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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静夜难寂

2017-06-04发布 4154字

夜晚十二点三十八,玉帛睁眼下意识地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放在床头的手机锃亮的屏幕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手机被静音了,依然可以感知到强大的冲击力。她静待几秒,划开手机。

“玉总,是我,常久。”也许是夜晚的寂静,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近在耳旁,呼呼的喘息声连同风声一并灌了过来,“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在,这是哪里呀,”她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杨玉林村。哎,这是什么地方呀。”

“你怎么会去了那里?”玉帛坐起来,走到客厅。

“一言难尽,你来呀,也只有你,算我求你帮忙。”她说。她沉默下来,等待着玉帛的回答。

“好。”她答应道。

玉帛翻开手机,联系人的名字一串串地向上卷去。她知道常久的存在在长松是个特殊的符号,至于到底什么特殊,她并不想知道。这黑灯瞎火的,她找到自己,说明她早就掂量过,长松的什么人都不合适,可尤猛应该很合适呀,她为什么不去找他。

玉帛打给尤猛,果然,他的手机像深入了海底,没有丁点回音,既不是关机,也不是没电,像这个号码从来没存在过。她又想到骁晓,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掀开窗帘,外面漆黑一片,几个昏黄的路灯也进入了睡眠模式,那光亮几乎只算得上是蝇头小亮。

玉帛打开导航,好在导航里有那个什么杨玉林村,离市区约有三十多公里。玉帛没有犹豫,一出小区就把车速提到了一百五十迈,车子像风一样在寂静的马路上飞驰。

路还很顺,几乎没怎么费事,就看见了等在村头的常久,她旁边还有两个村民,她一一向人家弯腰道谢。

“谢谢你能来。”常久倒没有显出过多的狼狈。

玉帛一直没开口,她不知道如何问她,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她和丁大海单独联络,受他的唯一指挥,就像她一样,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

一路上,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常久不开口,她绝不问,就当跑一回腿。

“不用谢,你还好吧。”玉帛暗暗自责。

“说我母亲病了,我连夜往这边赶,没想到碰到了、、、、好在,他们还没把我也抢走。”她笑笑。

“那你母亲?”

“我问了,她没事。”

玉帛沉默下来,只剩下车轮碾压石子路带来的沉重的噪音。

“你为什么不问问、、、、”

“我不问,你也别说。”玉帛打断她。

“你这样说,证明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丁总以命相搏,我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别的差池就好。”

“你也知道会也差池、、、、”

“非常时期,以后要、、、、小心一点、、、、”

把常久送到家已经是凌晨五点多,玉帛坐在一个出早摊的早点担子跟前,饥饿难耐。她知道自己不该想别的,可忍不住,脑子像翻滚的岩浆,一刻也闲不下来。

现在看着焦灼僵持的局面,其实有一个薄弱点,那就是常久,以前肖玉如和那些放高利贷的直接打交道,现在常久是财务经理,他们不可能不找她。但是她能想到的,丁大海骁晓他们一定也能想得到,只是不知道丁大海又给了她什么指示,让她能够确保这个僵局不破。

玉帛还是拿出手机又试着给尤猛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他清清嗓子。

玉帛说你昨晚怎么关机了。她记得当初她和尤猛签订互利协议时,他曾表示二十四个小时随时可以打他的电话,随叫随到。

他尴尬地咳了几声。昨晚他肯求梅好再好好谈谈。

梅好已经彻底搬回了娘家,昨天回来收拾东西,他反复恳求走之前他们深入地谈了一次, 梅好一直说没必要,可他觉得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在他们商量着是不是再谈一次,在什么地方谈,如何谈,谈什么的时候,他们依然撕扯在床第那四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依然那么的投入忘我,依然那么地尽兴酣畅。结婚前他们同居了四年,结婚至今又是四年,一共八年,他们谙熟彼此身体的每一个信号,而且梅好对这件事情要求很高,让尤猛不得不更加上心,就像今天,月圆之夜,梅好曾经说过,月圆之夜,男人女人的身体都会焕发出一种魔力,身心会达到一种高度的契合。每到这天,梅好真的就会不一样,今天尤其如此,她早早地洗了澡,换上了那套粉色的睡裙,湿发飘飘,坐在窗前,似乎在等着他的主动。

果然她没有拒绝,并且身体相当动情,他不相信此刻她的心没有松动,还是那样顽固地和他拉开着距离。他说,想跟她再谈谈。以前,他一提起,她就会露出反感的神情,坚决地说没有必要。可这一次,她闭着眼睛懒懒地问谈什么。尤猛一边加大身体的幅度,一边措辞,“有人做过调查,说现在的夫妻身体能达到完全和谐的不多,我们是其中的幸运者,你不觉得么。”

“嗯?嗯、、、、”他不知道这是她的回答还是她的呻吟。

“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你看看,这几年我为你改了多少。”脑子不够集中,他的身体有些浮躁,从心底往外顶的那股劲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四处都在冒着刺刺的气流。

梅好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她感觉到了他的分心。他忙敛气聚神,做了最后的冲刺;冲刺不是很理想,只能是勉强。尤猛有些气馁。梅好滚到一边,把身体侧过去。

“我分心了,对不起,你知道的,只要我不分心、、、、”

“我知道。”她抢了他的话头,“可是身体不代表什么,这些弥补不了你的其它、、、、”

“我、、、、”他已经泄气了,“我们谈谈,认真地谈谈,找个地方,去上井好不好,那里气氛好,要不我们出国旅游,抛开现在的一切,、、、”

