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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并非所想

2017-06-03发布 3573字

方正颓然倒了下去。燕芳左手支着头,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他一直陶醉在事业逐渐顺风顺水上,长松和绿源大地的关系查得一清二楚,刘长渠基本已经放弃竞选的打算,这些日子像个马上就要退二居二线的人,溜溜达达,很是清闲。可以说,他一举就帮官伟把竟争对手打倒在地。

可是太轻松,轻松得让他觉得不真实,可事实又摆在眼前,让他无法怀疑自己的成功。

听说在开班子会的时候,官伟的发言名次已经提前到了第二位。方正已经会同各部门的审查报告,写了调查报告呈报了上去,批复却迟迟没有。只有上面做了批复,这件事情才能算是尘埃落定,他的大功才会真正被落实下来,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年前和玉帛办完离婚手续后,他就彻底搬到了燕芳家里。他以为自己从此会远离这个女人,即使离了婚,他这个年纪,他这个身份,只要他愿意接受女人,毫无疑问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父母对他的改变喜极而泣,不断地向他推荐女伴,有结过婚的,但大多数还是未婚的,有的还相当漂亮,气质身份一点不输玉帛。

可他连想都没想,一办完手续就直接搬进了燕芳的家里,他心里明镜一样,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取家庭幸福,或者赢取某个女人青睐或者欢心的冲动,目前最适合他的女人就是燕芳,她就像一个黑暗的堡垒,能给他需要的庇护,让他的心能暂时在没有光亮的世界里沉寂下来。

丁大海一家在慰城发生的事情,方正也在第一时间一直在关注,听燕芳说小卖部的人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情,网络真是一个可怕的发酵池,开始是谩骂,然后是各种各样信息的堆积,再到最后真相竟然浮出了水面。

方正这才知道,为什么他提交的关于长松的审查报告一直没有批复,他只把眼睛盯在了政治舞台上,他以为借机扳倒了刘长渠,官伟就能顺利上位,可事实正如网上的传言,这其实也把滨州过去的残渣余孽翻了出来,前些日子已经有人传言说官伟为了个人利益,抹黑了滨州一直以来的大好形势,心机很重,已经引得上上下下的侧目。

方正没想到丁大海又扯出一个地下钱庄高利贷的事情,按照他以前的理解,滨州的问题暴露的越多,对官伟越有利,这打击的不仅是刘长渠,甚至包括了这次有望连任的党委书记。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认为,甚至对滨州越来越混乱的局势感觉恐惧。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适合仕途,有高度有胆识更有头脑,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已被排挤出这条道路,可能有它的道理,他对官场的认识太有局限性也太肤浅,甚至不如网上那些不知名的网友,他们说的对,现在的滨州很微妙,从小的局面来看,翻出的这些问题直接打击了滨州的老班子,可是怎么解决如何处理,却是官伟的直接管辖范围,处理得当,他会高歌猛进,处理不得当,他的罪名比那些始作俑者更严重。从大的形势来看,滨州的混乱会涉及到更上层的利益。

方正又坐起来,点上了一支烟。更有甚者,他觉得他中了圈套,而且这个圈正套在他的脖子上,越勒越紧,让他无力挣扎。

“怎么了?”燕芳也坐起来,随手披上那件红色的睡袍。方正瞥了一眼,很不舒服地撤回眼光。激情散去的燕芳,身上的赘肉明显。

“市里那帮子混蛋现在怎么样?”他问。

“你指什么?”

“官伟的处境怎么样。”

“看上去应该不错吧,以前有点不拿他当回事,现在好像有些忌惮他。”

“怎么了?”

方正别过头,不再看她。“我被人利用了。”他猛吸一口烟,鼻子像两个冒着浓黑的烟囱把他的脸遮盖得什么也看不清。

“你不是也在利用别人么。”燕芳嗤笑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应该不是,官伟倒了,只能便宜了刘长渠另外的两个竞争对手,难道刘长渠在明修栈道渡陈仓。”方正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地。

“别急,没那么严重。”

“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么,我现在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点由不得自己,这最可怕。”他死死地拽住被头。

“你不是说官伟的上面有人么?”

