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着,怀了烈璃彧的孩子?”仿佛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越云瑾尝试用平素冷静的姿态来询问,只是话语说出口的刹那,依旧无法掩饰他声音里的森森寒意。
“嗯.........”沐珞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之中,也没有太清楚听见越云瑾的问话,耷拉着小脑袋点了一下头之后,她蓦地醒了过来,小脑袋立刻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她怀了烈璃彧的孩子,什么东西?“那个,那个只是我用来哄骗曲华裳的说辞,我,我跟他半点关系也,也没有,你,你要相信我啊云瑾哥哥。”仿佛是一个被夫君误会的小媳妇一般,沐珞因为着急解释好几次说话都磕巴了一下,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一派恳求真诚之色,妈呀,这误会可大了。
“真的?”越云瑾眉头微微蹙着,少见地微微挑了挑眉问道。
“绝对不假。”沐珞就差对着天地发誓表明她言辞之真切了。得到了沐珞亲口否认之后,越云瑾绝美恍若梨花般纤尘不染的面容仍旧是透着冷意,只是那冷意相比起先前的,已经淡了许多,而漆黑的眼眸之中的那抹愤怒,也如同水雾一般涣散而去,留下了,只是点点清冷。不得不承认,虽然越云瑾方才那副模样很吓人,可是相比于他平日里的清冷和疏离,发怒的他,更带着一丝俗尘之气,用烈璃彧的话来说,更想是一个鲜活的凡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人。听完了她的解释之后,越云瑾便恢复了往常一贯的清冷和陌生,转过了身不再看沐珞。微微抿了抿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嘴角传来的一丝痛意让沐珞不由得轻轻蹙起了眉头,他们如今,算是什么,越云瑾对她发怒,而过后又是这般的陌生,怂了那么久,沐珞忽然不想再这么无休无止地猜测下去了,
“越云瑾,你有没有喜欢我?”软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刹那,沐珞细细软软的手指牵住了他月白色衣袍的一角,将他拉了回来。闻言,越云瑾蓦地一怔,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沐珞软软细细的手上环住了他纤细的颈项,一如当日在茗城的长巷里,如他一般,没有再说多几句任何的话,便吻上了他的唇瓣。她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尚淌着一丝血腥味,那是他方才咬破了她的嘴角渗出来的血丝,在这样决绝的亲吻之中,沐珞闭上了眼,她眼眸中的泪水倏地跌落了,温热的液体顺着她长长的睫毛缓缓流淌过她的脸颊。
“我好像还不曾告诉过你,我有多喜欢你.........”片刻的亲吻之后,沐珞将她的小脑袋抵在了越云瑾的衣襟上,心却跳动得异常强烈,“那日你一定听到了,我说要做你夫人的事情,你千万不要,也不能,娶沈碧颜,越夫人的位置,你一定要留给我。”也不管越云瑾的回答是什么,沐珞就一股脑地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反正说不定这一生就这么一回了,当然要全部都说出来,“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也没有杀沈碧芷,以前司空珞做了什么,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改变,可是一直以来,我不曾害过人,往后,也不会害人。”这是沐珞唯一能说的,把她和司空珞划隔开来的话。
半晌,越云瑾清冷的声音忽然拂过了耳畔,
“好。”他宽大柔软的手掌轻轻压在了她墨色恍若丝绸一般的长发上,另一只手扶住了她单薄的肩头。方才她说了那么多话,而越云瑾不过就是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沐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抬起了小脑袋,精致粉嫩的小脸一派的困惑之情,“哪里好?”是指,把越夫人的位置留给她,他说好,还是她没有害人,不会害人,好,还是她没有杀沈碧芷这件事,好?到底,好在哪里?
