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的面上有些不自在,这要说打仗他在行,喝酒嘛,也还行。可要说吟诗作赋----来到这大晋已经十多年了,南北驰骋,戎马倥偬,以前所背的古人诗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即使有那么几句在脑海旋转,也是有句无篇,更不要让他即兴作诗了!
就在萧正峰为难发窘之际,胡籓端着酒杯,身体左右倾倒,摇摇晃晃地来到谢晦的近前,贺道:“谢家玉树本成双,如果谢混还活着,如今和谢主簿这么一并肩而立,那真叫珠联璧合,日月生辉呀!”
胡籓说完,不断用手比划着,而此时刘裕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谢晦也是尬尴地笑道:“胡将军醉了,谢混乃是我谢家的败类,怎可拿他与下臣比较!”
谢晦嘴上笑着说,心里却是恨恨的。众人都知道,谢混是刘毅的死党,他因为支持刘毅,而被论处叛国罪,最后被斩于建康城的东菜市口。如今胡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话明面上赞誉自己,实际上是在提醒刘裕自己与谢混的关系,都说这胡籓当年是被萧正峰招降的,跟萧正峰的关系不一般!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只要自己这一支势力稍有露头,他们就有搅局的人来了。谢晦银牙暗咬,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哈哈,胡将军真是醉了!来人啦,扶将军回去歇憩。”萧正峰打着圆场,几个亲兵上来搀扶胡籓下去了,“大哥,他们文人雅士的活动,我们这些大老粗就不要参与了,我这还有个利好的消息还没跟您说呢!”
“哦,什么消息?”刘裕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嗨,我相信逵之的能力,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原先我在平定刘毅之后,为池重的侄子池鱼儿向朝廷请命为武陵内史,这您是知道的。武陵郡有一个蛮族首领叫向博抵,经常下山跑到汉人的聚居区从事打家劫舍的活动,为武陵当地一大害。池鱼儿到任以后,决定把他铲除。因武陵郡兵不多,而武陵在名义上受荆州节制,所以在出兵前,池鱼儿就向司马休之请援,司马休之便派将军朱襄率军帮助他讨伐向博抵。”
“不错,这在结果上倒削弱了司马休之的一部分兵力。”刘裕点点头笑道。
“嗯。”萧正峰跟着说道,“等池鱼儿击败蛮族部落,建康方面对荆、雍二州的进攻他也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写了一封密信给池鱼儿,让他见到朱襄,立即发动攻击。等到杀死朱襄之后,我让他率军迅速北上与我军会师,再一同围攻江陵。”
“好事呀,怎不早说。”刘裕喜道。
“嗨,我之所以现在才将这消息告诉大哥您,实在是因为池鱼儿这小子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行事太过有自己的主张,反而贻误了战机啊。”
“可以,这池鱼儿我以前听道规说过,鬼怪机灵的,倒是个可用之才。这次也让他在西征军中历练一番,建立一点功劳。道成,还别说你在提携晚辈方面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大哥说笑了,父死子继,这个国家迟早是他们的。大哥今遭将我拉了过来,不也就是远远地殿后,看着逵之他们立功而已嘛!如若不然,刘虔之被叛军斩了,道济军受阻,大哥还这般自在悠闲啊!”
“唉,道成啊,这个世界,还是您最了解老哥我呀!不过逵之毕竟年轻,做事难免冲动,就怕他一时失利,我这一番用意可就白用了啊。”
“大哥尽管放心就是,跟随逵之身边的蒯恩将军,几次大战都跟我一起,此人老成持重,有他在身边提醒逵之,逵之即使不赢,也不会败的。”萧正峰笑着安慰道。
“逵之以前倒可以听从蒯恩的,现在逵之娶了兴弟,又初次担当前锋主帅,我怕一时少年得意,在忘形之下有所闪失啊!”刘裕犹自不放心地说道。
“大哥,您对您这女婿是不是太没有信心了。据我看逵之这孩子,心地善良,就拿上一次左里之战后,他救了多少俘虏啊,我们不也是因为那次事肯定了他的品德了嘛!”
“是呀!可是心地善良的人遇事往往优柔,我现在有些后悔,这次的前锋我应该以道成你为主帅,让逵之在你身边多历练一番才是!”
