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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狗日的想把事儿闹大

2017-05-12发布 5642字

【1】

关西。静乐镇。

王士林不事张扬,策马进了镇子,径往连成府中拜访。连成不在家,家里连忙打发人把连成找了回来。

王士林示意密谈,连成便领着王士林去了后院一间厢房。

王士林笑道:"我以官方身份和你说事儿。我本想去见郭松林,可是又觉得事儿涉及江湖恩怨了,我认为你比郭松林更懂江湖,更容易通情达理。你先说一说,这年头,做什么事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连成打拱一笑,说:"还请赐教。"

王士林说:"开个玩笑儿。”笑道,“国民军一个旅的旅部有啥特权呢,却向各地警备队公安处下旨令,下发了一个奇怪的协查通告,还要求秘密进行。为什么怕公开,我想怕是被人指责'小题大作、煞有介事'吧。"

王士林拿出一份文件,让连成看。

文告上陈述的事件,正是某县上岭村许某家遭受土匪恐吓一事,附有恐吓信的图片,"蒙山摆了咱一道,秋前睡个安稳觉,秋后算帐。"

连成微微沉吟了一下,笑道:"蒙山,在二百里之外呢。咱这里,也有个山头叫做蒙山吗?"

王士林从连成手中抽走文件,收起来了道:"兄弟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以为我为你好,如果冒犯了,你就当我没有来过,我这是秘密行事呢。我还想奉劝几句,一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二是…,如果真有黑道白道之分的话,别因为偷鸡摸狗的事儿,把白道整得鸡犬不宁,那样不值得.划不来。我就瞎说这几句,不顺耳就当我放屁了。改天县里见,请你吃饭。"

王士林起身告辞,连成急忙拦阻挽留。

连成向王士林深深打了一拱,说道:"我就好奇了,这上岭许家是什么人,让军方这么重视。"

王士林说:"上岭许家兄弟五个,本本分分的一般百姓人家,不过呢有一方面有些特殊,他们父母早亡,是大哥大嫂将下面几个兄弟拉扯大,还把打理成家的,贤德的名声传遍了四乡八方。这样好名声的人家遭到了土匪威胁恐吓,让那一带的民情激愤不平哩。不过我私下点拔你一下,许家老五叫许五根,也许谁就是想招惹一惹许五根,那我就管不着了,点到为止。告辞了,他日相聚再叙兄弟之谊,把酒言欢。"

【2】

连成去往郭松林郭府,半道改了主意,去往镇街去了赌坊,果然在赌坊里见到崔根柱这个痞子了。

连成把崔根柱叫到外面巷子,问:"你几个那天领了赏钱,就去咸阳城里耍高兴了,还去过哪里?"

崔根柱见连成表情严肃,便道:"没去咸阳呀不敢去,就又去蒙山待了几天,夜里去余家度撒了那些传单。郭老太爷吩咐做的任务,其实我们心里也害怕,为了散发几张纸片儿,万一被七级堂撞见发生了冲突,值不值得呀。"

连成问:"传单说了什么。"

崔根柱:"骂河南佬,骂同兴会,吓唬吓唬关中土包子。"

连成说:"老太爷没有吩咐的,你们还做了啥。"

崔根柱吱吱唔唔,笑说:"也没干啥呀,就是喝了酒有点儿胆大,路过一个村子见有点着灯的,就翻人墙头趴窗户偷看了……"

连成有点不耐烦了,拍拍崔根柱,说:"算了没什么。我又不想知道你们都干下啥破事了。"

连成走着低头想着,刚走开崔根柱又想起什么了,喊一声追了过来。

崔根柱说:“七级堂主叫马元成,马元成一个儿子失踪了。人家托人打听到咱这里,有花钱赎人的打算,想暗中和解还是咋的。”

连成大吃一惊,说:“谁吩咐干下的好事儿,咋又绑了马元成的娃…”

崔根柱忙说:“哪里哪里,我们可是连屁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完全不知情,更没有干啥坏事也没有从旁掺和呀。”

连成说:“七级堂托什么人打听呢,难道在集市上逢人就问还是咋的。你听谁说的,还是你看见了。”

