜任这个职位么。”

“这个应该是丁总回答吧。”

“不能这么说,你是副总,总有个看法。”

“我不是她的直接领导,在企业,归属关系很严格。”

“可我觉得她不合适,年龄阅历都不适合。”他饶有兴趣的样子,虽然有了点笑容,但眼底的冰冷一点没有减少。

“你觉得呢。”

“我、、、、”

“你也这么认这,是么。”

“你、、、”主帛有些生气,她缓了缓,“也许当时长松的特别情况不容易找到更合适的,有谁愿意在那个时刻来趟浑水。”

“说的对也对,不对也不对,你们丁总的夫人就是财务出身,她可以随时顶上,而在那个关键时刻找一个外人,不如找一个知心的人,你说呢?”

“我,我还是那话,你应该去问丁总。”

“我们会问的,你认识尤猛么?”

玉帛的心停顿片刻,她感觉自己的咽部干涩,强忍着没有咽唾沫,“认识,他是上饶猎头的总经理。我也是通过他们公司到的长松。”

“那你和常久也算是同门。”

玉帛没说话。

“尤猛说他当时给丁大海提供了好几个备选人员,可他选中了常久,你怎么看。”

“对上眼了吧。” 玉帛放松下来,冷冷道。

“现在长松除业务外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负责,丁大海很信任你吧。”

“不交给我交给谁呢,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合适,只有我合适。”

警官似乎被噎了一下。

“那你挺了解丁大海。”

“在网络面前,他现在像一张白纸,难道你不了解他么?我了解的并不比你更多。警官。”玉帛打断他,无力地垂下头,“我知道我应该配合你的问询,可是能不能别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让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我虽然没有和你们打过交道,好在有点什么法律意识,我觉得你们这样不好。我再重申一下我和常久的关系,我和她一没有职能管理关系,更没有私交。对了,忘了件事情,你不问我也补充一下,上个月,也就是丁总出事那次,其实你们也知道,我也去了慰城,事情发生的整个经过我也在那里,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在民营企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不能说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但最起码不关我的事情,我不能插手。”

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将近两个小时,其它人的问询也基本结束,玉帛这才知道,这次全部是分开问,听说有一个总控中心,所有人的情况全部在总控中心都看得见。这话是网管说的,他说他为他们布置了线路。

大家都一付悻悻然又忐忑的样子,既无人开口抱怨,也没人发牢骚。没人通知他们可以离开,大家也不敢回到各自的办公室,就在问询所在的四楼的走廊里聚着。

玉帛出来时,在拐角里碰见了正要上楼的严历。

他们只淡漠地打了声招呼,即没交换警示的眼神,也没任何别有深意的小动作。方正曾说过,一进入这样的场合,来者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们观察之下,有时候正面交锋时他们回答得严丝合缝,却在这样的地方露出了马脚。

方正溜溜达达地来到玉帛身边,他说他们监察局也过来配合,“你们很老道。”。

玉帛没说话,他们的确像两名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油子,没留下任何让人揣摩嘀咕的地方。

方正说,“还是有嫌隙,你们太漠然,不像正常的工作伙伴。”

玉帛回头想想,觉得方正说得没错,他们虽然交流很少,可并非如此地冷漠。这样默契的统一仿佛早有预谋。

方正说,有时候人下意识的动作其实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更别说两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统一举动,即使没有事先预谋,也说明他们对同一件事情有着共同的认知。

玉帛依然沉默不语。

一会儿,门打开,一位身着便服的警察让玉帛再进去一次。玉帛的心一哆嗦。

丁大海一个人在里面,她远远地坐在沙发的一头。

另一个警官说,他们查到常久的微信,其中有一封的对话里涉及到了玉帛。

他把微信打开,里面立刻传出常久清晰自在的问话,‘玉帛知道么。’然后话音就断了。

他问玉帛,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玉帛摇摇头,不说话。

你想知道她前面说什么了么?

玉帛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又打开微信,一个陌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是惊悚,‘这事谁知道,除了丁大海’。

‘你别逼我,都是道上混的,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除非你杀了我。’常久的回答竟然含着笑,虽然看不见人,却能体会出她不屑一顾的藐视。

玉帛的大脑嗡地一声,她想起那天晚上在车里,她想告诉她什么的时候,那时的语气和现在的完全一样。

当晚,玉帛被正式拘留,警方没有明确说明,只说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同时被带回去的还有高明朗和一个财务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