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熙十二年二月,秦主姚兴前往华阴休养,让太子姚泓代为监国。秦主的想法很好,就是希望姚泓在自己的翼护下能彻底坐稳秦国储君的位置。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才走到华阴的秦主又病倒了,一行人只好又回长安。而一个阴谋,也随着姚兴的病危再次产生。
随同姚兴一同出行的黄门侍郞尹冲、尚书姚沙弥等一批人,是姚弼当政时提拔的同党,他们眼看老皇帝不行了,而现在姚弼还被软禁在广平公府,所以即位的必是姚泓,一旦姚泓称帝,那他们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尹冲等人决定他们应该采取行动了。
行营的一处偏帐之中,尹冲阴沉着脸,“陛下回銮,以仁孝著称的太子姚泓一定会出宫迎接,我打算事先埋伏下杀手,乘那个机会击斩太子,你们看怎么样?”
“干!”姚沙弥以掌作刀,“诸位都没有我了解那个太子,此人看似软弱,实则阴险隐忍,一旦他得势,我们这些曾经跟随广平公的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聚在偏帐中的一干人等,见姚沙弥这么一说,虽心里仍有顾虑,但也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姚沙弥出身皇族,虽是支系,但身为尚书,他也时常在宫中行走,按照常理他对太子的判断应该是准的。
别的不说,就拿广平公与其争夺太子之位来说----广平公深得老皇帝器重,又有东平公姚绍的支持,可是几次争斗下来,姚泓这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非但没有动摇,而且他最后还重新得到老皇帝的认可,这番忍耐功夫,大家可都看在眼里的。
现在尹冲与姚沙弥牵头,无毒不丈夫,富贵险中求,他们在偏帐中纷纷表示同意。
与此同时,秦主回銮,身为监国太子理应出宫迎接,可是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傻瓜,他们也同时看出了危险,殿中上将军敛曼嵬极力劝阻姚泓说道:“而今主上病危,几个奸臣就在皇上身边,谁知他们会有什么阴谋?殿下如果出宫,未必能见到陛下,而大祸却难以预测!而且殿下身为太子,保全性命,安定国家,才是大孝!”
姚泓听罢敛曼嵬的话,也觉得有理,于是就没有出宫行“小孝”。
姚泓不出来行孝,让尹冲的计划落了空。同党姚沙弥又提出一条亡羊补牢的建议:“太子既然不出来,我们不如直接把皇上送到广平公府。禁卫将士一旦知道御驾所在,自然会赶来会合,我们便可让广平公挟天子诏杀进宫,那时太子只剩孤身一人,还有谁能保护他?而且,我们这些人因为是广平公的党羽,早被人家记在黑名单上了,今天此举,不但能救广平公,也可洗清我们头上的罪名!”
阴谋刚刚破灭的尹冲这时候却没了再施阴谋的勇气,而且姚沙弥的计划风险也太大了,他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陛下的病情时好时坏,谁知他这次是死是活,万一他突然又清醒过来,我们做这样的大动作,那就是取死之道啊!不如我们现在再等等看,见机行事吧。”
尹冲拒绝了姚沙弥的提议,姚沙弥摊开双手,无可奈何:“我的尹大人啊,成败在此一举,你可不要误了广平公和你自己呀!”
随后,姚兴安全入宫,发下三道圣旨:一是加授太子姚泓录尚书事,正式主持宫中各项事宜;二是命皇弟东平公姚绍与右卫将军胡翼度统领禁卫军,驻防宫城,并在京城实施戒严;三是派殿中上将军敛曼嵬搜查广平公府,没收所有武器,送往国家军械库。
风雨欲来,尹冲等人都已闻出这几条命令中那刺鼻的火药味了,离引爆只差一粒火星。
“陛下病危,这三道圣旨不妙啊。”姚沙弥的脸像霜打的茄子,因为尹冲职司黄门侍郎,能最快得到宫中消息,姚沙弥回京以后,就一直待在尹府好与之沟通。
“说谁不是呢!可是姚大人啊,为之奈何呀!”尹冲似乎苍老了十岁,说出的话都有点落寞沧桑的感觉。
“尹大人啊,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姚沙弥右手掌背拍着左手掌心,在尹冲的书房内走来走去,“尹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我们就应该联合我们的人杀掉看守广平公府的人,救出广平公,做一个殊死相搏,成则公侯败则寇!”
尹冲坐在书桌前,他的表情变得无悲无喜,只是他那不断跳动的眼皮显示出了他此时此刻心中的不安。他心中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及早地听取姚沙弥的计谋,可是后悔药却是难买了。
现在姚沙弥又提出了新的计谋,他本能地觉的这成功的几率太过渺茫,他们纠集的人怎么也不会是名正言顺的禁卫军的对手。不过即使成功的几率再渺茫,他这次也得咬牙同意了:“好吧,姚大人,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先将我们的人集合起来,再等我的命令。”
“好嘞。”姚沙弥心中闪过一丝痛快,乱世出英雄,这场混战中,等姚弼与姚泓杀个你死我活,这大秦的江山说不得会落入谁手呢!今日如果不是要以你尹冲做个引头,取得姚弼的信任,我一个堂堂皇族,会俯首听命与你?真是笑话!