“珞珞,你先前在茗城皇宫得到的那一块月溪珠的碎片,去了哪里?”没有继续方才那个话题,越云瑾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他们两队人马此次前来的目的,月溪珠的碎片。
“那一块啊,”沐珞挠了挠小脑袋,如实地告诉他,“我为了保命,就把它交给魇离了。”这话沐珞说得,可是一点儿也不掺假,的的确确是因为要保命,所以她才选择把月溪珠的碎片交给魇离,如今她也很后悔,“现在,我也很后悔,因为我需要月溪珠的碎片,来救哥哥的性命。”
“你哥哥?”司空珞还有一个哥哥,越云瑾却是半点儿也不知情。这魇狱门中的人,每个人的来历都是无从查探的。
“嗯,他叫司空离。”其实沐珞对于司空珞的身世,只是略略知道一些不太确定。
“原来,你是司空傲的女儿。”对于司空离这个名字,越云瑾略有耳闻,只是不想,原来前任武林盟主司空傲一门,还有司空珞和司空离没有死。司空离是司空傲之子,当年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名气,至于司空傲的女儿,因为过于年幼,所以当年司空傲并没有向外透露姓名。当年沈白崖带着众人制服发狂的司空傲的时候,越云瑾年纪尚幼,只是从一些长辈的口中知道,司空傲被澜雪剑迷惑了心智,六亲不认,甚至于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
“司空傲..........”沐珞轻轻地重复着从越云瑾口中得知的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原来,司空珞和司空离是司空傲的孩子,可是,司空傲一门,不是都死了吗?越云瑾疑惑的地方,也正是沐珞不知道的地方。她轻微地摇了摇头,像是一个茫然无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更早之前的事情,她还未完全了解清楚,也许,就连真正的司空珞也不知道,因为沐珞记得在那些司空珞的记忆凝结而成的记忆里面,年幼的司空珞,是被人从背后一剑穿心而死,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司空离用了一些条件与魇离做了交易,尔后,司空珞才成了活死人。在这魔铃花入体的时候,司空珞是昏迷着快死了的状态,完全没有意识,所以一切的事情,也许只有等到回魇狱门问了司空离,她才能知道。
“云瑾。”就在沐珞与越云瑾对立而站的时候,一道细微的女音忽地横空传来,沐珞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有几分狼狈之意的沈碧颜,她的手臂上有一道血口子,仿佛是死里逃生一般从地牢的另一个入口进来,看见越云瑾,她美丽的杏眸顿时开满了泪花,绝色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和柔弱,这般绝色的美人这般柔弱,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个男子不为所动。不知为何,看见了沈碧颜的模样,沐珞心底里面那股子酸劲儿又冒了出来,此时她细细软软的双手还环着越云瑾纤细的颈项,而越云瑾的一只手仍维持着覆在她墨色长发上的姿势,要是沈碧颜真的是越云瑾名义上的有婚约的妻子,云衍宫未来的女主人的话,她现在完全有资格辱骂沐珞,可是不知道是沈碧颜故作委屈大度,抑或是明白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不仅装作看不见他们二人的举动,反而是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越云瑾,仿佛是在召唤越云瑾保护她一般,这倒是很有意思,不论是哪一种原因,只要沈碧颜一天赖在越云瑾身边,她就很乐意给沈碧颜添堵,轻轻松开了环住越云瑾颈项的双手,沐珞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云瑾哥哥,你未过门的夫人来找你了。”听见这话,越云瑾微微转过了身面向了沈碧颜,而一侧的沐珞却是低下了头,仿佛是有几分怒意的模样。看见越云瑾的举动,沈碧颜心里一阵大喜,想要对沐珞挑衅,只是碍于还在越云瑾面前,表面上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是眼底的那抹喜色,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司空珞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然妄想和她斗,真是笑话,越云瑾的心毕竟是向着她的,任凭这个小丫头用尽了办法,也不能迷惑到他。
而在沈碧颜看不到的这一侧,沐珞细细软软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方才被越云瑾捏得生疼的右耳,有些生气地鼓着小包子脸,她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他罢了,那个越云瑾居然偷偷捏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丫的这么腹黑。