崔根柱说:“总有这事儿,有几个赖皮上杆子呢,想蹭几个钱儿花花么。我几个去过蒙山老实着呢,只怕报复到头上,没有绑架马堂主儿子还只恐赖到咱身上哩。我想呀,绑了孩子图钱的,一定不等人寻找打探,早把索要赎金的信儿传达过去了,是不是?要是图报复的,那就不想让人知道了对不对。咱没有报复七级堂的必要吧,咱还打死了几个呢,我还一直担心七级堂报复咱呢。再说,难道七级堂没有得罪的别人呀,别人报复七级堂和咱有啥关系呢。孩子丢了,也许还是人贩子干下的呢。堂堂的七级堂主又不是傻子,怎么象没头苍蝇一样,胡打听胡猜疑,干吗不托道上的人物办事儿。…看我啰哩八嗦的,我算啥呀。”

连成一笑,说:“你有头脑哩,没有做下啥就不要趟浑水,明智之举。也许人家暗中托了道上的大人物解决,咱怎么能知道,关咱球事儿呀。”

【3】

连成去见郭松林,把协查通告的事儿说了一遍,郭松林不以为然,道:"咱家老汉的倔脾气,我到死也不理解的。摊上绑架勒索那事了,明目张胆哩,迟早会让人知晓谁指使的,老汉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那主儿,说'就是我干的',老汉就是恨姓余的恨的深了,不把姓余的整死不解气的。我就认为一点儿也不值得,老汉哪里听得进去呀。老汉雇的这些混混二流子,又不是咱的家丁,咱还能一直管束着?胡作非为干下啥勾当了,和咱没关系咱也背不上,咱一伸手可不就蹭到屎了,对不对?就说咱没有用刀子扎纸片吓唬谁,事实就是这样呀。"

连成说:"狐假虎威的,无端给人招惹祸事呢,不关咱事咱怎么推脱,你不认为被赖上了也不划算呀。亏你干过镇长,还在官场上待过。倒灶,往往都是小不检点引起的。"

连成告辞,郭松林也没心情看书了,越想越烦,将书本摔在地上。

【4】

郭阿福领着道士何士宗,上了云台山的一个山包。阿福把篮子交给何士宗,看着何士宗去了崖边。

何士宗回头看了阿福一眼,阿福就知趣地走下山脊,在半道上坐在荫凉的地方等候。

郭阿福知道,何士宗在上面求天告地得了神谕之后,还会用纸人儿整盅一番。

不知道何士宗又和谁过不去了。

郭阿福对这位何道士的本事,一直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只要装神弄鬼能蒙骗了人,那倒是非常容易来钱的,有时何道士还把威风凛凛的大人物也哄得团团儿转,让郭阿福看着过瘾哩。

道士何士宗一来郭府,身份不仅是郭家的师爷,还兼健康顾问,还把阿福该管的杂事儿管了不少的。反正何士宗每每降临郭府,阿福就触了霉头,郭老太爷郭老夫人都看阿福处处不顺眼了,阿福就成了大伙的碍眼物儿。这样也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呗。

郭阿福心想,恐怕郭老夫人也中了何士宗的盅毒而不自觉吧,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有我郭阿福忌惮何士宗的手段,而主子们还以能够结交何士宗为荣呢。何况何士宗有点“歪本领”,简直能把猪狗之事也包装的很神圣。

郭阿福当然没有必要把自己认识到的问题,以及种种有关何士宗的可疑形迹说出去与人分享了,因为郭阿福是下人呀,下人自有下人的偏见,自己困惑也就算了,别再让主人误会自己的偏见,相反,郭阿福刻意地还把何士宗的骗人伎俩来处处掩饰呢,这样做不仅是奴才天生的喜欢尽职尽本份,阿福心里还想:"我若不自欺欺人,不就让主子们显得自欺欺人了?",是这个理儿吧。

如果奴才的奴性悟性也可以冠以"天资超人"来论的话,"那我郭阿福也算是个极品了",阿福不由得意地自言自语。

何士宗把原本庄重慈祥的郭老夫人,盅惑成了刁钻古怪的老妖婆。真不知何士宗的丹药是用什么炼的,反正给老夫人吃的与给老太爷服用的不同,一月一颗,老夫人刚开始相信丹药能力的时候,每吃一颗就会引起严重的便秘,然后,当天老女人的脾气就变得非常爆燥,逼着阿福抠屎,阿福也犯贱,除了心疼女主子憋得要死,干了不得不干的恶心活儿,之后又忍不住行了多余的猪狗之事,画蛇添足了,月底工钱又被扣了几块。

