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华裳,你能把你手上的月溪珠的碎片给我吗?”沐珞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此次来迷都要做的正事。“丫头,我不可能给你的,你若是敢抢,我便杀了你。”提及月溪珠的碎片,曲华裳的语气陡然变冷。没有露出一丝被吓到的神情,沐珞淡淡的表情仿佛是曲华裳不过就和她说了一句今夜太晚了。沉默了半晌,曲华裳忽然轻轻从床榻一侧取出一个瓦瓶子,并将那小瓦瓶交到了沐珞手上,“这药粉,能治好你脸上的疤,拿去吧。”她说道。沐珞本来也没有太在意脸上的这些小伤小疤,于是也没有露出特别惊喜的表情,接下了之后便离开了屋子。
夜微凉,月色沉沉。
“裳儿,”红色的烛火下,竹离子一袭大红色的喜服,俊美阴柔的面容显出了几分柔情。也许是因为心里面仍然有一些顾忌,曲华裳仍旧是一身的黑色衣裳,面容也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此情此景,竹离子猛地生出了几丝心疼和内疚,“我把烛火灭了吧。”他道。曲华裳没有出声,竹离子见状,便缓缓靠近烛火,正欲抬手将那烛火熄灭。蓦地,站在她身后的曲华裳忽然开口唤住了他,“竹离子,你回头再好好看看我的模样吧。”闻言,竹离子便缓缓转过了身,目光触及曲华裳面容的一刹那,他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烛台,烛火完全灭了的那一刻,竹离子的身形陡然一僵,一丝血腥味忽地在屋子中弥漫开来。竹离子心下一惊,立刻慌忙地点起了烛火,当烛光重新亮起的刹那,他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却震惊得骇然失色。
荒宅子里的屋子都不能住人,而且看起来异常的阴森和恐怖,沐珞在屋子里面待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那阴森森的空屋子,于是走了出来,打算在屋外的长廊上坐一夜。月色渐渐暗了下来,借着这星星点点的光,沐珞左手的手肘轻轻抵在长廊上的横木上,微微拖着腮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司空离的病情太远,而且上官琉微在司空离的身边,她也很放心,月溪珠的碎片很近,可是曲华裳放话说了,要是敢抢的话就会动手杀了她,自己究竟是不是自杀的,只能等白原川的话才能判断,不过沐珞基本上是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司空珞还要在魇离的眼皮子底下私藏月溪珠的碎片来医治司空离,所以一时之间她不会让自己那么快死的。只是倘若司空珞不是自杀的话,为什么要给自己买一副棺材呢?用来睡觉吗?而且还有一点是,司空珞和司空离是十几年前本该死在司空傲手上的人,为什么会入了魇狱门呢?还有魇离,神秘得窥探不出出身和过往。
“娘子夜深了睡不着,可是在等为夫?”一记调笑声传了过来,沐珞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映出了一抹邪魅的红色身影。
“再喊一声娘子,我便把你毒哑。”细细软软的指头轻轻抚了抚额头,沐珞有些头疼地看着深夜不睡还出来溜达的烈璃彧,沐珞觉得自己当初撮合君无心和沈碧颜是一件很错误的事情,应该把沈碧颜和烈璃彧凑成一对才对,反正两个人都是这么阴魂不散的,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她护着越云瑾的举动烈璃彧也看得真真切切,所以此时,沐珞不打算和他多做交谈,眉眼微微垂下,她装作无视他的模样。不料这烈璃彧倒真是像个瞎子一般,丝毫不被她的冷眉冷眼所影响,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蛊惑的笑容的同时,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委屈,“小珞儿这般对我,可真是叫人寒心啊,今日你为了越云瑾险些被曲华裳剜去了脸,我还好心好意救了你,司空离,就是这么教导你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大祭司救与不救,与我何干?”软糯糯的声音轻轻的,沐珞漫不经心地回道。眼底那抹阴狠夹杂着不甘的神色稍纵即逝,烈璃彧忽地上前两步,抬手便扼住了沐珞的颈项。这已经是沐珞今日被人四五次扼住脖子了,心里的怒火顿时烧了起来,沐珞不甘示弱地扣住了烈璃彧的命门,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
“司空珞,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了是吗?”看见沐珞这副仇视厌恶的目光,烈璃彧眼底那抹狠厉之色顿时涌了上来,妖孽般颠倒众生的面容看起来很是骇人,沐珞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神情的烈璃彧,微微怔了一下尔后便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你是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看见烈璃彧这样愤怒的神情,沐珞忽然联想起来司空珞的死,在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当一个的愤怒达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他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往往会在这样的愤怒驱使下失控杀人,眼下烈璃彧这样状态,沐珞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会杀了自己。沐珞说这话的同时,格外专注地观察烈璃彧的神情,并没有发现一丝的心虚或者被说中了事情那种慌乱。一丝疑惑在心底泛开,难道杀了司空珞的人,真的不是烈璃彧?