听闻秦主病了,姚兴的妹妹南安公主入宫探病,姚兴最小的儿子姚耕儿也借机跟着姑姑进了宫中。姚耕儿远远见姚兴已经不能说话,甚至对南安公主的问询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人小鬼大的姚耕儿立即出宫,找到了兄长南阳公姚愔,告密说道:“父皇已经去世,还不早定大计!”
姚愔得知消息,喊来萧且,让他赶紧将这一消息通知黄门侍郎尹冲大人,自从太子姚泓重新得势,姚愔就本能地怀疑身边人都变成了墙头草,他不敢再相信身边人,尤其是常年在身边行走的人,谁知道他们暗地里被谁收买了去呢!
所以自从一月前四海楼赌场发生那一事后,姚愔就相中了萧且,此人有能力,而且对朋友有义气。事后他也调查过了,这个萧且出生在关中,自幼在终南山拜师学艺,这几年都在外地游历,因为自幼与四海楼掌柜平戎相识,所以这一次应平戎之邀,来到长安。这个人虽然跟自己未久,还未正式归心,但是他与此间事情牵涉的人事概不相关,让他去传送情报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姚愔的消息由萧且传给尹冲的时候,尹冲、姚沙弥两人刚好将自己人完成了集结。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呀!”尹冲双手环着,作抱天之势,现在老皇帝死了,自己这一方虽然名不正,但是太子尚未正式登基,他那一方在名义上也占不到优势。
“弟兄们,先攻入广平公府,救出广平公,荣华富贵只在今朝,冲呀----”尹冲骑在高头大马上,当先朝着广平公府的方向冲去。
姚沙弥同样骑在骏马上,他气势沉稳,高举马刀,当先一指,集结完毕的队伍随着他所指方向,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广平公府冲去。
望着那犹如一头庞然怪兽的行进队伍,姚沙弥心中嘿嘿冷笑,鹿死谁死,尚未可知呢!
萧且趁着混乱,溜出了尹冲、姚沙弥的队伍,他进入四海楼,及时向萧正峰禀报了这一消息。
萧正峰的手中不断转着两个冬枣,转得累了,他丢一颗放进嘴里,“嘎嘣”一声咬下,然后他再从盘中拿起一颗,继续转着。
“嘿嘿,这两虎相斗,总要实力相当嘛,总不能一虎已做扑咬之势了,一虎还在睡觉吧。”萧正峰边吃着冬枣,边说道。
“侯爷,您的意思属下明白。”萧且拱手说道。
“萧且,小心!”眼看萧且转身离去,萧正峰不放心地叮嘱道。
萧且转过身,龇着牙对着萧正峰:“侯爷,放心吧。属下这一个月并没有闲着,秦国宫中各派系的情况还是摸得很清的,属下知道将这消息放给谁的好。”
“好,那我就放心了。”
望着萧正峰意犹未尽的样子,萧且补了一句:“侯爷,还有事吗?”
“哦,没事,没事了。”萧正峰其实想说----萧且啊,你还是严肃点好,你龇着牙发笑的样子,真有些难看。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广平公姚弼刚被救出,宫中守卫胡翼度、敛曼嵬就得知了消息,他们反应也很迅速,马上紧闭宫门,率禁卫军殊死抵抗前来攻城的姚弼军。姚弼、尹冲等人一时冲不开宫门,便另寻道路,攀墙而上,沿着房梁抵达后宫的马道。
太子东宫的卫队长姚和都又正好率东宫卫士赶到,堵死了马道,姚弼的人仍无法突破。急红了眼的姚弼、尹冲只能放火焚烧宫门,两边你争我夺,在宫里杀得难分胜负。
正在此时,一件让姚弼等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姚耕儿带出去的,其实是一份假情报,秦主其实还活着,更让他们抓头的是,秦主又醒过来了。
在得知姚弼党人已经造反,正在攻打皇宫的消息后,姚兴只得强撑着病体起床,乘轿到达前殿。不多时的功夫,姚弼一个不慎,被胡翼度生擒。事实摆在眼前,秦主虽是百般爱着姚弼,但是他这时也不得不亲自下令杀了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了。老皇帝下令的时候,嘴唇颤抖着,伴随着心碎的声音,他的双眼浑浊,彻底失去了神采。
秦主在众将士面前下令赐姚弼自杀,敛曼嵬见姚弼迟迟不肯动手了结自己,便顺手一刀捅死了他。在战线上激战的禁卫军看到秦主仍在,无不勇气倍增,争先恐后攻击叛军。而姚愔、尹冲等人见己方是与皇帝作战,而且主帅姚弼又死,士气尽失,稍作抵抗便四散奔逃,姚弼党人终于彻底瓦解。
姚弼在当场被处死,姚弼一党的谋反被挫败了。姚愔逃到骊山,后被捕获处死。尹冲则带着弟弟尹泓逃过了姚秦的追捕,不知所踪。
事变终于完了,秦主强撑着一口气召见姚绍、姚赞、梁喜、尹昭、敛曼嵬等大臣,发下遗诏,让他们用心辅佐新君。
第二天,秦主姚兴逝世,谥“文桓皇帝”,庙号“高祖”。姚兴走了,给姚泓留下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家,而这时晋国太尉刘裕已经做好了全面北伐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