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端方始,前方便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曼云陀占领了津门海域的几个小岛,以此作为补给之地,准备长期扎根;大越水师在海上巡察时中了苗人的埋伏,两艘艨艟战舰被俘获。如今水师上下怯战,龟只是缩在港口里,不敢出来。
看罢奏报,满朝皆惊,皇帝震怒。
朝堂之上,中元一下子撤掉了两个兵部侍郎和三名水师将领,以示惩戒。他知道,袁辰星收复关外四城让苗人彻底断了叩关入境的念头;自己亲手督建的沿海防御也让曼云陀力不从心。如今他只剩集中力量专攻津门一处的办法。津门乃汴临海上门户,虽然不易攻取,但只要得手便可兵临城下,从而给大越带来更大的屈辱。
危急的情势让周正儒也是心急如焚。海战失利,水军士气低落,长此以往,苗人必占上风。为此他提议,为今只有派遣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前往津门重振士气,方可重有胜算。
可是派谁去呢?放眼朝堂上下,能与曼云陀一战的就只有袁辰星了。可他远在关外,等他率兵驰援恐怕黄瓜菜都凉了。除了他,大越再无一人敢于面对这凶神恶煞般的苗人。真是国难思忠良啊!
听了周师傅的话,中元心中愈发不安。难道大越只能依靠袁辰星一个人吗?这满朝文武就再也没有能出师御敌之人?
“黄爱卿,你父兄统领东镇水师多年,水战是你黄家看家本领。如今你去一趟津门如何?”环视百官,他终把目光落在子辕身上。
见皇帝点将,黄子辕吓得腿都软了。出班跪倒,他又往前爬了几步,不住地磕头。
“皇上圣明!微臣九岁时就来了汴临,根本没去过海上……不懂带兵打仗啊……”他越说越害怕,连声音都发颤了。
一旁的陈继善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冷笑。
看着殿下沉默的群臣,中元眉头紧锁,暗想若是照此下去,曼云陀早晚破了津门,逼近汴临。
如今能靠得住的也只有自己了。
一横心,他猛地站起身,惊得身旁的太监赶紧过来搀扶。摆手示意太监退下,他那高高的声调仿佛在为自己壮胆:“朕决定御驾亲征,与曼云陀一决雌雄!”
皇帝亲征几乎没有任何朝臣反对。除此之外谁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呢?至少在鼓舞士气上,没有谁能比得上皇帝亲自出马吧?
虽然担心皇帝的安危,但周正儒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筹划接下来的事宜。
说是亲征,但几乎不用带兵。海战要马步军有什么用呢?除了沿途护卫,剩下的就是安排行在了。因此不需多少时日,御驾就可出发。
晓遥有些忧愁。这是和中元相识以来,自己第一次为他担心。虽说御驾亲征不需要上战场,但毕竟是在前线啊!万一出现差错可怎么得了?
“我要跟着皇上去!”她扬起脸,一副言出必行的模样。
把目光从喜顺堂那桌案上的地图拿开,中元正色道:“别胡闹!朕这是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跟着做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
料想宫闱生活使晓遥倍感烦闷,中元笑了笑:“你若闷得慌,朕命几个太监宫女陪你在汴临城中转转也就是了。”
“不要!我就要跟着皇上!哪儿都不去!”晓遥的一脸严肃让中元甚觉诧异。
“你怎么了?为何非要去呢?”
“我只是担心皇上!”
心上人能担心自己让中元倍受感动。起身来到晓遥身边,他凝视着那闪着泪花的双眸,生平第一次抚摸她垂在腰间的秀发。
战况进行得要比中元预想的顺利。水师将士在看到金瓜钺斧朝天镫后焕发出强悍的战斗力,多次主动出击将曼云陀的战舰挡在海上。虽是猛攻,可苗人始终未能靠近津门码头一步,战事已呈胶着状态。
对于曼云陀来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区区数岛是不够让他维持多长时间补给的。只要能拖上个一年半载,他定会自己退去。这一点中元心知肚明。
眼见战事朝着己方有力的方向发展,越军上下轻松了许多。有晓遥在身旁陪伴,中元也不似起初那么焦急了。偶有闲暇,他会带着晓遥登上高山,远眺大海。
登山望海的震撼常常让中元陷入沉思。他认为大海是深不可测的,那一端的尽头似乎隐藏着某种惊世骇俗的秘密。每当沉默下来时,晓遥总会在一旁调皮地和他玩笑。
“皇上在想什么?不会是学秦始皇想长生不老吧?”
扭头看了看她,中元笑而不语。他忽然想到,当年曹孟德观沧海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呢?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此中滋味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知道了吧!
远端忽然传来阵阵地动山摇的巨响打破了这难得的恬静。四下望去,晓遥吓得脸色煞白,几步跑到中元身后,将头靠在他的背上,声音颤抖。
“皇上……是不是哪儿又打起来了?”
中元也纳闷。水师巡海遇上敌船,开战交手并不奇怪,可他实在搞不懂这耳边的巨响是怎么回事。能发出这么大声响的兵器就只有炮了,不过大越有这么大威力的炮吗?
剧烈的声响持续了半个时辰,天海交际处已有滚滚黑烟冒出。中元心一沉。他害怕那烟是大越水师的战船燃烧而冒出的,便忙令人去打探消息。
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两艘巨大的战船便出现在中元的视线中。那船上那黑洞洞的炮口犹如嗜血的恶魔,正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
水师衙门戒备森严。这里被当做了皇帝的临时行在。手拿战报,中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战报上的内容让他冷汗涔涔。
大越水师在巡海时突见前方过来五艘庞然大物。上面巨炮林立,十分吓人。此时苗人战船正好经过,双方猛烈交火。两艘庞然大物不费吹灰之力,击沉苗船二十余艘,又趁势追击将苗人所占岛屿一一占领。如今曼云陀率领残舰一路向南溃逃。五艘庞然大物已封锁津门出海口,水师战船龟缩在港口,不敢出海。
战报上的描述和中元亲身的亲身所见差不多。对于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中元喜忧参半。
来势汹汹的曼云陀被它轻而易举地击溃,去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可是这些巨舰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封锁津门出海口,意欲何为?如果说大越水师对战曼云陀还能算上棋逢对手的话,那么对于它们则几乎无任何还手之力。一旦这些大家伙对水师发起攻击,那么所带来的只有毁灭性的的灾难。
紧接着,又一份军书传来:一艘小船在津门码头靠岸,上面几个长得稀奇古怪的人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已被水师暂扣。
稀奇古怪的面孔?谁都听不懂的话?
接过皇帝递来的军书,陈继善看罢忽然眼前一亮。
“皇上!军书上说的是不是洋人?”
“洋人?”
陈继善点点头:“微臣听霍华德说过,洋人就是船坚炮利。”
想起霍华德,中元似乎恍然大悟。一下子站起身,他急切地问道:“他人在哪儿?”
“回皇上,在太原王府!”
“派人骑快马将他接来!”中元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汴临与津门只有一天路程。但这一天让中元觉得异常的漫长。他真担心那几艘巨舰看不到来人回去会突然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