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我..........”与曲雪柳清澈冰冷的眼眸对视着,曲华裳眼眸里涌动着几分不忍的情绪,她暗暗握住了拳头,无所适从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来自比自己年幼的妹妹的指责的眼神。当初从母亲手上接过了雪域之主的令牌时,她按照族里面的规矩,对着雪域的天地起了誓,会生生世世守护这雪域的安宁,而在不久之前,她也曾答应过曲雪柳会一直陪着她。只是,如今,就在曲华裳纠结为难之际,蓦地一只手握住了她略有些冰凉的柔荑,她微微回眸,看见了竹离子深情而又坚定的目光,仿佛是在默默给予她力量,好让她不感到孤单。在那痛苦的波澜泛起之后,曲华裳还是渐渐回归了平静,有些事情也许在冥冥之中便已经注定了,那时候族里面的占卜师曾经对她说过,她的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在此劫难之后,她的命数便不清楚了,那时候她似懂非懂,因为在这雪域之上的人的生与死,基本上都是相似的,所以可以窥之,不存在什么命数不清之理。此时此刻,她忽然顿悟了,原来所谓的命数不清,便是指她脱离了雪域,从今往后的生与死,族里面的占卜师便再也无法探究清楚了,“雪柳,请你代替我,好好守护雪域的安宁。”此生,我是断然不能回头了。语毕,曲华裳便转过了身子,正欲往回走上马车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了曲雪柳冒着仿佛像是从冰窟里面渗透出来的寒气一般的声音,
“曲华裳,你我以后,恩断义绝,再见陌路。”没有半分哭腔,曲雪柳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冰冷与绝情,细微的声音过后,雪域又恢复了一片死寂,曲华裳即便是背过了身子,也可以感受到曲雪柳离去之后空气中越发显得薄凉的气氛,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细雪落在她乌黑的青丝上,她的肩头因为低泣而微微地抖动着,竹离子从马车上取下来一把油纸伞,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微微揽着她纤弱的肩头,仿佛是安抚一般站在了她的身侧,任凭着雪域上的细雪越下愈大,他也没有挪动过半步。
“裳儿,你还有我,”竹离子轻轻将曲华裳的身子环入了怀中,温柔而深情不悔地在她的耳畔边低喃道:“我们一定会长相厮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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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你们就长相厮守了吗?”故事听到这里,沐珞实在是有些疑惑,粉嫩嫩的菱形小嘴微微翕动着,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曲华裳的话。不能怪她中途插嘴,沐珞实在是有一点很不明白,这个竹离子显然对曲华裳一见钟情,而且还是在没有看到女方容貌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了人家,而且也情愿为了曲华裳留在雪域上,只不过最后是因为曲华裳看不得竹离子每日受到寒气的侵蚀痛苦才觉得跟着他一起离开雪域,按照剧情这么发展下去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各方面都很和谐,没有什么必要或者原因分开,变成如今这样水火不容的关系才对。竹离子会有什么理由离开曲华裳,沐珞很好奇这一点。仿佛是因为陷入了往日美好的回忆之中,曲华裳的眼眸变得格外地柔和,而在被沐珞这么一打断之后,几经回转,又染上了阵阵寒气,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男人口中的长相厮守,不过是些花言巧语罢了。”