“我看你是真的要让青绸给你看看脑子。”轻轻冷哼了一声,烈璃彧便松开了扼住沐珞颈项的手,负手而立站在沐珞跟前。烈璃彧那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又在怀疑她的脑子有问题。沐珞也不跟他多做辩解,既然这里待不下去了,她还是另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待吧。微微起身,沐珞还未抬步,却看见了沿着长廊而来的君无心。
“君无心?”沐珞灵动的眼眸微微泛起一丝疑惑,静静地注视着朝他们走来,面容漠然严肃的君无心。
“曲华裳快死了,她想见你。”
曲华裳快死了,这是沐珞始料未及的事情,明明一个时辰之前,她才给她挽好了发髻。
待沐珞和烈璃彧跟着君无心抵达主屋的时候,沈碧颜,白子染,越云瑾,紫依,都已经到了。还未踏入屋子,沐珞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身黑衣裳的曲华裳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腹部插着一把短匕,匕首的刃上是刺目的红,而竹离子却呆坐在屋门边,身上也负了伤,神情呆滞木然。沐珞没有多问,俯身便半跪在了曲华裳身前。看见了沐珞,曲华裳费力地动了动手指攀上了她的手腕,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
“小,小丫头,你,你不是说,说过,卑微,卑微到了尘埃里,会开出一,一朵花吗?为,为何,我,我还是,还是觉得,如此,如此地难受............”沐珞弯下了腰,将耳朵贴近曲华裳的嘴唇好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一,一点儿,也,也不欢喜..........我,我是爱,爱着他,他的,可,可是,他,他始终,始终看不,看不破皮,皮相.........丫,丫头,我,我好,我好恨.........好恨.........”曲华裳的声音到了这里,蓦然低了下去,之后,便彻底咽了气,前面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可是曲华裳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只有沐珞一个人听得真真切切。
我好恨,好恨自己没有一张完整的皮囊。
曲华裳是自杀的,在对竹离子失望透顶,万念俱灰之际,她选择了跟曲雪柳一样的做法,以死来断了自己的无休无止的盼头。女子情深,穷一生赋情一人,却终归一人矣。这般倔强深情的女子,等到临死的那一刻,终于能骨气一回拒绝了竹离子的触碰,因为不想原谅,让那负心的男子如此好过,所以曲华裳死得如此惨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沐珞觉得曲华裳和曲雪柳的性格上还是有些相似之处了。此时,沐珞的目光瞥见了站在屋内,神色静然的白子染,她蓦然想起了今日听他喃喃自语般说起的那句话,
此次上迷都,我竟然忘了带副棺材。
原来,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曲华裳死了。”沐珞低声说道。闻言,竹离子呆滞恍惚面容忽地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响彻这个寂静的夜一般,而竹离子的眼睛,忽然淌出了两行血泪。竹离子是深爱着曲华裳的,可是他始终看不破皮相,沐珞无法从人性的角度去批判他什么,只是两人的这一段情对曲华裳而言,到底还是成了一段孽缘。
“白子染,地牢下面有一口石棺材是装着曲华裳的妹妹曲雪柳的尸体,我看那口石棺材挺大的,就把曲华裳也一并安置在那里吧。”死人下殓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了,沐珞说道。白子染点了点头,伸手便去搬动曲华裳的尸首,而就在他刚刚把曲华裳抱起来的时候,一块月牙形状的墨绿色玉佩猛地掉到了地上,沐珞曾经看见过月溪珠的碎片,所以这玉佩一掉到了地上,她一眼便看出了那就是她一直想方设法要从曲华裳手上拿过来的月溪珠的碎片。沐珞的反应很是迅速,弯腰便要去捡起来。可是当她细细软软的指头就快要触碰到那块月溪珠的碎片的时候,却被人抢先了一步,于是她抓了个空。
“沈碧颜,快把月溪珠的碎片给我。”沐珞清澈灵动的湛蓝色眼眸瞪着抢先在她面前捡走了月溪珠碎片的沈碧颜,面对沈碧颜,她此时一点儿也不想要手下留情。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何来还这一说?难怪别人都说,你们魇狱门中人,一向这么横行霸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见沐珞公然这样与她对峙,沈碧颜不仅没有一丝怯意,反而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那满口正义的言辞却在字字贬低沐珞。白子染见这架势免不了要发生一番恶斗,于是赶紧带着曲华裳的尸体离开了屋子,竹离子神色恍惚,一副半傻不疯的状态,紫依听从越云瑾的吩咐,将他带了下去。就在沐珞和沈碧颜吵起来的刹那,烈璃彧原本倚在门边的身子渐渐站直了,墨绯色的眼眸眸色沉沉,神情看似漫不经心,而眼底那么杀气却逐渐显现出来,君无心和越云瑾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他身上。