“云瑾,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看见越云瑾走到了自己跟前,沈碧颜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泪眼粼粼的模样格外惹人疼惜。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抬起,望向了沈碧颜,忍不住在心里面悱恻,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仿佛若有所思。这沈碧颜一定是没有遇上毒娘子,沐珞可以肯定,烈璃彧的武功一定在沈碧颜之上,所以就连烈璃彧也可以打伤的毒娘子,若是看见了沈碧颜,一定能把她杀死,而眼前沐珞眼前看见的沈碧颜,只是手臂上划了一个大血口子,那血虽然染湿了她的大半个衣袖,不过伤口并不深,一个将沈碧颜打伤,而伤口又那么恰到好处的,流出来的血很多,可是并不危及性命的人,恐怕只有沈碧颜自己,若是换作了先前,沐珞不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分析沈碧颜,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当日在鬼雾森林没有第四个人,那么杀死沈碧芷的人,就只有沈碧颜了,虽然还有一种情况下是她体内残余的司空珞的影子在作祟,可是那样的几率很小,更直观一些,沐珞笃定是沈碧颜做的,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剩下的,即是多么的不合理不可能,那也一定是真相。一个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杀死的人,沐珞不得不防着一点。沈碧颜为达目的有多不择手段,她不能预计。
越云瑾还未说话,一记凌厉的掌风猛地朝他袭来,身前的沈碧颜仿佛是看见了一般,猛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而越云瑾便眼疾手快地,在那一掌还未打下来的时候,将沈碧颜拉开了。
“曲华裳!”虽然那一掌曲华裳打了个空,可是沐珞看着还是觉得很触目惊心,“你为什么要出手伤云瑾哥哥?”难不成,是发现了她在说谎吗?不多言,打空了的曲华裳猛地转身朝沐珞袭来,沐珞出手抵挡,三招两式下来,她摁住了曲华裳肩头的同时,曲华裳也扼住了她细细的颈项。眸中的狠厉之色再度浮现,曲华裳沉着嗓子,“沈碧颜,是越家小子未过门的夫人?”这曲华裳厌恶负心的男人,那么会不会厌恶水性杨花的女人呢?沐珞在脑海中飞速地思考着,方才她已经很笃定地跟曲华裳说了自己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爱死了烈璃彧,她这会儿改口了,是不是在找死呢?
“是,沈碧颜的确是越云瑾未过门的夫人,他们的感情很好。”沐珞原本想撇清和越云瑾的关系,好保全越云瑾。只是话一出,她蓦地想起了曲华裳厌恶世间的负心汉的同时,似乎也见不得别人秀恩爱,侯禹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正如沐珞后知后觉所预料的那般,曲华裳听完了之后,她的攻击的对象顿时变成了越云瑾。一看事态不对劲儿,沐珞赶紧挡在了曲华裳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曲华裳曲华裳你冷静一点,越云瑾是云衍宫的宫主,你不能杀他。”就算曾经的曲氏一族有多么的风光,可是现在毕竟是没落了,而越云瑾出自云衍宫,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曲华裳好歹也要买几分面子给云衍宫吧,就这么把越云瑾杀了,外面的人不会放过她的。沐珞的这一番劝阻之情若是换作了别人听,兴许还有些用,可是对于一个灭了族的,孑然一身的曲华裳而言,简直是无关痛痒。
“云衍宫又如何?他们来多少人,我都杀个片甲不留。”曲华裳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说完,不容沐珞再多说话,她便飞身与越云瑾打了起来。长剑的剑光粼粼,沐珞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蓦地睁大,只见曲华裳仿佛是妖怪一般,不知道做了什么,无数的黑色藤蔓猛地从她身后疯狂地生长飞扬,一举袭向了越云瑾。而沈碧颜在方才曲华裳袭来的时候,便被越云瑾推到了一侧,此时也惊慌失措,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人面对着无数黑色的藤蔓,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内力也会被慢慢消耗殆尽,沐珞越发地担忧越云瑾会有危险。即便越云瑾的武功再怎么高强,出剑再怎么迅速,那些黑色的藤蔓像是不死的一般,每当越云瑾砍断了一条,那截断口便会拼命地长出了新的藤蔓,而且越发地坚韧难以对付。眼看着越云瑾身后忽然聚集了许多藤蔓,似乎准备一举将他绕住,沐珞便再也忍不住出手了,一个手刀便替越云瑾砍断了自他身后想要袭击他的藤蔓,而就在与那无数张扬的黑色藤蔓打斗的时候,沐珞才忽然顿悟了为什么方才烈璃彧打得那么吃力了,这就好比是一个血肉之躯抵挡漫天箭雨一般,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这么多怪异的藤蔓。沐珞甩手砍掉自己眼前的藤蔓之后,蓦地瞥见了一根分外粗壮的藤蔓横绕而出,像是一记凌厉的铁鞭子一般袭向了越云瑾,越云瑾飞速地往一侧一闪,那粗藤蔓打在了石壁上,石壁顿时四分五裂近乎粉碎。沐珞无法想象这一藤蔓若是打在了越云瑾身上,会是何等的恐怖和吓人。曲华裳的武功师承曲氏一族的长老,还是曾经的雪域之主,本就高深不可测,而且比越云瑾和沐珞年长那么多,内力也深厚很多,简直像是无敌一样,沐珞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打赢暴怒之下的曲华裳,于是索性把心一横,开口朝曲华裳喊道:
“曲华裳,你不是很需要一张漂亮的脸来挽回竹离子的心吗?难道你不想和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了吗?”沐珞话一出,顿时令狂暴状态中曲华裳缓和了一些,只是她眼中滔天的怒意还未完全退散,她双手一打开,那些藤蔓便将沐珞和越云瑾缠绕了起来举在半空,
“丫头,你三番四次出言糊弄我,我不杀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还想做什么?”沐珞的演技虽然可圈可点,只是曲华裳一到了烈璃彧那里,必然会知道是假的,沐珞的本意就是拖延一些时间好逃出去,所以当然是有多夸张有多凄惨就说得多夸张多凄惨,既然无从辩解,沐珞干脆就不绕弯子了,
“曲华裳,我愿意把我的脸给你,你放了越云瑾,不要伤他半分。”这话,沐珞有在心里面思量了一下,在吞下噬颜草变为一个容貌尽毁的小孩子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了除了越云瑾之外别的人对她的嫌弃和恐惧,就是因为她的脸很难看,而没有了脸的她,应该会比当日那个毁了容的小孩子还有遭人嫌弃,女子的容貌,不论是放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被人看重的一个点,也许有的人不注重容貌,只是当你真的丑到了一个极点,就如同曲华裳没有脸一般,超出了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那么即便是曾经对她深爱不悔的竹离子,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负心汉,饶是一个再怎么不看重容貌的人,想到日日与自己同榻而眠,与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没有脸的怪人,这事情换在谁的身上,也不能保证在这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不会衍生出厌恶和恐惧。沐珞也是一个爱美的人,否则她当初就不会看上越云瑾,她也喜欢好看的皮相,只是经过那片刻的挣扎之后,最终,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心思和喜爱之物,竟然真的比不上越云瑾的性命重要,她也想要保护他。
“丫头,你的夫君不是烈璃彧吗?这会儿,你为越家小子牺牲,又是为了那般?”显然很意外沐珞的交换条件,曲华裳眼眸微微浮起一丝惑色,言语之中,充满了不解。
听见曲华裳的话,沐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烈璃彧是她的夫君,什么东西?敢情这曲华裳出去一趟没有把烈璃彧打死,反而被他三言两语说通了,沐珞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小看烈璃彧这个妖孽通天的本事。与前两次的演绎不同,这一次,沐珞是打算说真心话,想用很诚恳的态度来告知曲华裳,好让她相信她所说的话,“曲前辈,实不相瞒,云瑾哥哥于我,有救命的恩情,那一日,我吞服了噬颜草本欲想接近他,可是这期间出了问题,我被噬颜草的毒性反噬,奄奄一息倒在路边,而云瑾哥哥乘车经过,看见当时样貌丑陋的我,并没有置之不理,反而将我带了回去医治。后来我好了,可是当时我的脸,有一块很大的烧焦的疤痕,人人看见了都怕我,就连云瑾哥哥身边的小厮,也天天辱骂我丑,可是云瑾哥哥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脸上的疤痕,也不过问我的出身,教我识字念书,如何待人接物,我有时候看见铜镜里面的自己的脸,我也觉得难看,可是只有云瑾哥哥,不论我是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待我有和不同,后来我服了解药,变回了现在的模样再次接近他,他待我也好,只是那一种好,始终不如以前的快乐。我甚至很怀念,我容貌尽毁的时候,待在云瑾哥哥身边的时日..........”沐珞不知道曲华裳会不会相信,毕竟一个貌美的女子不仅不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反而希望自己丑一些,与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说出来,应该没什么人会相信吧。越云瑾墨染般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沐珞的侧颜,她灵动精致的面孔,依稀可辨那个孩子的轮廓,此时认真看来,没了那一道烧焦的疤痕,司空珞的长相,的确与那个孩子极为相似,越云瑾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和惋惜,自己竟然一直都不曾发现他苦苦寻找着的人,偏偏就在他的眼前。