雪域上终年是白茫茫的一片,当曲华裳初初踏入这个与雪域截然不同的隔岸水城之时,内心的失落与感伤暂时被看见新事物的新奇之感所取代了,竹离子在这水城里面买了一处别院,这一两日他也总是忙活着两个人的亲事,曲华裳闲来无事,便在庭院里面种一些花花草草。虽然当初在雪域之上的时候他们拜过了天地,可是并没有圆房。竹离子执意要与她在这俗尘之中的水城里也来一次正正式式的拜堂成亲,曲华裳心里知道,竹离子之所以想要那么做,就是要表现他对她的重视之情。她亦从未后悔,为了竹离子舍弃了雪域。
“裳儿,我陪你去添置一些衣裳吧。”曲华裳不知想起了什么,独自站在一丛花枝前凝神,竹离子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她蓦地回过了神,抬眸便看见了竹离子长身玉立的身影。宛若盛放着倾世桃花的美眸眸光凝动,曲华裳应了一声,问道:“嗯,你方才说了什么?”出了雪域之后,曲华裳一直是穿着一些浅色的衣服,脸上依旧是用一块与身上衣裙颜色相近的面纱遮掩着,虽然这样的曲华裳也很美,只是竹离子觉得,那时候在雪域上一袭红衣的曲华裳是最美的,惊艳了他的一生。
眸光微微动了动,竹离子上前握住了曲华裳肤若凝脂的柔荑,声音温柔地说道:“我方才说,想陪你去添置一些衣裳,等我们成亲了之后,我想带你去炎谷,那里与雪域正好相反,烈焰炎炎,我托人买到了冰蝉丝缕,想着带你去布庄让那里的裁缝给你做几件衣服,好用来抵御炎谷的灼热之气。”
“为何要去炎谷?”自小就生长在雪域上面,曲华裳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少认知,只是从雪域上收藏的一些书籍手记里边知道了一些简单的记载,可是脑子里面从来没有任何画面,在来到这个水城之前,她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隔岸垂柳青青,江上划船人家来往的景象,也无法想象这百花盛开,一片姹紫嫣红的光景。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实在是太多太多新奇的事物了。
“炎谷里面有一种很奇异很美丽的景象,这种奇异的景象数十年才能一遇,而今年我们正好赶上了,所以我想带你去看一看。”仿佛是说起了自己很喜爱的事物,竹离子的眸光熠熠生辉,看起来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
“好。”看见竹离子如此高兴的模样,曲华裳的眼眸里也泛起了阵阵笑意。
行至长街上,来往的行人偶尔会向二人投来一些探究的目光,美眸轻轻略过了眼前走过的女子和妇孺,曲华裳心里面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她眉睫微微动了动,开口唤了唤身侧的竹离子,“竹离子,你难道不好奇,我的模样吗?”她方才注意到,这水城里面的女子皆以真面目示人,没有任何的遮掩,而从竹离子在雪域上初次与她相遇到现在,她还从未在竹离子眼前摘下过自己的面纱,而竹离子似乎也没有询问过,或者表现出一丝好奇,请求她摘下面纱,虽然曲华裳对世间的一些俗事不是很清楚,只是这自古男子爱美人的定论,她还是听母亲提起过,算是略知一二的。竹离子心里原本是想着如何布置别院的大厅能够让人看起来觉得喜庆一些,蓦然听见了曲华裳的问话,他不由得微微笑了笑,眼底透着几分缱绻的深情,“忽然想这些作甚?莫非,你害怕了?”曲华裳长得什么模样,竹离子其实心里面早就有了想法,姑且不说她还未摘下面纱便美得如此惊人,光凭她出尘绝艳的气质,便能轻而易举地勾动起旁人的心魂,所以这个问题,他从未思量过,更何况,他还是见过了曲雪柳的模样,才萌生出了想要娶曲华裳的念头,而这一个看似玩笑的念头却在第一眼看见曲华裳之时,愈发地显得强烈,而今,他已然是很肯定了。看见竹离子如此悠闲地应对自己,曲华裳蓦地心下一动,似乎母亲说的也并非全对,这世间上的男子,也并非是人人都看重皮相,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多心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曲华裳婉转的声音宛若潺潺流动的细水一般悦耳动人,“不是,只是问问罢了。”步子一转,二人便走到了布庄门前,掌柜已经按照竹离子的吩咐找来了几个手艺绝顶的绣娘,正一字排开地等候曲华裳的到来。
“裳儿,你进去让她们给你量丈尺寸,我去对面的那间酒楼点些菜,然后接你去用膳,可好?”