如今在这屋子里面的五个人相互牵制着,沐珞飞速地计算了一下自己能从沈碧颜手上抢回月溪珠的碎片的概率,倘若是按人头来算的话,方才沈碧颜那一边有三个人,而她这边只有两个人,可是现在越云瑾和君无心都去对付烈璃彧了,那么她一个人应对沈碧颜就会轻松很多。沈碧颜似乎也料到了沐珞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不容沐珞多做思考,她便出手朝沐珞袭去。看见沈碧颜袭来的掌风,沐珞以指运行内力,化掌为流焰迎上了沈碧颜的手。就在二人双掌相距半指宽时,沈碧颜倏地收回了掌,猛地往沐珞的身侧闪去,沐珞始料不及,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蓦然睁大。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眸,像是蔚蓝色的星空一般,许多次,那样清冷不近人情的越云瑾,却曾有好几次因为与这双眼眸对视而显露出了微微的失态,司空珞这个妖女勾引男人的妖术,都藏匿在了这双眼眸了,一丝阴狠之色在杏眸中翻动,飞身掠过沐珞身侧的刹那,沈碧颜的双指忽地洒出来细碎的白色粉末,沐珞毫无防备,那粉末一下子便入了她的双眼,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炸开,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剜她的眼珠子一般,下一刻,沐珞的心口猛地受了一掌,那一掌的注入了沈碧颜十成的内力,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
当烈璃彧听到了沐珞痛苦的低吟声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沐珞单薄纤细的身子撞在了桌角,他猛地一惊,疾速移步扶住了她单薄的身子,沐珞右手细细软软的指头微微颤抖地弯着弧度,盖住了她的双眸,而在那指缝之中,却淌出了许多血,来不及多做思量,烈璃彧抱着沐珞单薄的身体翻出了窗外,跃上了屋檐尔后两人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看见沐珞如此痛苦地夹着尾巴逃跑了,沈碧颜顿时心里一阵舒畅,若不是烈璃彧出手太快带走了她,她必定要卸掉沐珞一只胳膊不可。就在沈碧颜满心欢喜地想要将手上的月溪珠的碎片交到越云瑾手上时,倏地一道阴影自头顶笼来,一记狠重的巴掌猛地落到了她的脸上,那人的力道之大,打得她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唇角淌出一丝鲜血,待沈碧颜捂着脸抬起头时,只看见了越云瑾拂袖而去的身影,美丽的杏眸因为震惊猛地瞪大,脸上那如火灼一般的痛感一下子震慑了她的心,以往无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越云瑾也会看在她爹爹沈白崖的份上,不至于跟她发火,她平生第一次看见越云瑾如此盛怒,竟然是为了司空珞那个贱人。眼眸之中的泪水遏制不住地往下掉落,沈碧颜的眼神越发地阴森狠厉,这样的屈辱,她一定要让司空珞十倍百倍偿还回来。
低低的抽泣声仿佛是小动物一般无助的呜咽声,沐珞细细软软的指头紧紧地拽着烈璃彧的衣襟,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指缝中淌出的血被风吹得有些干了,沈碧颜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现在疼得浑身冒汗。
“珞儿,你莫怕。”仿佛是察觉到了沐珞的难受,烈璃彧抱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声音格外地轻柔细微,透着浓浓的担忧。沐珞意识模模糊糊,只能本能地点点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沐珞便感觉到烈璃彧带着她缓缓地落了地,紧接着,她的耳边便传来了上官琉微诧异的声音,
“师姐?大祭司。”来不及和上官琉微说太多话,烈璃彧抱着沐珞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寝宫走去,同时吩咐朝他道:“去把青绸叫来。”即便是那匆匆一瞥,上官琉微还是看见了沐珞捂着双眼的那只手指缝中渗出的血,心下蓦然一凛,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烈璃彧,你会不会趁机弄瞎我的?”虽然方才听到了上官琉微的声音,可是沐珞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因为沈碧颜给她洒的这个东西,沐珞曾经在青绸的身上看见过,准确地来说,是司空珞曾经看见过青绸用过这种毒药。方才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沐珞又看见了一些画面,也许是因为受了这个毒药的刺激,所以司空珞残留下来的记忆才会映射出来。与沈碧颜有联系的魇狱门中的人,沐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烈璃彧,而青绸跟烈璃彧的关系非比寻常,烈璃彧向她讨要这个毒药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沈碧颜手上的出自青绸之手的毒药,十有八九就是烈璃彧给的。