“大哥,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用了逵之,就应该相信他!”萧正峰开解着刘裕。但不知为何,他在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徐逵之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搏杀的情景。
似乎应上了萧正峰那不祥的预感,破冢一场大战下来,西征军惨败,先锋将军徐逵之、将军王允之、沈渊子三将阵亡,只有虎将蒯恩败而不乱,打退鲁轨的追击,安全撤回。
在武陵,池鱼儿得知朝廷动向,又接到萧正峰的密信,自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发动袭击,一举斩杀司马休之派来的援军将领朱襄。但杀死朱襄之后,池鱼儿军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停在当地洗劫杀掠附近的蛮族部落,既出气又发财,结果拖延了进军的时间。
刘裕驻军马头,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心绪不宁,去破冢的探马,一日三次,但因为路途的不便,总是不能及时得到那里的消息。刘裕就这样,在焦急之中等待着女婿的“捷报”和池鱼儿前来会师。
可是,万没想到,女婿的捷报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女儿变成寡妇的消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徐逵之就这么战死了,痛心和悔恨让刘裕怒不可遏,他便不再等武陵方面的军队到达,于三月二十九日,下令大军向北强渡长江,向江陵进攻,与司马休之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因为唇亡齿寒的体会已感同身受,所以从刘裕制造司马文思案开始,晋国各地发生了多起反抗刘裕的事件,而且其首领多是姓司马的晋朝宗室。
在广陵,受姚秦支持的晋宗室司马国璠兄弟,悄悄潜回国内,秘密的聚众数百人,乘夜突袭府衙,并射伤留守的南青州刺史檀祗。好在檀祇临危不乱,对左右说道:“敌人在夜晚袭击,就是想乘人不备,他们的人数一定不会太多,如果天亮必然逃走。”
檀祗当即吩咐更夫,提前打五更,听到打更的国璠兄弟部众误以为天快亮了,不敢恋战,果然从城中撤走,白白死伤百余人,行动失败。
在国都建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支首领不明的数百人武装,乘夜突袭建康城东北郊的冶亭,一时京城大震,人心惶惶。幸亏留守的将军刘钟反应及时,迅速将其击灭。
北青州刺史刘敬宣手下有一名参军名叫司马道赐,是晋朝皇族的疏远支系。在得知刘裕讨伐司马休之的消息后,义愤填膺,秘密串联了同僚辟闾道秀、王猛子数人,密谋刺杀刘敬宣,然后据青州响应司马休之。
不久,他们乘一次与刘敬宣单独召对的机会,由王猛子出手,抽刀将刘敬宣砍死于座席。不过他们行事不够缜密,让刘敬宣的左右文武闻讯,一起动手,迅速将他们打败,司马道赐、辟闾道秀、王猛子三人都被杀死。
大敌当前,司马休之也把全部身家都投进了这场凶多吉少的豪赌,他自己不善战,便将荆州兵权交给儿子司马文思,会同鲁轨的豫州援军,共集结了四万大军抵抗。荆、雍联军抢先占据了地利,在长江北岸构筑了防御阵地,等待着刘裕的讨伐军。
由于这一带的长江北岸沿岸都是峭壁,攀爬十分困难,刘裕大军的几次强攻都告失利。眼见敌方连连得手,战船上的刘裕情绪越来越糟糕,在暴怒中,刘裕第一次在战场上失去了理智,他也不考虑试试分兵迂回,而是披上铠甲,要像当年一样,一马当先,率军强行攻击。
刘裕身边的文武大急,众人心里清楚:现在的刘裕已经不是那个在吴郡以一敌千的小队主,也不是那个在罗落桥冲锋陷阵,手刃皇甫敷的义军首领了。刘裕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身手已不复当年的矫健。更重要的是,他的命已远比当年要贵重得多。所以他左右的将领们纷纷劝阻,但刘裕越发暴怒,谁也劝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眉目清秀、风度儒雅的美男子突然从后面奔出,死死抱住刘裕,不让他离船,刘裕愤怒中回头一看,这个人正是他的太尉府主簿谢晦。
当刘裕在激动之下作出错误的军事行动时,众人俱是惊慌,而谢晦的脑中却是闪过一道亮光,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刘裕身经百战,在一刹那的激动之后,他当然会明白过来,现在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结实有力的下行台阶。机会稍纵即逝,谢晦知道该出手时就应该出手了,哪怕冒一点点风险,谢晦觉得那也是值的。
震怒中的刘裕简直没理可讲,他抽出宝剑,直指谢晦,大喝道:“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