“再有人也得看官伟的能耐。”

“我去找刘长渠,我问问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燕芳的心也揪成一团,她觉得自己就像方正手底下那团沙发布,皱皱巴巴,再无平整无痕的可能性。

“别问,问也白问,只能自取其辱。”他拉住她。

“对不起 。”

“是我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打懵了。”方正冷静了下来,他坐正身体,“别急,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梳理梳理。你也想想为什么当初丁大海选中了玉帛,关键的由头还是玉帛,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许没那么严重,只是我们杞人忧天而已。”

那晚他们搂着胡乱倒在床上,鼻尖碰着鼻尖,眼睛与眼睛不过两公分,喘息之间熟悉的味道在沟壑间穿行;断断续续的睡眠,两人都很不踏实,却没有松开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惺惺相惜又不敢越雷池一步。一早,两人都匆匆离开家,离开时,又拥抱了一下,都犹豫着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正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绿源和大地。他曾经有过这样的豪迈,要想在绿源和大地身上找出有利于官伟仕途顺畅的依据,只有他方正,因为他有玉帛。否则按照现在监察部门的审查手段和思路,会草草收兵无功而返。所以刘长渠官伟共同找他谈话要将他调往监察局时

,他并没有多吃惊,一切都是那么得顺理成章,就像被人事先策划好了,唯一令他不解的是,如果真有这么个策划的人,那这个人的高明简直无与伦比,他成了他手中的木偶,只轻轻提了一下,他想都不想就顺着他的思路一路走了下去。

一个星期,兴奋和焦躁平缓了些,疑虑和不安却日渐累积。

丁大海孙梅孙菊留在了慰城,严历高明朗带着大家回到了滨州。下车前,严历说,丁总挺身上去堵枪眼,我们更应该坚守岗位,这也是评价一个人价值观的最佳时机。玉帛发现,严历像突然活了过来,他也许也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陡然精神抖擞,连雪白一片的头发都露出了深灰的发茬。她又看看其它人,很明显都有了显著的不同,各怀心事。

第二天,玉帛早早地来到了长松,严历正站在门口,像个称职的老校长。

玉帛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处于焦躁之中,她很想给骁晓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发条微信,却一直处于犹豫之中。

办公楼里人很整齐,却又显出一种空荡荡的寂寥。玉帛站在楼梯口,有点迈不开步子。她的办公室门敞着,远远地就能感觉得到。玉帛往里瞥了一眼。

“玉总,您好。”有人推开玻璃门,恭敬地和她打招呼。

“您好。”

“您好。”

又鱼贯出来了几位年轻的职员,被厅里的暖气吹得脸紧巴巴的,一点没有暖屋里应该有的热火朝天的澎湃,扯起的笑都带着数九寒冬干硬的窸窣。

她简直度日如年。

中午,姚夏把骁晓那边准备的转让资产的审计报告送了过来,玉帛翻了翻,打电话给骁晓,说有些不同的意见想和他当面沟通。

玉帛刻意慢了几拍,磨蹭了十五分钟才出发。走进骁晓的办公室前,她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可真坐在他面前,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紧紧纠缠着她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又在她的身上复苏。她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一句话。骁晓的办公室空旷开阔,屋顶的吊顶是若干个立体的菱形块组成,灯光打在上面,有无数繁复的阴影重叠,让人心生恍惚。

“你干什么,是来视察我的办公室么。”骁晓把秘书送来的茶水推到玉帛的面前 。

她神情紧绷,眼神慌乱,不住地打量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放心吧,我这里很安全。”他双手一摊。

“真的。”她叹口气。

“真的。”

“方正他、、、、、”她稳稳心神,“竟然在我的身上装了窃听器,什么事情他都知道。”

“我知道。”他淡然地注视着她。

“你知道?”她诧异道。

“对,我知道。”

“你、、、、、你、、、、、也在监视我、、、、、“她不相信,心里却在叹息着。

“也不能说是监视,只是保护,对于我的版图,你就是JADE,

JADE有她自己的目标和定位,当然需要我的保护。”

“虽然这样,我在其它场合也难免说到你,比如LILY,比如和尤猛的谈话,不可能他听不见。

“这很难免。”

“对不起。”玉帛眼圈腥红,愧疚万分,她努力强睁着,眼泪没有掉下来。“你为什么选择我,也许你选择别人做你的JADE,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JADE只有你能胜任,再说JADE怎么能是别人,只有你,你说是不是。”握住她的手指。“没事,哪有万全的事情,窟窿随时都有,堵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留心一点。”她尴尬地抽回手。

“告诉了你,他很快会发现, 你是一个不会演戏的人,那他又会采取其它的办法,那样,也许我就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或者不知道什么。“

“可是,他很可怕的。”玉帛第一次用可怕来形容方正,这两个字也吓到了她自己,甚至模糊了方正的面容,记忆里那个随时都会出现的面孔竟然带着血污,什么也看不清。“他、、、、”

“放心吧,总有办法。对不起,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你先回去。”

“好。”她慌忙站了起来。“昨天你不是要跟着一起么?”

“不是有人安排好了么?”他问。

电梯的指示一层一层地接近五十八层,然后是叮呤一声,一个女人的脚步从电梯里迈出来,扭动着女人沉重的心事。玉帛心一慌,快步绕过秘书,一脚踏进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忽闪之间,女人的脸正好出现在面前,是EVA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她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面容肃杀,与之前判若两人。

秘书连问都问就急忙替她推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