“曲华裳,我听过一句话,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可是她的心是欢喜的,所以她会从尘埃里面开出一朵花,你心里,应当是很爱竹离子的,”沐珞如是说道,这一句话,是有一次她在接收一个文字杀人案件时,因为案情需要找了一些爱情读物来阅读,这其中就有张爱玲的书,而这一句话恰好很经典,于是沐珞记得很清楚,她原先对于这一句话没有多大感触,即便是和丁彧在一起的那个时候,沐珞也不觉得自己是爱一个人爱到卑微到了尘埃里,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爱情是相互的,至少表面看起来是相互的,当时的她还和丁彧抱怨说,那个罪犯太逆天了,看这么没有逻辑的书还用这么没有逻辑的话去组织犯罪,她一个理科生就算是福尔摩斯再世也看不出来,当时丁彧只是笑笑,似乎说了一句你还太小,所以不懂。而今异界重生之后,她看过了那么多的分分合合,看到了那么多人的故事之后,她又好像能明白一些了,曲华裳对待竹离子,又何尝没有这种意思呢?虽然沐珞对曲华裳和竹离子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可是在方才曲华裳的叙述之中,竹离子的确是先爱上了她,可是后来,越陷越深的反而是曲华裳,情字不过一心一青,或许在每个女子的心里面,年少时爱上的那个少年,就像验证了那句话一般,你是年少的欢喜,倒了过来,依旧是喜欢的少年是你,更何况还是曲华裳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子,在那时,她义无反顾地放下了雪域之主的位子,放下了曲氏一族,去追随她所爱的那个男子,“那么但凡是有一点点的可能能够达到和他厮守的目的,你都不应该放弃的不是吗?而且比起你费时费力地去找,我心甘情愿地与你作交换,岂不是更好?只是换一条你可杀不可杀的性命,曲华裳,你不会亏本的。”话音落下,沐珞原本微微发颤的手指渐渐回归了平静,话一旦说了出来,决定了这么去做,就静静地等待它来临的那一刻便好了。
“珞珞,”此时的越云瑾已是满目的震惊,素来平静的墨色眼眸惊起了万丈波澜,“你给我住嘴。”他怒然地朝她喝道。此时沐珞也顾不上越云瑾说的愤怒,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直直地望着眼前看不到神情的曲华裳。
“丫头,你当真愿意用你的皮囊来做交换?”曲华裳牵动藤条,一下子把沐珞拉到了她的跟前。沐珞精致粉嫩的小脸上尚印着一道浅浅的血痕子,那是方才她划破的,即便如此,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灵气和精致,倒真是一副上乘的好相貌。
“当真,只要你不伤越云瑾半分,并且,”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一转,目光投向了此时还跌坐在地的沈碧颜,微微抿了抿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她软糯糯的声音一沉,继而说道:“把那个沈碧颜杀了,我就跟你换。”反正这张脸也要换给曲华裳了,要求是不提白不提,反正曲华裳杀了那么多人,也不计较那些人背后的势力,索性就让她解决了沈碧颜,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司空珞,你这个恶毒的妖女!”闻言,沈碧颜立刻惊叫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名门闺阁大小姐的形象,想不到司空珞这个贱人,竟然还想借刀杀人。
“可以,不过是杀一个人,并非什么大事。”仿佛是预料到了沐珞会提出别的要求,曲华裳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只是当沐珞把她的要求说出来之后,曲华裳却是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她并不打算追问。把手横成利刃,曲华裳的手缓缓地逼近沐珞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沐珞的指尖忽然抑制不住害怕地颤抖起来。那厢被黑色藤蔓缠绕的越云瑾猛地狂躁起来,沐珞实在是无法亲眼看着曲华裳的手刀慢慢靠近自己,于是干脆闭上了眼。一丝细碎的刺痛猛地在耳下泛起,随后,沐珞便听见了一记调笑声在耳边响起,
“曲前辈,小珞儿不过是在和我闹脾气,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烈璃彧不知做了什么,待沐珞睁开眼时,便看见了他解开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将她拉到了一旁。和烈璃彧一同下来的人还有竹离子,看见了竹离子,曲华裳的怒气蓦地收敛了许多,收起了身上的黑色藤蔓。沐珞的耳下被划出了一道极小的口子,微微沁出了几滴血珠,烈璃彧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墨绯色的眼眸神色沉沉寂寂,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眼看着好不容易谈拢的交易就这么被烈璃彧横插了一脚,沐珞正欲开口说话,烈璃彧却暗暗揽住了她细细的腰肢,牵制住了她的行动。沐珞抬起长长的睫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者却视而不见,反而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妖孽般颠倒众生的面容浮起一丝邪魅的笑意,“小珞儿,莫胡闹了,待会儿晚一些我们还要留下来看竹离子与曲华裳成亲,别误了他们的吉时。”沐珞本来还在因为烈璃彧那一声声的“小珞儿”起了鸡皮疙瘩,想要翻个白眼,可是话听到了最后,她已然把注意换到了他的后半句话上,“你刚才说什么?”还没等烈璃彧回答她的问题,站在二人眼前的竹离子忽地朝曲华裳开了口,
