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那个年代许多企事业单位都开始上班了。不过学校还没开学,萧璞和苏波夫一早起来去散步,顺便买早点。苏雪拉了遇冬下楼去打羽毛球。家里还有两个小家伙贪睡不起,再还有小两口激情过后恋床熟睡。
到了八点,萧静听被自鸣钟当当的敲醒了,伸了个懒腰坐起推迎春说:“起来吧,跟我去范厂长家拜个年。”迎春翻了个身,背对丈夫慵懒撒娇说:“大过年的,睡个懒觉不行?”萧静听勾住妻子脖子想把她掫起,迎春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哟!慢点,腰疼!”迎春就势坐了起来,嗔道:“都怨你,捞欠得要死!”
萧静听用额头抵着妻子的额头摩挲着玩笑说:“十年大旱,才下了两场毛毛雨,就嫌多了?”迎春娇羞一笑说:“还毛毛雨?你下的是连阴雨!爸妈呢?”“一早出去散步了,苏雪遇冬也下去了。”迎春说话也就大胆粗俗了:“瘾大的不得了!我发现你脸皮也变厚了!十几年你是咋过来的?”说着推开丈夫去勾床头柜上的毛衣。
萧静听把毛衣递给妻子后,自己坐到床边,边穿毛裤边说:“咋过?跟劳改犯们能学好?憋急了,自我排解。迎春,你放心,我这个人控制能力还是有的,对于不爱的女人,哪怕她美如天仙,也绝对没那个兴趣。”迎春套上毛衣也不着急穿袖子,若有所思的沉思了一会说:“雷哥,你看这样好吧?等明年孩子们上中学,妈说要把他们转到这里来,我就辞了职和你一起做生意。”萧静听高兴地吻了一下妻子说:“这样最好,风调雨顺,免得旱涝不匀的。”
迎春扑哧笑了,穿好毛衣套上毛裤到主卧室去催两个孩子起床。萧静听也跟了过来看孩子,蹲下来要帮凤儿套毛裤,凤儿说:“爸爸,我自己会。你帮龙儿穿,他最笨了,经常把毛衣穿反,老叫好勀脖子呀。”
龙儿翻眼瞪着妹妹说:“你才笨,数学考了九十八,我一百。”凤儿马上反击:“你呢!语文才九十一,我九十八。我两门加起来比你多五分。我是班上第一,你才第三。”萧静听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对他们亏欠太多,张开双臂揽住龙凤双胎不觉潸然泪下,动情的说:“你俩都是好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迎春也不觉热泪盈眶,用手背抹去喜悦的泪花说:“雷哥,我不由得想起云妹妹替你写的情诗来,‘五次相逢梦里恋,辗眼儿女已成人。欢呼阿爹扑怀迎,风雨人生只争春’。我发现懂禅学的人,都有洞世之巨眼,算命可准,这一幕好像早在她预料之中。”萧静听也有感悟说:“是啊,我娘也是,细想她留给我们的三首曲子,都能成为我人生阶段的谶语。”
这时苏雪和遇冬回来了,进门正听见哥哥对嫂子说:“我想过了初八就走,绕道去看看云儿,我好想她。”迎春感叹说:“咳,要不是初十开学,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好想看她。”苏雪高兴的说:“大哥,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好想姐姐,就怕她当了尼姑,六亲不认,成了灭绝师太。”
遇冬反驳说:“瞎说!云姐姐是小龙女,我最喜欢云姐姐了。大姐夫,我跟你一起去,我去了就不回来了,跟她学绝世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哎——”苏雪拍着遇冬的后背说:“你乘早莫去。我姐的师父叫明辨大师,比灭绝师太还灭绝师太,身上随便抠一只虱子,或搓一个垢痂蛋,轻轻一弹,十步之内,取你小命。”遇冬激动的嚷道:“那我就更要去了。”
不一会萧璞和苏波夫提着早点回来了,有油条豆浆还有欢喜坨,保温饭盒里是热干面。老俩口在外面已经吃过,这会只是幸福地看着儿孙们争抢吃饭。迎春吃罢,漱口刷牙,对镜梳妆,尔后穿了外衣,挂衣架上取下红妮子大衣说:“走吧。”萧静听说:“你怎么还穿这件大衣?我不是给你买了件俄罗斯的大衣。”迎春笑着说:“妈和雪儿都说我穿这件大衣显得年轻。”
萧静听打量着漂亮的妻子说:“今天我不但要你漂亮,还要你显示出高贵的一面。迎春,你的审美眼光是很高的呀,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吗?你打扮的非常洋气。”迎春故意打岔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我整个人就是只落汤鸡。”大家都笑了。萧静听扑哧笑了说:“是第二次见到你。”迎春说:“第二次我哪来的洋气?连云姐都说我是村姑的打扮。”
萧静听不由得想起十三年前再度邂逅迎春的模样,她穿着湖蓝裤子,蓝底白色碎花小褂,撑着一柄桃花图案的竹骨油纸伞,款款走下石阶。萧静听幸福的笑笑说:“所以说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今天要体现你优雅的气质和雍容高贵的另一面。”
萧静听把新大衣套在妻子身上,这件大衣实际是上海生产的,浅咖啡色驼毛绒的,领口袖圈镶了黑鼬色仿貂皮,显得很上档次,再加上款式新颖,因而很受俄国妇女的喜欢。萧静听就给妻子留了一件。迎春穿好新大衣问苏雪,“雪儿,咋样?”