郭阿福当然做梦了,把自己幻化成何士宗过了几把干瘾,还假想自己事后挨了处罚,真实情况是郭阿福因为好奇还因为有点好色忍不住偷窥了几回。

郭阿福发现何士宗的确有些道行和修养,何士宗总是在抠屎的时候抠屎,在双修的时候沐浴双修,换成阿福必然会把两件事儿搞混了。郭阿福发现了秘戏,回想了几次就觉得太没有意思了,郭阿福再无偷窥之心了,然而他们仍然在持续他们的虔诚,这就是郭阿福自惭形秽的所在,下人为什么下贱,就是因为没有上进心也没有持之以恒的爱好,得过且过活成啥样算啥样。

这一阵子,老太爷又犯暴燥病了,简直胡迁乱怒。

老太爷威胁要把阿福开除了,阿福希望这一次是真格的。由于老太爷与何道士,这俩个货凑到一块儿,每一次合谋的事儿都非同小可,这一次简直丧心病狂,竟然绑票勒索人哩,不管有啥理由,都不能百分百地走那土匪行径啊。

何道士就是个惹祸精,哼,只有我郭阿福心里清楚,只是郭阿福从来不多嘴。

郭阿福只想告个长假,离开这个毁尽自己三观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为静。可是为了生计打算,郭阿福又不能随心所欲的。

郭阿福还掌握了一个秘密,说是秘密也许是因为别人都把忽视了吧。何士宗秘制了一种壮阳药,是炼制其它功能的丹药时无意中获得的,本来郭老太爷信心百倍,一粒还打算卖到一两黄金的,可是后来发现此路不通,两人都很沮丧。因为这药太高效了,男人服用之后,在眼里把丑女人、老女人也变成貌美如花的国色天香的尤物啦,这等副作用太特么厉害啦,只能偶尔卖上它几粒儿,量产量售的后果非常严重,严重到不可设想的地步,郭阿福就想象不出来将是怎样的不好情形。

凭直觉和灵光一显,郭阿福明白了症结所在,这个灵丹妙药呀,只适合自己这样卑微而又没有贪心的人去卖去挣一点儿钱,必然不会引发世上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便是只有郭阿福了解的秘密所在。

郭老夫人传唤郭阿福,郭阿福诚惶诚恐地来了。

郭老夫人坐在堂桌边,把针线戳在绣绷上放到一边,从堂桌上拿起了帐簿翻着,翻到某页不动了,看了看就抬起头来把帐本伸向郭阿福。

郭老夫人说:“四月里初八买韮菜,一斤一角银,啥韮菜那天就这么贵呢。”

郭阿福拿过帐本儿,不好意思笑道:“是十斤,马虎的把写岔了,你忘了四月初八二姑爷一家三姑爷一家都来了,包了一顿韮菜鸡蛋馅饺子。”

郭老夫人说:“你没有工夫不检查一遍两遍呀。夏收刚过去一月多吧,粮食现在就贵的不行,依你看着是啥原因引起的。”

郭阿福说:“天旱,不光咱这儿旱,预计秋粮不会好收了。另一方面不好说,周边这几个省的势力,都和国民军敌对呢,东面是阎锡山,刘镇华也投奔山西了,南面不用说是吴新田地盘,西面的孔繁锦和吴新田还是盟友。”

郭老夫人道:“说这些,和粮贵粮贱有啥关系。”

郭阿福说:“你想,都不买国民军的帐,粮食进来的成本不就大了么,表面都不表示限制和陕西的粮油贸易,可是禁不住走私行径呀,欺行霸市的很猖獗,国民军与人家协商共同打击制裁才有效,可是国民军与人家不友善,造成的漏洞太大了。”

郭老夫人叹口气,说:“我咋觉着,这几年做粮食生意比什么都好赚呢。”

郭阿福说:“粮食主要靠外省进口,这生意只适合靠近边境的土地爷,咱这里的财主可就图的少了。”

【5】

杨秀林向郭松林请辞。

杨秀林说:"我去意已决,请郭老爷不用再挽留了。山不转水转,总还有报答效力的时候。"