“裳儿,你能原谅我吗?”此时,竹离子俊美阴柔的面容布满了愧疚之情,“其实此次上迷都,我心里面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年来二十多年,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爱上过别的女子,我无法否认曾经伤害过你,可是裳儿,这么些年,我一直过得很不好,心里面对你的愧疚之情与日俱增,那一夜我离开之后,过了约莫一个月,我回过小院找你,只是你已经不知所踪了,我有愧于你,所以不敢再去找你,可是每夜,我总会梦到那个时候在雪域上,后来,我一个人去了炎谷,一个人去了很多我想要和你一起去的地方,在这些没有你相伴的年月里,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我想了很久,方才在牢笼中也想了很多遍,此生我最想娶的,仍旧还是你。”情深的女子总是禁不起心爱的男子的安抚,沐珞不知道竹离子说这些话里面有多少的情意,只是她能听到,此时黑色面巾下曲华裳,已经泣不成声了。在沐珞的心里面,她对于伴侣有一个自己的观念,她觉得,如果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分开了,之后也不要再在一起了,也就是说,她不喜欢分手的两个人会再有复合这个互动,在她眼里,既然当初两个人没能一起一直走下去,必然是因为有一些地方不适合呆在一起,所以复合之后这个问题依旧存在的话,那还是安安静静地做两个不再有交集的陌生人比较好。竹离子介意皮相,这便是当初他离开曲华裳的缘由,而今竹离子走过了二十多年,还是发现自己满心都是曲华裳,所以这一门亲事,沐珞也不知应当祝福还是不祝福。
“烈璃彧,你到底给竹离子和曲华裳灌了什么药?”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抬起,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烈璃彧邪魅迷离的墨绯色眼眸,这丫的竟然一点伤也没有,方才曲华裳出去收拾他,沐珞本以为就算不把烈璃彧杀了,至少也能打个半残,可是没想到这丫的竟然毫发无伤,还带来了竹离子这个神助攻来完胜了曲华裳,难不成这只妖艳贱货还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吗?听见沐珞提起了这一茬,烈璃彧墨绯色的眼眸眸光粼粼,妖娆的波光流转之间笑意陡然加深,“我不过是引导了他们去找他们最想要得到的罢了,”闻言,沐珞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二人最想要的?曲华裳最想要的,沐珞自然很清楚,可是这竹离子心中最想要的,真的是这般吗?看见沐珞板着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凝神思虑,烈璃彧忽地话锋一转,俯身在沐珞耳边轻轻说道:“娘子,等这次回了魇狱门,本祭司一定好好给你养胎。”这结尾的“养胎”二字,烈璃彧加重了语气。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拂过沐珞的耳尖,沐珞当机立断地翻了一个大白眼,猛地用力扒开了他按在她腰上的长指,退开了几步很是不屑地说道:“谢谢大祭司关心,不过很可惜,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如他们二人在人前的定位是小两口,而沐珞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无疑是重重地在烈璃彧的脸上狂甩了几个大巴掌。给烈璃彧扎完了针,沐珞便立刻蹦跶到了越云瑾身边,以免烈璃彧再次出手偷袭于她,而看见沐珞跑到了越云瑾那一边去,烈璃彧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眼前的曲华裳和竹离子似乎已经决定了要重修旧好,沐珞看着,思绪蓦然百转千回,直到身侧的越云瑾轻轻开口唤了唤她的名字,沐珞才恍然回过神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地牢里面只剩下了她和越云瑾以及沈碧颜三人。沈碧颜站在他们的一侧,绝色柔弱的面孔透着一种苍白的病态,却不开口打扰他们二人。沐珞微微仰起小脑袋的刹那,越云瑾纤长如玉的长指忽地轻轻覆上了她细嫩的脸颊,他却是绕开了她那两道小小的伤口,仿佛是墨染般漆黑深不见底的清越眼眸浮动着清晰的疼惜之情,