“好。”目送曲华裳进了布庄,竹离子才抬起步子往长街对面的九星楼走了过去。
“姑娘,方才那位公子是你的夫君吧?”绣娘为曲华裳量了一下尺寸,便有一下没一下地和她搭着话,“我看见过很多年轻的小夫妻,只是长得像你夫君这样俊美的男子,我还是头一回瞧见呢。”绣娘不过二十三四左右的年纪,谈起竹离子,她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赧然之色。曲华裳依着她的动作放下了手,美丽的眼眸微微泛着淡淡的笑意,却是不说话。眼看着自己都说了好几句话,曲华裳也没有搭话半句,绣娘感觉有些困惑不解,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姑娘,莫非你是不能说话吗?”听见绣娘说的话,曲华裳微微怔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的沉默寡言倒是让这位热情的绣娘想得多了些,她美丽的眼眸里的笑意更浓,这里的人真是与雪域上的很不一样,以往住在雪域之上,两人就算是迎面看见了也不过点头致意,从不会多说半句话,不会像这里的人那么喜欢拉着你家长里短的。曲华裳但笑不语的模样仿佛正好是验证了她的猜测一般,绣娘脸色微微变了变,长长地叹了叹气,她一边顺着曲华裳的手收回量尺一边感慨道:“真是可惜了,这么貌美的一个姑娘,偏偏是个哑巴,眼下你的夫君定然是看着你生得貌美,就不计较这些事情,你说这再美的皮囊,也会有衰老的一天,若是有一天你不再美貌了,你夫君岂不是会弃你而去?你说你一个哑巴说不的话,往后若是那个俊俏公子欺负了你,你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旁人说,唉,我也有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妹妹,看得我很是揪心啊..........”曲华裳原本以为这个绣娘只是单纯看着竹离子生得俊俏,没有料到她竟然心大到去操心与她素未平生的自己,一时之间,曲华裳的心里对于她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倒是生出了几分讶异之情,怕自己若是再不出言阻止,这好事的绣娘便要说个没完没了了,“这位绣娘,你误会了,我并非口不能言,不过初次踏出家门,对这外面的一切尚不算熟悉,所以性子比较沉寂一些,你莫见怪。”这婉转如玉珠落盘的美妙声音,怕是这绕梁三日的好曲儿也比不上。听见人家姑娘如此婉转的声音和礼貌的言语,绣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哼哼唧唧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好在曲华裳看出了她的窘迫,及时地替她解围一般接着她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绣娘,你方才说,男子看到你的美貌不再,便不会再爱你了,是这个意思吗?”听见曲华裳不但没有责备自己的多嘴,反而还礼貌地和她交谈起来,绣娘的话匣子如同一下被解开了封印的猛兽一般叨叨哧哧便说了起来,“这是当然的啊,这世间上的所有男子,哪一个不看重女子的皮相,就拿我那堂妹夫来说吧,我堂妹未出阁之前,模样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可是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这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模样也越来越憔悴,这原本老实巴交的堂妹夫,竟然沾染上了那些臭男人去逛窑子的恶习,我堂妹如今天天在家里面抱着周岁的孩子以泪洗面,悔不当初啊...........”这雪域上的人和事情都极为简单,母亲生下自己不久之后,她的父亲便离世了,所以曲华裳没有目睹过因为女子容貌发生了变化不如先前了,她的夫君便弃她而去的荒唐事情,而她的母亲也从未提起过这些世俗之事,所以对于绣娘忿忿不平数落的这些男子的不是,曲华裳也是半信半疑的。等绣娘和曲华裳说定了送衣裳上门的时日,竹离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长街的对面,施施然朝布庄的方向走来。