轻轻将沐珞放在床榻之上,烈璃彧正欲伸手去拨开她盖在双眸之上的手,只是不待他靠近,沐珞便极为警惕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一副戒备的模样。没有多余的耐心跟沐珞明说,烈璃彧直接了当地抬指在沐珞的肩胛点了两下,沐珞顿时觉得不能动弹半分。当烈璃彧将沐珞盖在眼眸上的左手拿下来的时候,只见她长长的睫毛紧闭着,眼睑下已经淌出了两道血痕,上面沾着一点白色的粉末,这七窍血是当初沈碧颜向他讨要的,这魇狱门里面的毒,全都是出自青绸之手,包括这个七窍血。
“烈璃彧,你不会真的想着怎么弄死我吧?”耳畔边听不到一丝声音,沐珞忽地觉得有些不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抿了抿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司空珞,”墨绯色的眼眸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烈璃彧望着沐珞宛若花瓣般精致粉嫩的小脸蓦然有些晃神,在深色的帷幔的映衬之下,她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越发地显得剔透苍白,不知为何,眼前的司空珞,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眉眼,可是却让他感觉很陌生,不如以前那样子的冷冰冰木脑袋,如今的司空珞,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一般,竟然会栽在沈碧颜那样的小把戏上面,当初沈碧颜问他讨要七窍血,他早就料到了她会用来对付司空珞,只是当时他毫不犹豫便给了她,因为他觉得,沈碧颜那样做不过是以卵击石,面对如此强悍的司空珞,即便她手上有七窍血,也绝对不会伤到司空珞半分,“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冰冷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沐珞的脸颊,沐珞微微侧头躲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能够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弄得她很是不适。
“大祭司,青绸到了。”上官琉微的声音倏地在身后响起,烈璃彧没有回头,抬起手朝身后招了招,语气难得焦急地说道:“青绸,来帮她看看。”莲步轻移,青绸转眼便到了床榻边,看见沐珞的伤势,她不以为意地说道:“中了七窍血嘛,把双眼剜掉就好了。”
“剜掉?”虽然沐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当听见从青绸嘴里蹦出的那句话,她顿时就不淡定了,“没了眼睛,我还怎么看云瑾哥哥?”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也顾不得在什么人面前了。上官琉微嘴角微微抽了抽,默默在心里面为沐珞捏了一把汗,青绸与大祭司还在这里,师姐你可得好好说话啊。
“剜掉就剜掉,”墨绯色的眼眸眸色陡然转沉,烈璃彧的语气顿时冷了几分,“动手吧。”
“是。”接了命令,青绸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笑吟吟地和说道:“右使姐姐,你莫怕,我动手很快,不会很疼的。”去你丫的不会很疼,此时若不是烈璃彧点了她的穴,沐珞简直就想将青绸暴打一顿,细细软软的指头紧紧地拽着手边的被褥,沐珞很是抗拒地说道:“不行,你换一个方法救我。”她是真的很怕没了眼睛,就再也看不见越云瑾的模样了,“烈璃彧,你看着她点,不要让她剜掉我的眼睛。”软糯糯的声音微微透着几分无助,沐珞单薄的身子微微发着颤。这是她头一回,用这样平缓的语气唤他的名字。眉心微微浮起一丝无奈,烈璃彧美得恍若妖孽一般颠倒众生的面容难辨喜怒,
“青绸,你........”他尚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青绸便开口打断了她,“大祭司,我方才不过是跟右使姐姐说笑罢了,七窍血是我炼制出来的,我自然是有解药的。”轻笑了一下,她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扔给了身后的上官琉微,“把这个药粉倒进水里,每日替她清洗三次眼眸,不出五日便会痊愈。”话音落下之际,青绸朝烈璃彧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屋内顿时又恢复了一片寂然,看着烈璃彧没什么反应,上官琉微出言提醒道:“大祭司,不如,我将师姐扶回离护法那里照料吧。”还未待他有什么动作,烈璃彧淡淡地回绝了,“你回去照顾司空离,司空珞留在我这里。”在魇狱门之中,自己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和烈璃彧抗衡,可是把司空珞留在烈璃彧手上,不比留在青绸手上安全。
“微微,你回去照顾哥哥吧。”似乎是察觉到了上官琉微的为难,沐珞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微微翕动,开口和他说道:“大祭司不会草菅人命的,你大可放心。”最后这一句,她是特意说给烈璃彧听的。眉目间的担忧还未完全退却,上官琉微依她所言和烈璃彧行了一个礼,将青绸扔给他的药瓶子搁在了桌案上便转身离开了寝宫。