“真的没必要,明天我就搬回我妈家,我们就算正式分居了。”她不再说话。她的身体还冒着粼粼热气,薄被只搭在她的腰间。

梅好一早就走了,他第一次装做不知,没有起身和她道别。听梅好说她被神鹤集团聘去做财务总监,接替LILY一角。他的心咯噔一声。LILY的死不明不白,虽然警察最后查出的真凶是一个被LILY危胁过的销售经理,因为不堪忍受她的反复要挟而生了杀念。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结论让他感觉很不踏实。

他知道LILY一直很不安份,是老肖的重点关注对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LILY的动向,老肖已经越过他直接向骁晓汇报了。

而梅好充当的竟然是财务总监这一角,尤猛第一次感觉后背一阵薄凉。

他赶到玉帛说的公园门口,这里是个好地方,人多眼杂,却极其安全,她正站在广场舞的外围,衣着单薄, 整个人有些涩涩的。

玉帛把常久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问骁晓知道常久么。

尤猛说,常久只是上饶的正常猎头业务,与骁总没有关系。他又补充了一句,她还不够格。

她沉默着没再开口,要是常久与骁晓没关系,那这个薄弱环节就是丁大海的故意安排。

尤猛又笑起来,你这个位置看样子站得非常准确,连常久在关键时刻想到的也是你。

尤猛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如果这个常久真是骁晓布置的点,他倒不用担心了,自有骁晓操心她的一切;可她是自己万般无奈的一个推荐,当时他已经揣摩到丁大海别有用意。

尤猛私下又调查了常久的过往,知道她的职业经历并不如她简历所表现的那么简单,近六个月她曾在三个单位里试聘过,职位都是财务经理或者财务总监,均未过试用期,有一个单位她连一个月都未过就被辞退,他深入地了解了一下,好在都似乎不是专业问题,他松了口气,如果真是专业水平问题,那他简直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这一行,专业水平是根本。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这张牌出得不伦不类,毫无章法。

基本上每个星期尤猛都会把常久约出来吃饭,这也算是他的正常工作范围,扶上马送一程也是他给常久的承诺。常久知道他的心思,每次见面都把工作情况汇报一下,似乎没什么问题。按她的说法,那个死去的肖如玉如工作能力很强,帐务处理得很得体,基本没留下什么让她挠头的地方,其它人员可能不知道她的底细都很老实,只有那个贾云前段时间代理过经理,好像摸到了点什么问题,时不时炸个刺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尤猛问那种地方你还去么。

“哪种地方?”她眼睛一瞪,“噢,那种地方呀,说不去,你不会相信,那是我的业余生活,时不时还会去,你不知道么,现在都市女青年都是这么找有钱的老公的,找不着,搂草打兔子,找个好工作也不错。”

“老公可能好找,一旦成立就形成了缔约关系,要想解除就不简单,工作可不一样,撕毁合约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所以工作的维系比婚姻的维系要难得多。”

“你知道就好。”尤猛知道错已铸成,后悔已经来不及,“想想肖玉如,你就知道你那份工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希望她知难而退,那他还有补救的可能。

“肖玉如是太聪明,自以为是。我没那么聪明。”她不以为然。

“什么意思,如果你智商有问题,人家会让你去当财务经理么,。”

“这不是智商不智商的问题,这是情商的问题,好不好。放心了,尤大哥,有时候装傻很管用。”

“装傻?”他不明白,转念一想,“也许管用,可总装傻也不行,人家请你去,是为了让你关键时刻顶上去,你装傻?”

“你不懂了。”她不愿意再谈。尤猛更是不放心。

他很想推开椅子就走,管她三七二十一,可理智告诉他不行,这个常久像个烫手的山芋。

他一把擒住常久的手腕,这个女人漂亮又世故,清纯又狡诈,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是他最讨厌的女人类型,可是今天他却坐在这里利用着她的这些特点,和她讨价还价,挣着她那份钱。他对自己的厌恶油然而起。

“丁总给我的原则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又不是万能的,没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

“肖玉如死的真是时候。”尤猛笑了一声,很短,戛然而止,拉开身体,认真地端详起常久。

“据我所知,这几年长松一共中了市政工程八九亿元的标,这些资金的走向你不知道,难道让丁大海去面对么。”

“该谁面对就谁面对,请款单上不都有签字的么。”常久依然笑嘻嘻地,“而且长松的记帐方式是收付实现制,只能看出个流水,其它谁来也看不出什么。”她说了个专业词汇。

“算了。”尤猛打住话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顺利过关。”他站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但你的确很聪明,真希望你的聪明能让你有好运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印在常久的身上影影绰绰,她的身体像半透明的玻璃纸,连身体内横七竖八的骨骼都看得一清二楚,尤猛一愣,再细看却一切如常。阳光已经飘过了窗前,灿烂被阻隔在窗外一厘米的地方,在那里炸出了几个盲点。

尤猛心里一动。

和玉帛分手,尤猛没有去找常久,而是直奔骁晓的办公室。

骁晓从来没问过常久,长松他只关注两个人,一个是GRACE,一个是玉帛。GRACE已经撤了出去,现在只剩下这个玉帛,而且这个玉帛骁晓也很少问到他,而是绕过他,直接由老肖负责。

尤猛把常久的事告诉了骁晓,骁晓不动声色,眼神阴晴不定,看不出什么内容,但当尤猛说昨晚是玉帛把她接回来的,他的眸光明显一沉。

骁晓最后表态,这个常久是丁大海的选择,他的用途我们不清楚,也不必清楚,我们只静观其变就可,不必做其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