“好了吗?”竹离子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葱白般的柔荑,目光温柔而深情地与她相视着。这副俊美阴柔的面容配上这般柔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眼神,若是一般的女子看见了,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原本站在曲华裳身后的绣娘对竹离子俊美的面容也是啧啧啧啧感叹不已,只是方才她与曲华裳在交谈的时候,想起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堂妹,还有那个可恨的堂妹夫,顿时一下子对眼前俊美的男子没有了半分的好感,她暗暗在曲华裳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微微示意了她好几个眼神,才随掌柜进了布庄里面,那几个眼神的意思不外乎是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这般肤浅无知,你可要小心这些意思。想着那个绣娘煞有其事地提醒自己的事情,曲华裳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是把竹离子惊着了,以往曲华裳无论多么的高兴,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美丽的眼眸时常泛起笑意,她一直是很快乐的,只是像现在这般笑出声音来,还真是头一回,一时之间,他颇为好奇地侧着头望着曲华裳用一方浅色面纱遮掩住容貌的小脸,问道:“裳儿,你在笑什么?”笑什么?这个自然是不能如实告知竹离子的了,不然依照这竹离子的性格,怕是要与那绣娘好好理论一番,于是曲华裳想了想,岔开了话题说道:“七星楼上面还有位子吗?已经备好膳食了吗?”那询问的模样仿佛是在告诉竹离子自己有多饿。这一招果然奏效,眼看着美人似乎饿了,竹离子也就没想那么多了,直接地就引着曲华裳往七星楼的方向走去。
竹离子挑选了一处景致非常好的地方,曲华裳刚刚坐下来,稍稍抬起眼眸便可以看见高楼下的江岸和来往的商船,江水碧波荡漾,清清幽幽的色泽仿佛是一块天然的翡翠,在点点艳阳的投映之下,更显得剔透清澈。清风徐来,吹起了栏杆前的珠帘,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惬意。店小二陆陆续续将做好的菜肴端了上来之后便离开了,曲华裳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江岸边的青青垂柳上,待她回过头时,竹离子正认真地往她的碗里面夹菜,她面前的一个碗几乎都要被装满了,可是竹离子还在继续往里面放着菜,一副乐此不彼的模样。曲华裳开始是不说话,一来是不想打扰了竹离子夹菜的兴致,二来她也想看看这个竹离子究竟能给她夹多少菜,只见竹离子好不容易将那碗里面的缝隙填满了,目光又转向了她手边的另一个空碗,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开口唤了唤她,以免他再次出手将这个空碗填满,清婉动人的声音微微透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她道:“竹离子,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听见了曲华裳出言阻止,竹离子没有立即停下手,反而是多夹了两块酱肉片才肯罢手,轻轻将自己手上的筷子安置好,他微微眨了眨眉睫,温润如水的眼眸浮动着点点的柔情,也许他自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子做了那么多看起来很傻的事情,比如方才的猛地为她夹菜,“这些你在雪域上一定没有吃过,你太消瘦了,怕你身体不好不能抵挡炎谷的炎灼之气,而且,我也希望我们能早点有个孩子。”这是竹离子心里面很真实的想法,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以往他放浪形骸之外,从未想过这世间上有什么能让他牵挂,也正正是因为他想要活得更洒脱自在,所以他孑然一人,无论去到何处,都不会对任何的人和任何物多生半丝留恋之情。只是当遇见了曲华裳之后,心里面冒出了想要娶她为妻的念头,渐渐地,冒出了更多更多他从未想过的念头,正如他方才说的孩子,他想,若是他们的孩儿出生了,必定是很漂亮。
既然谈起了孩儿这个话题,竹离子便止不住嘴,一股脑地将心里的话和想法都吐露了出来,“若是个小女儿,眉眼生得像你最好,肯定是极美的,不不不,最好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闻言,饶是曲华裳在怎么样性子清冷,耳根子也不可抑制地微微泛起了一丝薄红。
竹离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曲华裳却是怎么也吃不下,面纱下的脸已经烧红了一片,热得发烫。并不是因为她不爱听那些话,而是那些话自竹离子口中说出,让她觉得极为羞涩。就在二人一个说得津津有味,一个听得越发地觉得羞涩难安之际,一阵细微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
“你,就是你偷了我的银子,小贼,还不快点把我的钱袋交出来!”