上官琉微和青绸离开之后,烈璃彧打了一盆水,按照青绸说的那样将药粉洒在了水里面,那青白色的药粉遇水即化,不过一瞬之间便没了颜色不见了踪影。白色的帕子微微沾了些水,烈璃彧轻轻替沐珞拭去了眼睑周围的血迹和残余的毒素。眼眸上的痛楚稍稍减缓了一些,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能打开眼,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烈璃彧的动作越发地轻柔,一丝倦意渐渐袭来,就在沐珞昏昏欲睡之际,脸颊忽然传来了一阵痛意,沐珞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精致粉嫩的小脸顿时泛起了怒意,她不满地说道:“烈璃彧你又犯了什么毛病,无端端掐我脸干什么!”
沐珞的眼眸还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很是安静乖巧的模样蓦然让人心下一动。看见沐珞被他掐了一下脸之后如同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的模样,烈璃彧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越云瑾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竟然将月溪珠的碎片拱手相让?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说话间,他的指腹轻轻地扫过沐珞细细弯弯的眉睫,这般平缓慵懒的语气,仿佛是在跟一个熟稔的朋友在交谈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烈璃彧越是这样漫不经心,沐珞反而越觉得难以应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烈璃彧就突然翻脸,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哪里来的拱手相让,大祭司,你是老眼昏花了吗?明明就是沈碧颜强行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月溪珠的碎片,而且还有你,你当时不也是在现场吗?为什么你没能截住沈碧颜?倘若你问我是不是听了越云瑾说的什么,我倒是也想要问问你,你对沈碧颜手下留情,是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大祭司,你说呢?”沐珞不慌不忙地应对着,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乖巧,只是那言辞之犀利,让烈璃彧难以接话。倒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墨绯色的眼眸流动着迷离的浮光,烈璃彧唇边的笑意越发地深了。身侧的被褥忽地凹陷了下去,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沐珞也能察觉到烈璃彧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抬起手在沐珞的肩胛上点了两下,烈璃彧便没有了动静。好不容易稍稍松懈了一下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沐珞正欲起身想离开,不料烈璃彧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响了起来,“你若是敢踏出我的寝宫半步,我就立刻让青绸把你的双眸剜掉。”沐珞顿时很没骨气地不动了,没了眼睛,她还怎么能看见越云瑾的模样,也许是从来没有试过失明,所以沐珞不能体会到那种没了眼睛也能用心去感受的心情,也不想要这样,她宁愿当一个肤浅的人,看见他一点一滴的变化,其实沐珞虽然很欣赏曲华裳爱得那么不顾一切,可是也为她的卑微感到很不值。虽然沐珞是喜欢越云瑾不假,可是沐珞不想要想曲华裳和曲雪柳那样爱得那么卑微可怜,她有她自己的骄傲,所以即便她是魇狱门右使司空珞的身份被揭穿了,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越云瑾乞求他的谅解,为的,就是不想把自己放在一个太卑微的位置,可是,越云瑾心里面的她,到底是在一个什么位置呢?那个问题,曲华裳问了一遍,她也问了一遍,可是不是被沈碧颜打断了,就是被烈璃彧打断了,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听到越云瑾的回答。
烈璃彧,你以前,有没有觉得我想寻死?”蓦然记起了在迷都的老宅子里面白子染和她说的那番话,如果那副棺材司空珞真的是为自己准备的,那么就是说,司空珞会有自杀或者知道自己会被杀的可能,“寻死?司空珞,你是在跟我说笑吧,”听见沐珞的问话,烈璃彧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嗤地笑了一声,“你天天一张死人脸倒是真的,对人也爱搭不理,可是你只会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走,活着,不就是你杀人的目的吗?你怎么可能会寻死。”想想烈璃彧说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就沐珞所知,司空珞的确不会寻死,因为她还有一个司空离,那么便是第二种可能了,司空珞知道有人会杀自己。