“司空珞,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与眼眸之中泛动着的疼惜之情截然相反,越云瑾覆在沐珞脸颊上的手指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而且触碰到沐珞的伤口是,他反而加了一些力道,“你我都想要得到月溪珠的碎片,注定,不是同一路人。”话音落下的那瞬间,越云瑾的长指便安放了下来,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了地牢,沈碧颜见状,也跟着越云瑾一同跟着走了出去。而沐珞,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看见越云瑾的身影消失了,然后沈碧颜的身影也消失了,过了很久,沐珞才从方才越云瑾说的那一句话中脱离出来,渐渐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心口顿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想哭也哭不出来,她没有想过她用自己的面容换取越云瑾的性命,会得到越云瑾怎么样的回报,她也没有想过要借这一件事情来让越云瑾对她心怀感激之情,可是这样做了好事却被人不领情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曲华裳在迷都里是住在一座荒废的大宅子里面,跟着曲华裳到了那座大宅子之后,沐珞看见了紫依和另外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陌生男子,那个陌生的白袍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不过此时沐珞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理会别的人,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眸光淡淡,目光暗暗地投向了站在君无心身侧,神色清冷的越云瑾。
“你是司空珞。”清透笃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便对上了男子高深莫测的眼眸,这一瞥,沐珞倒是想起了这个陌生的男子,不就是那日白家派来接走白原川的那个白子染吗?
“白子染,小白现在怎么样了?”
“小白?你是在问我太爷爷吗?”眼底泛起一丝笑意,白子染礼貌地问道。沐珞嘴角抽了抽,太爷爷,这年龄差还真是萌得不要不要的,“对的,就是你太爷爷,他现在怎么样了?”自从白原川离开了之后,便再没有什么音讯传来,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太爷爷,在闭关,”神色微微敛了敛,白子染淡淡说道,蓦地,他的话锋一转,像是疑惑一般问道:“只是,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为什么还没有死?这是白家人喜欢用的问候语吗?沐珞眉头微微蹙着,忽然想起了那日在茗城的别院外,白子染似乎说曾经见过她,正好今日碰上了,她也记了起来,于是沐珞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白子染,我有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到你们那里去买过棺材,你要是记得,能不能记起我当时说了什么?”能让沐珞亲自去定棺材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说的,应当是那一副你让太爷爷子时送到郊外,可是你却没有来取走的棺材。我也只是在你进门的时候为你引过路,所以你当时说了什么,应该只有太爷爷知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沐珞记得白原川说过待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会亲自告诉她,那么这一个问题就等到白原川回来之后再问吧,微微抿了抿粉嫩嫩的菱形小嘴,沐珞继而问道:“那,那你记不记得我那副棺材是买给谁的?”沐珞实在是想不出来司空珞要是买棺材的话,会为哪个人买,是司空离吗?听见沐珞的问话,白子染眼眸泛起一丝诧异,“司空姑娘,那副棺材,你是为自己买的,难道,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为自己买的?沐珞眼眸中泛起的惊讶一点儿也不亚于白子染的诧异,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忽地在脑海里,司空珞,不会是自杀的吧?微微叹了叹气,沐珞在心里平缓了一下心情,忽然又听见了白子染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此次上迷都,我竟然忘了带副棺材。”沐珞微微瞥了他一眼,这白子染倒真是继承了白原川的品性。
入夜,老宅子里一片寂静。
“小丫头,你是喜欢越家那个小子吗?”残破的铜镜前,沐珞有些心不在焉地给曲华裳梳着头发,听见她的问话,她微微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是很喜欢。”仔细将曲华裳的头发挽好之后,沐珞微微叹了叹气,耷拉着脑袋,“可是他似乎没有很喜欢我。”否则,为什么那么急着和她划清界限,所图的,不就是不要被她纠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