“不是我,我没有偷你的钱袋,你不要冤枉好人。”
“好人?看你那副穷酸样子,不是你偷的还是谁偷的?”
“公子,你这样说话未免欺人太甚了,方才我和她都在你的身后,为何你不怀疑她反而怀疑我,就因为她穿得比较光鲜吗?”
...........
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曲华裳眉眼微微泛起一丝探究的神色,还未决定要不要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了,便看见店小二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谦卑地连声说道:“二位客官对不住了,店里面有两位客官起了争执,惊扰到你们用膳实在是很抱歉..........”
“无碍,”轻轻摆了摆手,竹离子看见曲华裳美丽的眼眸里并未流露出半分的不悦和恼怒,而是一副颇为好奇和疑惑的模样,于是他话锋一转,朝店小二询问道:“小二,发生了何事?”被竹离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店小二也是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将他知道的事情如实告知,“这个,客官,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那个王公子的钱袋被偷了,然后他就一口咬定是那个送鱼的赵芝芝偷的,可是赵芝芝却矢口否认,所以他们二人便吵了起来.........”
“这个王公子是何人?”曲华裳轻轻开口问道,方才他们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到了,这个赵芝芝说起话来语气坦诚,与这个王公子争辩的时候不慌不忙,虽然仅仅是几句话,可是那言辞之间流露出来的正气是无法掩饰的,所以曲华裳觉得她并非是一个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的人。
“王公子是县令大人的弟弟,平日里财大气粗,时常到我们七星楼来,他身上带着很多银子,几乎整个水城的人都知道。”店小二认真地回忆道。竹离子已经站了起来,微微向还在暗自思索着店小二的话的曲华裳伸出了修长的手,语气悠闲地说道:“不如我们出去看看?”这个提议正和曲华裳的心意,初出雪域,她对所遇见的很多事情都是怀揣着一直格外好奇的心情,哪怕是今日这样一个小小的争执。因为在雪域上实在是太寂静了,沉寂得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没了声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踏出雪域,遇到到那么多看似平常可却让她觉得稀奇古怪的事情。
“好。”没有多犹豫半分,曲华裳便被竹离子拉着站了起来,此时,外面王义齐与赵芝芝的争执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那些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二人的方向往来,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爱凑热闹地已经三三两两成群围在了三人旁边,待曲华裳与竹离子随店小二走出来的时候,赵芝芝正一边用一只手抓着王义齐的衣袖,一边指着他破口大骂:“王义齐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冤枉老娘,别以为你是县令的弟弟我就会怕了你,今日莫说是你,就算是当今天子冤枉我,我也敢和他拼一场,我赵芝芝虽然是穷,但是不下贱,从不屑于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既然你现在冤枉我偷了你的钱袋,那么就一起去衙门啊,最好拉上你旁边这个小美人,看看到时候理亏的是谁?”赵芝芝一口气将这一番话说完,半点儿也不喘气,那彪悍的气势活脱脱地像个悍妇一般。
曲华裳眉睫微微动了动,恍如开满了倾世桃花的美丽眼眸望向了那个吵得声音最大的赵芝芝,只见那赵芝芝一身的灰布衣裳,衣襟处有几处破烂得有补丁缝着,约莫是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似乎因为长年的劳作,显得格外憔悴和老态,而最渗人的还是她左脸脸颊上那块半只手掌大小的暗红色胎记,让她原本就平庸的面容显得更加得丑陋,方才赵芝芝指着王义齐说的那一番话,曲华裳都有认真地聆听,每一句话说得在情在理,并没有一丝泼皮耍赖的意思,可是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话用那样凶狠的语气从像赵芝芝这般悍妇丑陋的人说出来,旁人听起来只是觉得一个粗鲁俗气的丑女人在那里狡辩撒泼,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群忽地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谈论声,
“我看呐,就是这个赵芝芝偷的,你看她长得贼眉鼠眼的模样,不是她还有谁?”