“还有,我们从魇狱门去迷都的时候,明明要走很久,为什么回来,却那么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一点确实是诡异,虽然沐珞是看不见,可是她也能感觉到,烈璃彧抱着她回来的这点儿时间,顶多不过几个时辰,可是那次从魇狱门出发去迷都,明明是路上半日,水上一夜,“你是故意,带我去跟越云瑾碰面的,对吧?”烈璃彧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沐珞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个烈璃彧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沐珞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究竟在玩什么,她原本好好地待在越云瑾的身边为魇狱门卖命,虽然是阳奉阴违,可是偶尔还是会交一些看似重要可是却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拖延时间,后来烈璃彧却揭穿了她的身份,沐珞可以理解他这样的做法是因为她的叛变之心过于明显,可是沐珞不能理解的是,既然她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那么此次去迷都,有捷径可以快越云瑾他们一步去到,早点从曲华裳手上得到月溪珠的碎片,为什么烈璃彧不走,反而是特意安排到了跟越云瑾同一天走了水路。
“我是有意为之,你能奈我何?”缓缓将双手枕在脑后,烈璃彧神色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仰躺着,微微侧目望着沐珞精致的侧颜,漂亮的墨绯色眼眸眸光清明,倘若此时沐珞能睁眼看见,便能看到他眼眸中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点点缱绻的情愫,以前他一直和众人一样,以为这世间最美的美人,便是那个有着武林第一美人美誉的沈碧颜,沈碧颜美则美矣,只是心如蛇蝎,而歹毒的心肠被掩盖在那副惊人的容貌之下不为人知,久而久之,当那副狠毒的心思显露出来的时候,她的美貌便慢慢变得丑陋起来。而司空珞这个丫头虽然阴险,可是那股子灵气却是世间少有,虽然他也觉得很奇怪,司空珞明明双手沾满了鲜血,杀人如麻,可是比起沈碧颜,他竟然还觉得她有几分善良,着实是很诡异。
听见烈璃彧这个死不要脸的劲儿,沐珞微微抬起细细软软的手指抚了抚额头,略微透着几分无奈,愿神能赐她上乘的武功,不需要顶级,能打死烈璃彧就行,看来越云瑾平日教导的都没有错,当初她就应该多用点功,努力学武功,这样就不至于对着烈璃彧这些冷言冷语敢怒不敢言了,只是想了想,她忽然担心起了一件事情,“烈璃彧,此次拿不到月溪珠的碎片,魇,魔尊,会怎么样?”
“你是担心他对你怎么样,还是对司空离怎么样,抑或是,对我怎么样?”烈璃彧不答反问,慵懒的语气难辨喜怒。
“前两个。”
“顶多,是罚你剜骨之刑。”剜骨之刑?什么东西?沐珞眉头微微蹙起,正欲开口问个清楚,身侧忽然起了动静,烈璃彧似乎是下了床榻离开了寝宫。寝宫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过了没多久,一阵睡意袭来,沐珞的思绪扑腾了几下便入睡了。
琴声转起,离魂夜,花落满地。
山庄门前的白灯笼轻轻晃动了几下,门上的招魂铃响了几下,尔后一抹青白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身形单薄的女子戴着黑色的斗篷,容颜遮掩在了黑色的织锦之下,浑身透着一股肃杀的血腥之气,白子染微微顿住了步子,朝那青白色衣裳的女子道:“客官请在此稍候,我去请庄主出来。”言毕,他便入了内堂。过了没有多久,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便走了出来,幽幽的深紫色眼眸仿佛是潋滟的湖水,妖孽般摄人心魂的面容仿佛能令这天地之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骤然失色。
“白庄,白原川。”
“魇狱门,司空珞。”司空珞说话的同时轻轻摘下了斗篷,她话音刚落,白子染闻言,眼眸微微透过了一丝讶异之色,未待他有任何的言语说出口,白原川便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司空珞,你寻我何事?”
“买棺材,因为我快死了,他们不会葬我,三日后子时郊外,麻烦你帮我收尸。”一叠银票和几锭大金子放上了桌案,不管白原川是否愿意接下这一桩生意,司空珞说完便离开了。屋外枝桠上的白色花瓣忽地落了下来,纷纷扬扬,仿佛是黄泉路上为游魂引路一般。纤长如玉的长指轻轻拨动了几下算盘,白原川抬手将司空珞留下的那些银子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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