苏雪惊叫道:“哎呀!嫂子,简直是贵妇人么。”萧静听把一顶水獭皮的女式小帽斜斜地戴在迎春头上说:“这样才更像贵妇人。”这顶小帽是一位俄国妇女遗忘在挂衣钩上被二结子捡来的。萧静听留了个心眼,他知道一旦对妻子说明来历,迎春肯定会把它当垃圾摔了。苏波夫打量着儿媳说:“不错,穿出了俄罗斯姑娘的风情。”萧璞说:“是啊,优雅中透着高贵。”
萧静听得意的说:“我们迎春本来就有着高贵的血统,母亲是画家,父亲要是活到现在,应该是教授级的人物了。”迎春抿了嘴一笑说:“就我爸那模样还高贵?满脸都是大寨田,额头上七沟八梁一面坡,头发乱得像狼窝掌,靸拉着一双土步鞋,裤腿绾得一边高一边低。”萧璞笑着说:“那才是高人的形象,袁隆平的气质。”
萧静听呵呵笑了,欣赏着焕然一新的妻子说:“美中不足的是脚上应该穿双长筒皮靴才显得风格协调。耳朵上钉上一对钻石耳钉才显得雍容大雅。”说着转到妻子背后打散她的发髻,自鸣得意的说:“烫头是初步改革,束发显得呆板,应该完全开放。雪儿,你看你嫂子这样披肩长发的造型是不是多了几分娇媚?”
大家齐齐赞扬说:“不错!显得时尚活泼。”萧静听得意洋洋的说:“夫人,咱们走吧。今天就看你领一路风骚了。”迎春笑了说:“哎哟喂,还让我走路去呀?我还以为你要开着凯迪拉克呢?”萧静听笑了说:“夫人,面包已经有了,凯迪拉克也会有的。”
迎春果然是领一路风骚,吸引了不少羡慕的眼光。八十年代初,像萧静听这样穿西装打领带招摇过市的人还不多。当萧静听敲开范小轩的家门后,范小轩看着迎春发呆。萧静听介绍说:“范小姐,这是鄙人的太太叶迎春。”范小轩才慌张的说:“哎哟!我们见过,今天的萧夫人和两年前简直是判若两人。雷哥,你到底是发了洋财的人啊!”
迎春突然觉得很不自在,自己这个样子,究竟是被人审美呢?还是审丑?迎春只得礼貌地笑笑说:“范小姐笑话我,我哪有你这么青春靓丽,不用包装的美丽,才是真的美丽。”范小轩因迎春的这句客气话,心理的失衡得到些许舒缓。
进入客厅,范夫人起身迎接,萧静听和迎春一起鞠躬问好。范小轩张罗着沏茶倒水摆放瓜子点心。范夫人笑着请客人入坐,萧静听坐下将提包放在沙发一侧后问::“伯母,范厂长不在?”范夫人说:“他一早去厂里了。”
范小轩忙罢后挨着迎春坐下说:“我爸知道了你要来,非常高兴,过一会就会回来,他是放心不下他的滥厂子,今天不是开工了嘛。”范小轩拿起迎春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水獭皮帽看,惊讶道:“哟!是真裘皮的,雷哥,这很贵的呀!”
萧静听信口胡说:“三千。”迎春比范小轩还惊讶,“三千?哎哟!我刚才被范小姐看得心里发毛,恨不得把这顶帽子扔了。”范小轩笑嘻嘻的说:“那我就盯着你看,我看你舍得扔吧?嫂子,不怨我老盯着你看,谁叫你漂亮得让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