“就是啊,王公子可是县令大人的亲弟弟,这县里面除了大人,便是他最大了,他好端端地去冤枉这么一个丑女人做什么?”
“铁定是这女人偷了银子,当场被王公子逮住了,一怒之下便来个恶人先告状..........”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众人几乎全都是站在了王义齐这边,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甚至还上前骂起了赵芝芝,只见赵芝芝气得整张脸都在发抖,看着不断指责她的众人,觉得很是愤怒。而在这样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下,曲华裳忽然注意到了站在王义齐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与赵芝芝一般大,可是面容清秀皮肤白净,看起来水水灵灵的,虽然称不上什么天姿国色,可是恰好因为赵芝芝站在了她的对面,旁人的眼光扫过了赵芝芝,在落到她身上,顿时觉得这真真的一个大大的美人儿。
“小二,那个又是谁啊?”曲华裳向店小二询问道。方才她在里面的时候,分明是听到了赵芝芝在嚷嚷着钱袋并非是她偷的,而是与她一同走在王义齐身后的他人做的,而这个他人,此时便具体化到了这个清秀白净的女子身上。
“姑娘你说那一位啊,她是天水阁如意姑娘,素日里会与其他的姑娘一起到七星楼用膳,不过他她们每次来点的菜肴并不是很多。近来天水阁的生意似乎都被对街那新开张的月舞坊给抢了去,所以她这两天都有闲心到七星楼小坐。”店小二如实相告,本来曲华裳还欲问他一些东西,只是恰好掌柜唤了唤店小二,似乎要他去做事情,店小二应了一声之后,便跑进了内堂忙活。
“怎么了?”看见曲华裳对眼前这一场小小的争执如此上心的模样,竹离子调笑着打趣道:“莫非你看出了谁是那个小贼吗?”曲华裳摇了摇头,认真思考的小模样得出来结论和疑惑却是越来越多,“竹离子,为何这里的人,都没有相信那个赵芝芝说的话呢?”赵芝芝已经不止一次地声称自己没有盗取王义齐的钱袋,甚至还说要上衙门去理论,可是这王公子,甚至是围观的众人,似乎都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裳儿,你涉世未深,这坏人的坏,有时候是能看出来的,否则怎么说相由心生呢。”对于曲华裳的疑惑,竹离子并没有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多年,他也看见过大大小小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只是他从不去多加逗留,一来是他不爱看热闹,二来是他没这份闲情逸致去管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本来店小二来和他们汇报的时候,他便想着不闻不问,继续和曲华裳用膳,只是曲华裳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所以他便舍命陪美人,一同出来看看这吵得究竟是什么。亲眼看见了赵芝芝的模样之后,竹离子彻底失去了怀疑的念头,正如他对曲华裳说的那样,他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说得不错,这一个人的善良恶毒,虽然不能全凭长相就断定,只是这关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撇清楚的,貌恶之人,心肠必阴暗,而貌美之人,心思也不一定明透,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即便赵芝芝是无辜的,竹离子也没有半分想要伸出援手的念头。
“相由心生..........”曲华裳兀自念叨着从竹离子嘴里吐出的这些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还未开口说话,那厢便传来了如意的声音,
“王公子,你们二人的事情便私下解决吧,我这会儿还要回天水阁练琴呢,就不陪着你们二人在这里耗那么久了。”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都开口了,王义齐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言语,他忙不迭地说道:“既然如意姑娘有事情,那么便先离开吧,莫要跟这样的疯狗说什么道理,这女人,自己偷了别人的钱袋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王义齐说罢连连摇头,用一种嫌恶的目光扫了扫赵芝芝,语气越发地鄙夷,“人穷志短,果然是没有说错,一脸的穷酸相..........”赵芝芝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愤怒得似乎假使手上要是放了一把刀,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举着刀立刻冲上去把王义齐弄死。
