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楼的后苑中有一座井楼,一共三层,占地五亩,它是四海楼的情报中心,不对外界开放,在它的外面明哨暗桩遍布。平戎对外界称这是他们防备宵小的坞堡,里面储藏了大量的水面粮食,主要防止京城外的山贼响马来劫掠他们,到时他们也好有个藏身之所和抵抗据守的堡垒。
平戎的说法无可厚非,姚秦京城负责京畿安全的官员亲自参观了平戎四海楼的坞堡后,他们在黄金白银的攻势下,也就顺其自然地批准了平戎四海楼中的僭越之制。而如今这一处井楼里设置了大量的机关,开设有各种暗室,专门综合处理姚秦的情报。
萧正峰现处于井楼最高层的一处暗室里,他边审阅着手中的情报,边听着一名京口卫暗卫的禀报。说实在话,比起战场厮杀,萧正峰现如今更加享受这种于暗室之中执掌他人命运的快感。
“这么说,关中的几场大战,这姚秦在内部不稳且三面受敌的情况下,先败后胜,还重新稳住了阵角!”萧正峰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表情却是淡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姚秦毕竟曾经是个大国,他对这样的情况是有心理准备的。
“侯爷,不管怎么说,前期的外交战总算有些效果,几场战斗,秦国虽未伤及根本,但也有不小的损失,只是秦国良将犹在,这个姚绍我们不得不防啊。”田庆坐在一旁恭声说道。
“嗯,能否用离间计,离间一下新任秦主和这姚绍的关系?”萧正峰试探着问道。
“暂时能想到的办法都使了,只是这个姚绍对金钱美色都不爱好。权利名望,他也不在乎。他是个军痴,只喜欢行军打仗,而且此人出身皇族,对新任秦主姚泓自是忠心耿耿。另一方面,姚泓虽然懦弱,但是此人并不傻,现在秦国内外部危机四伏,他知道这东平公姚绍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对东平公言听计从,向来不怀疑。”
“是的,侯爷。”暗卫接道,“相传姚泓有个爱妾想要挑唆他与姚绍的关系,姚泓当时只是淡淡地笑着说道:‘如果叔父想要朕这个宝座,他早就取了,何必等到今朝!’事后,姚泓让人将自己的这个爱妾捆绑着送给了姚绍,而姚绍也并没有杀掉姚泓的爱妾,而是将它作为自己的婢女留在了身边。”
“嘿,这一对叔侄倒是有意思。可惜了啊,如果说姚秦没有外患的话,给他几年的时间,在这一对叔侄的励精图治下,或许能够恢复往日的风采,可惜了啊!”萧正峰不无感喟道。
“侯爷,虽然在姚泓、姚绍的身上,我们打不开缺口,但是坐镇洛阳的姚洸,我们在他身上可是取得了进展。”田庆笑道。
“哦,说来听听。”萧正峰也同样喜道。
田庆单手一挥,暗卫迅速退了出去,暗室之中只剩下了萧正峰与田庆两人。
“侯爷,姚洸手下心腹尚书姚禹,主簿阎恢、杨虔等人都已变成我们安插在敌人内部的细作了。”
“好,”萧正峰一拍桌前小几,“几场战役使得姚秦军的精兵良将几乎全部被牵制在潼关以西,而潼关以东的广大地区变得非常空虚。眼看太尉就要来了,我们京口卫可要配合好我们北伐大军,拿下这潼关以东的故地。洛阳可是前朝京都,我们配合太尉拿下东都,可是大功一件。洛阳拿下,收复失地,恢复旧河山可就不是一句口头禅了。”
萧正峰的双眸在暗室之中灼灼发亮,他心潮澎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不想运转锁鼻术,他想切身感受一下,感受一下那时代的使命感。田庆受到熏染,他的眼中却隐有泪光----六、七年的蛰伏、经营,终于就要开花结果了。
义熙十二年八月,也就是在姚兴去世半年之后,刘裕的各项准备差不多已经就绪,可以对北方一试身手了。
和以往的出征一样,刘裕这次的准备也是分两方面进行的,首先仍是对内,大军出征,后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世上没有无根之树,江南是刘裕的根基所在,是不能不用心打点的。
尽管此时所有看得见的朝中反对派都已被刘裕铲除了,但大权在握的刘太尉依然非常小心。现在因不满他低下的出身、不满他强硬的政策、不满他的飞扬跋扈,而在暗中对他敢怒不敢言者,也大有人在。刘裕对此心知肚明,要不然去年讨伐司马休之时,怎么会平地冒出这么多叛军?
所以,为了避免历史重演,按照先安内后攘外的原则,刘裕任命自己刚满二十岁的长子刘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然而刘义符资质平庸,实际留在朝中管事的人还是最忠实的老部下刘穆之。刘穆之同时被加授为尚书左仆射兼中军府军司,住进太尉府,全权处理朝廷内外政事。
刘穆之的工作效率非常高,此时他对内总管各种政务,对外供应北伐大军的粮草军需,事务极为繁重。为了分担刘穆之繁重的公务,刘裕任命徐羡之为太尉左司马,担任刘穆之的副手。
除此之外,刘裕命从母之子刘怀慎负责戍卫宫禁,掌管宫卫安全;还有亲信扬州别驾张裕,暂时替自己代理扬州牧的职务。总之,刘裕在朝堂上上下下的要害位置上全换上了自己信得过的人。
刘裕有信得过的人,自然更有信不过的人,其中又以晋安帝的亲弟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为最。说句实在话,司马德文其实够规矩了,从没给刘裕找过麻烦,比司马休之还要安份,手中又无兵无粮。可是谁让司马德文是皇帝的弟弟,整天在皇帝身边,而且智商又很正常。
这样的人,即使自己没有异心,也很容易成为有异心者的工具。何况刘裕又怎么会相信,司马德文能心甘情愿地坐等晋朝灭亡?自己这次要远离建康,在傻皇帝身边有这么个人,能放心吗?
隐患很快就暂时排除了。三月时,司马德文上表,请求随同大军北上,前往洛阳祭扫皇家的祖陵。也就是说,司马德文将乖乖地置身于刘裕的亲自监视之下,甘当人质,绝无二心。
做好朝廷的人事安排后,刘裕本人则在一大批文武阁僚簇拥之下,从建康出发,于九月初进驻北伐的大本营彭城。
九月初九,正是重阳佳节,在中国古代,有登高远望的习俗。刘裕便与谢晦、孔靖、谢灵运等一百余同行文武,登上彭城城南里许的南山戏马台,置酒高歌。
戏马台,原为西楚霸王项羽所建,以“因山为台,以观战马”而得名,号称“彭城第一胜迹”。其台“高十仞,广袤百步”,这在一马平川的江淮平原颇为难得,正是“欲穷千里目”的绝佳去处。
上得台来,秋风送爽,已经五十三岁的刘裕举目西望,不见沦陷已久的中原故土那袅袅的炊烟,但见威武雄壮的北伐大军那猎猎的旌旗!
眼看着这必将载入史册的时刻,刘裕兴致大发,一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叹充斥胸膛,于是他便让谢晦代替他当场挥毫,诉说此行必胜的豪情。谢晦自是文华冠绝一时,倚马而就:先荡临淄秽,却清河洛尘!华阳有逸骥,桃林无伏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