郭松林说:"我家老爷子天生就那脾气,你看,这次把我陷害的也不轻。那个何士宗就是个疯子,谁奈何得了。"

杨秀林忙道:"你扯远了。我离开是为了避嫌。我刚刚儿晓得,那天,那一个人就敢持枪挡道的,原来是许五根呀,他是我的一个故友,算得上刎颈之交。许五根因为腿上生了个疾患,打算退隐了,他这次应约接人,也许仅仅是为了帮邻居。你不会明白江湖人的心思,我也不啰嗦,'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反正我要跳出这个是非之局了。"

郭松林忙道:"我送你一程总成吧。你都要走了,怎不恳听我解释呢。我家老爷子顽固,好争强斗狠,犟了一辈子,老了又好上了方外之术,不以常理论事。这老爷子和刘镇华早就掐上了,而且特别厌恶河南人,咱觉得犯不上,他偏偏认为犯得上。"

又说,"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吴新田应刘镇华之邀入关,代为主理陕政的日子太短了。据孙元成说,他有买路钱托人捐给吴新田,不知到了吴新田手里了没有,这吴新田就跑路了。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可懊恼的,吴新田迟早还会东山再起。我爹与孙元成交情不浅,孙元成呢却是卖了我爹一个假人情,说余金莱在潼关能管着关税,孙万成就是通过余氏兄弟和吴新田搭上桥儿的。我爹哩明知不可靠而故意为之,结果货到潼关,余金菜不仅不买孙万成的帐,反过来还变本加厉,连罚带打折损了咱两千银元。我家老爷子是个好事狂,遇事就来劲儿,他与何士宗合谋,把余金莱外甥绑回来了,然后才不把相瞒与我了。我摊上我老子的事儿啦,我不认领怎么行呢。我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那余氏兄弟,我也不认识没见过,也许现在余氏兄弟已经知道郭某是何人了;既然摊上了,郭某也不怕来事儿,只要事出有因,排山倒海只管来。可是,就是你说的江湖规矩也让我担心,我只怕道上的人胡乱猜疑,所以才苦口婆心向你说明这一番话。至于那许五根,我没有指使人恐吓他家人,如果我爹指使了,我定当赔情赔钱让人家放宽了心。"

杨秀林拱了一下手儿,说:“郭爷,你听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既使再有理,该吃亏时就得吃亏'。马元成的三岁小儿失踪了,道上的都怀疑和咱这边有关,那娃才三岁,要是有人误会我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别说我在道上站不住了,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一旦被人误会的深了,百口莫辩的。绑票的事儿,余波不断,你且好之为之。”

杨秀林走后,郭松林越想也觉得越不安了。

【5】

郭松林到兄弟郭发府上去见郭老爷子。

郭老爷子正与何士宗面对面,闭目打坐。

郭松林不啦不啦不啦,说了一大堆大道理。

郭老爷子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姓余的还装相还装不知道他得罪了谁,咱还能找上门儿去呀,打通潼关的渠道,姓余的就是垫脚石。姓余的树敌多了,只要咱够狠,暗中助咱一臂之力的人多着哩。"

郭松林犹豫了一下,道:“七级堂堂主马元成,他那个才三岁的儿子失踪了,是不是你指使人所为。”

郭老爷子与何士宗都受了震动,同时睁眼儿放松了姿势。

郭老爷子说:“胡说八道,我还没考虑过和这个姓马的怎么论呢。你把我当成杀人魔头啦咋的?”

郭松林道:“马元成儿子失踪是事实。你看,连我都疑心你和这事儿有关,怎能责怪别人也发生误会呢,现在传言很盛,说马元成儿子失踪,又是关西人所为,这个诬蔑大了深了,咱能听之任之?不然还有啥好办法能够澄清呢。你还说道上的助你扳倒余氏兄弟的人多哩,都是哪些,我听听谁会帮助一个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的人。”

郭老爷子挥手道:“球的。”满不在乎说了一句,却又默然了。

郭老爷子要见一些人,要了解了解。招见了连成,也招见了崔根柱等人。

坐谈了一整天,郭老爷子意识到了与己无干的事儿也是个事儿,还不能把这与己无关的事儿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