那名叫如意的白净女子说着便捻了捻衣袖,正欲往外走似乎要离开,彼时,赵芝芝眼疾手快地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丑陋的面容直直地逼近如意,语气是一派的毋庸置疑,“如意,你快些把那钱袋交出来,否则,否则.........”她说着环顾四周,似乎在找着什么,蓦地,她的目光落在了桌边的一把大刀上,那是厨子用来剁骨头的刀子,微微沾满了油腻腻的碎肉,显得十分锋利吓人,只见赵芝芝一只手抄起那把大刀,另一只手就去扯住了如意的衣袖。看见赵芝芝的手紧紧地拽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那力道大得似乎要将那衣袖子撕扯开来,如意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又惊又怒地大叫起来:“赵芝芝你疯了!竟然敢扯我的袖子,你知道我这衣裳多贵吗?万一扯坏了你赔得起吗?还不快给本姑娘松开手.........”无奈如意怎么样大喊大叫,赵芝芝也不为所动,一张长着大胎记的脸显得越发地恐怖渗人,那架势仿佛就是在逼迫如意认罪一般。周遭的人看着,一个两个忍不住站出来为如意伸张正义,一副要声讨赵芝芝的罪行一般,
“赵芝芝,你莫要牵扯他人下水了,如意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是天水阁出了名的头牌,那你需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还不快放了如意姑娘........”
“就是就是,你若是想找一个替罪羔羊,也不该找她啊,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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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离子兴趣缺缺,正欲回头问曲华裳是否要换个地方吃饭,却看见了曲华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起了争执的两个女人,似看得很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好奇心占了上头,竹离子轻轻俯身附耳在曲华裳身边,语气轻柔地问道:“裳儿,为何看得那么入神?”她那个入神的模样,与站在雪域上的陡崖顶俯瞰雪域万物的神态是不一样的,后者是出神的,心不在焉的,似乎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雪域,觉得很是茫然,找不到方向。而曲华裳此时看着争执不下的赵芝芝和如意二人,却是很聚精会神,像是,在看一本很重要的书籍一般,这倒是令竹离子很是不解和好奇,这两个人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过瞥了一眼赵芝芝的模样,顿时移开了目光不想再看第二遍。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看重皮囊这个毛病根深蒂固,这么多年来也成了习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那个如意,虽然说姿色远远胜过赵芝芝,不过也只是一些入不了眼的庸脂俗粉,所以竹离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很欲望去看这样的两个女人在争吵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人上前去帮赵芝芝说话呢?”曲华裳微微抬起了眉睫,倾世美眸弥漫着一层疑惑不解的涟漪,仿佛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对于所看见的事情感到百般不解。眼见着未过门的妻子用这样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自己,竹离子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似乎是在思考着该如何措辞与她说明这其中的道理。蓦地,曲华裳看见眼前争执的二人推搡着就要到她这边了,赵芝芝手里面还举着那把用来杀猪的大刀,而在曲华裳这个角度,她正好看见了如意忽然趁乱将一个布囊塞进了赵芝芝的衣袖里,随即装作了被赵芝芝推倒在地的模样,在如意跌落在地的同时,那个布囊便顺势从赵芝芝的衣袖里掉了出来,围观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你看,那不就是个钱袋吗?”
“嗯嗯嗯,对,我看见了,那个钱袋是从赵芝芝的衣袖掉出来的.........”
“活了那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下贱的人啊,这果然是相貌丑陋心肠也跟着歹毒,做了盗贼居然还想要诬陷如意姑娘........”
舆论的风向一旦确定了,那么吹及的人便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方才还有些看热闹的群众便渐渐躁动起来。先前在赵芝芝如此竭力大声的辩解之下不敢大声说话的王公子也跟着面露凶光,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大好时机他怎么会错过了,于是王义齐当机立断扶起摔倒在地的如意,指着赵芝芝便破口大吼道:“赵芝芝,如今铁证如山,你无从抵赖的,本公子这就将你送去官府查办,让你吃一辈子的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