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权衡,新任礼部尚书黄子辕终将册立后宫的评议呈到了皇帝的龙书案前。展开细瞧,中元对里面的评议并不意外:
皇后一人,东宫婉仪阁汪氏;
皇贵妃一人,长春宫黄氏;
贵妃五人,雨露宫杨氏、钟翠宫陈氏、牡丹工刘氏姐妹、芙蓉宫曲氏;
妃五人,景阳宫邵氏、承恩宫楚氏、长信宫黄氏、玉秀宫展氏、承乾宫程氏;
嫔三人,荣氏、李氏、郭氏共居景仁宫。
览罢合上奏章,中元沉吟无语。
见皇帝沉默,黄子辕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礼部的评议中原本是没有皇贵妃这个名分的,皇后以下便是贵妃。雪娇位列皇贵妃是他进宫前偷偷加上去的。自从懂事成人之后,他始终认为黄家对朝廷的功劳理应让姐姐获得一个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名分,甚至即便当上皇后也不为过。
然而,他进宫之前的满腔激情随着大殿内的寂静倏然变得荡然无存。微微抬头偷眼观瞧中元,子辕见他若有所思,心中更加没底。
其实中元并未过多考虑雪娇的名分。他觉得小娱和雪娇的地位理应高于其他诸宫,礼部的评议恰如其分。而让他颇为费神的是皇后的人选。小娱位居中宫的确名副其实,可是晓遥呢?
晓遥在回来后的这些日子里,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时不时还会有淡淡的忧愁笼罩眉宇,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很平淡的。重要的是,她开始有意识地忘掉过去,开始接纳自己。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中元更加坚定信念。自己最爱的人一定要当上皇后,否则对不起那些自己趟过的坎坷之路。
“再议!”
短短的两个字让子辕汗流浃背。若是奏章被驳回,那么礼部就会知道自己瞒天过海。虽说自己是礼部尚书,但此等欺上瞒下的事必不会被人相容。首先陈继善就要向自己发难。入主礼部这几天,他刁难自己的地方还少么?倘若让他知道此等猫腻,那自己在礼部必定威信全无。
“皇上!此议有何不妥之处还望明示,微臣在此必尊圣意!”似乎哀求一般,子辕的声音都颤抖了。他真怕奏折被驳回到礼部重新评定。
抬眼看了看他,中元似乎并未弄懂他的慌张从何而来:“这皇后的人选么……”
皇帝提到了皇后,这让子辕倍感意外。
“微臣与礼部的诸位大人都认为前相汪大人德高望重,劳苦功高。其女婉仪阁汪氏又是皇长子生母,理应册立为皇后!”
“爱卿所言极是!只是朕希望皇后还应再加一人,行吗?”中元知道若强行将小娱拉下来,势必会引起朝臣和亲贵们的强烈反对。思量再三,他只能想出这个法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深知这么做是没有道理的,因此语气上略带恳求。
微微一怔,子辕稍稍安心。皇帝没有对皇贵妃的人选提出异议,如此姐姐在后宫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地位就算保住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有白费。待到诏旨一发,群臣再感到诧异也晚了。皇帝定下来的事谁敢驳回?
不过……
皇帝方才说皇后的人选要再加一人。加谁呢?姐姐不受待见,肯定不是她。莫非……
心都一抖,陈继善那张肥大的脸豁然闯入子辕心中。
一定是喜顺堂的那个!
若果真如此,他陈继善就是国丈了。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在他面前还不成了三孙子!
无论如何,都要将皇帝这荒唐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可是该如何行事呢?
心中那自然而然的惊慌弄得子辕眼珠乱转,教他一时想不出好的对策。
“万岁爷!周师傅求见!”
一个小太监的通禀打断了子辕的心慌意乱。闪目观瞧,他只见周正儒上殿行礼。
“周师傅免礼!”略一抬手,中元注意到周正儒手中拿着一本文书,忙问,“出什么事了?”
缓缓起身,周正儒的身子有些颤抖。
“回圣上,兵部奏报曼云陀故伎重演,亲帅大小战船数十艘冒犯津门!”
曼云陀又来了!
中元身子一颤。老实说他很害怕曼云陀,几次与之交锋都十分狼狈,在阳江还险些丧命。
他怎么又来了?眉头紧锁,中元的脑袋嗡嗡直向。
“战况如何?”
中元暗想若是水师战败,曼云陀定会在津门登陆。到那时又少不了签定城下之盟。
周正儒语气倒是没有那般急迫:“津门水师首战告捷,歼灭敌船五艘。只是……”
“只是什么?”
“五艘都是小船……”
那就是说曼云陀主力尚在啊!眨了眨眼,中元的心扑腾扑腾乱跳,旋即便有些六神无主了。
“传谕兵部,让津门水师无论如何都要缠住曼云陀!否则军法从事!”此刻,他除了发狠,别无他法。
回到喜顺堂,中元在屋中来回踱步,坐卧不安。先帝命陨苗境,自己也是屈辱至极地与苗人求和。父子两代人都不是曼云陀的对手。冥冥之中,他仿佛已成了自己的催命符,时不时地便来向自己索命。
看出了中元的忧愁与惊恐,晓遥忙来到近前。重回喜顺堂,她的内心经受了莫大的煎熬和巨大的转变。她明白生命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自己一身肩负家族的荣华富贵。她那么爱姐姐,那么爱弟弟,怎么忍心因自己的情愫而置家人的安危于不顾呢?
非离,此生就算我负你好了。
“皇上怎么愁眉苦脸的?”斟了碗茶递上前去,晓遥那轻柔的声音似乎给中元带来了些许安慰。
这些天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摆脱了心灵的束缚,晓遥能感受到中元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这份爱,不知道比非离的爱要炙热多少倍。
她也慢慢地感到自己那颗冰封的心正一点点的融化。
中元接过茶碗并没有喝,只是放在手里,看着晓遥明亮的双眸,顿觉心中舒服了许多。放下茶碗,他将曼云陀入侵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晓遥。
听着这危急的情势,晓遥也被吓到了。从她七八岁的时候起,苗部、曼云陀这两个名字几乎成了战乱和杀戮的代名词。虽没有直接与苗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她对曼云陀的恐惧一点都不比中元轻。
非离和光叔不就是死于苗人之手么?
“皇上害怕了吗?”晓遥倏地冒出这么一句,让中元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她清秀的面庞,中元心中五味杂陈。他怕苗人怕得要命,可是能和晓遥讲明吗?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女人担惊受怕,不是么?
强打起精神,他忙换了一副轻松的面孔:“朕会怕那个蛮夷?笑话!我大越水师天下无敌,对付曼云陀那几艘破船又算得了什么!”
见中元信心满满,晓遥也放下心来。好不容易离开阳江,曼云陀若是再打过来,自己可真的就没处去了。
“我就知道任何事都难不倒皇上的!”她盈盈一笑,脸上旋即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拉住晓遥的玉手,中元忽地鼓起一丝勇气:为了自己最爱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和曼云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