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森目注着身着突兀的大红袍,上面还镶着些不知名的宝石的剽悍黑脸大汉,声音徐缓的道:
“白山黑水间的十大高手之一,‘不死煞神’张冲!”
刘忙暗里叹了口气,他不明白王成森是用什么法子请到这张冲的,在关外,张冲是出了名的“红胡子”,但却不是靠着人多势大,凭是自身绝高的武功,他一向独来独往,单骑陷阵,双刀闯关,不论是上线开扒或者豁命拼斗,全是一个人独干,粗豪勇猛,是一条少见的硬汉!
王成森又引见那位手执黄布长卷,狰狞有如厉鬼般的生相怪异人物:
“这一位也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十大高手之一,‘恶鬼旗’木迎风,张老弟和木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时却很少凑在一起,这一遭,难得他们赏给了老朽一个面子,双双莅临……”
“双双莅临,干什么?”杨肖不禁笑道:“溅血搏命的事,说起来倒好像赴宴听戏的味道……”
“客气话嘛!”刘忙倒是不以为然道。
四周却是投来了不少眼光。
“哼!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挖了你们的狗眼!”杨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针对谁,毕竟初来乍到,也不想树敌太多。
好在那些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不看就不看,也没有什么。
王成森这时移出两步,走向那年纪在这些人之中最轻的冷寒人物拱拱手,态度上竟十分恭谨的道:“邱少兄……”
面孔瘦长带青,一脸冰寒的这人异常平淡,恍如未闻。
王成森好似知道这人不想报出自己的名号,也就省略了下面的话。
但“血魂”邱独影谁又不知道呢?
“今天这热闹不小啊!”刘忙心生感慨道,对方叫名唤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强硬,一个比一个来得难缠,前面五人,业已相当辣手,再加上这个“血魂”邱独影,这些人只站在这里,就给人极大的压力,可想那对面的六个人遭受的压力。现在,他已明白为什么在开始看到邱独影的时候,就有一种警惕的反应……
邱独影出身云台山一派,却在艺成下山之后,不知为了什么又投到南方邪派宗师“无极童子”焦干淳门下,他以云台山的正宗心法,糅合了“无极童子”焦干淳诡异而独特的武功,便具就了一身别出一格、千变万化的本领;相传他最好寻访有名的高手挑战,而每次挑战的结果,他的对手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一条性命也同时献出,自江湖上有了“血魂”这号人物后,还没有听说过有谁挫败过他,刘忙却猜不透,“血魂”邱独影出现在此,不知是受了王成森的请托呢?说起来,这王成森虽也是成名的人物,比之邱独影却还是要差些。
王成森又稍稍提高了声音道:“怎么个斗法,划个道出来!”
对面的六人却默然不出声,好像被冰冻了一般,哑口不言。
只见他们均是两手下垂,默然挺立,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散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拂,衣袍摆也在微微掀舞——模样在萧索中泛有孤寒的傲气!
邱独影此时就站在一尊‘冰雕’五步之前,狭长的面孔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对面那人,好像他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层薄薄的玻璃,一眼就能看穿。
渐渐的,空气中已有血红的影像在不成形的、迷蒙的浮动,泛着那种奇怪的隐隐的腥味,它扣紧着人心,刺激着旁人由于不瞬而干涩的双眼,四周,是一片死样的沉寂,甚至听不到呼吸换气声。
死一般的沉寂,大概,这就是“屏息如寂”了吧!
杀气已近实质化!
邱独影的动作之快,和不动几乎没有分别,那真是山岳的宁峙与雷电的掣掠最鲜明的比照,他身形宛若只在原处一晃,幢幢的影子便出现在敌人的四面,一对一的攻势便也凌厉至极的罩住全场!
第一个出手的居然会是邱独影。
他分明是那六人中最强的一人。
如若按常理来说,当是先由弱些的武者出来试探一番,而最强者就算不是压轴,至少也不是第一个发动。
但这邱独影怎是寻常人!
与邱独影对位的白袍人不动如山,动若雷霆,他右手淬翻,一蓬青莹如冰的冷芒便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仿佛一颗炸碎了的光珠,带着点参差的焰苗流矢飞射迸溅,空气在撕裂,在尖啸,突然里,一切又归向幻灭。
两个人依旧在原来的位置,以原来的姿态对峙着。
邱独影面孔上的黑气更盛,眉心中间,更有一股隐隐的黑雾向脑门方向聚升,他的视线却已缓缓移向白袍人的脚下……
干净的白衫角摆在微微飘扬,白袍人的表情是一片木然。
蓦地——
邱独影暴起三丈有余,而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他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影时,影子还在空中凝形,他的人已到了白袍人的背后,整条右臂幻映成一股蓝汪汪的光华,猝指白袍人的脊梁!
这是云台山的不传心法——“心魔指山”。
白袍人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反转到那邱独影的后面,九十九刀中连成九十九条纵横交织的芒雨流电,狂卷急泄!
那条裹溶于透蓝寒光中的手臂,便在邱独影的贯力振挥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诞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的反兜上去。
于是,密集如正月花炮也似的金铁撞响,便急骤的敲进人们的耳膜中。
邱独影再度跃腾半空,十六个跟头翻滚在十六个不同的角度上、跟头俯仰的过程问,蓝彩缤纷,锐气如啸,仿若囊括了天地般,将他翻滚的点与线相连成面,削割似的劲力凌空下压!
现在,他施展的便是西陲“无极童子”焦干淳的独门奇学“大天罩"。
白袍人双臂伸展,原地旋回一顿时有如龙卷风也似幻成了一团游移激荡又强猛急速的淡青色螺影;一溜溜冷森的刃光便组合成一圈圈的弧环由大而小,宝塔般绕转着他的身手从四周往上层叠,精芒迸溅,碧焰闪掣,周遭的空气,全泛透着那样沁骨的阴寒!
掠阵的各人中、王成森、上官面卓等人,全是功力至高的能手,他们只是刚刚一睹及白袍人使用的这种招式,已俱不由脸上变色──广博的见闻与经验告诉他们,这样的技艺形态,乃是刀法中早已失传的绝活儿:“刃叠浮屠”。
就算是刘忙家传深厚,见了这刃叠浮屠也是脸色一变,更不惶他人。
在二片炫闪的、灿亮的光华穿舞缤纷里,一蓬蓬的血点也同时飞扬洒抛,两条人影倏忽分开,却在分开的一刹那再度
青油油的寒光陡然间有如爆散开千万条闪掣的蛇电,弯曲的,扭折的,笔直的芒刺射弹喷飞,而蓝汪汪的那抹冷虹也奇快的凝成经天的浑厚匹练,如此这般锋利的光影,做着诡异凌厉的接触之前瞬息,出乎任何想象的,一柄似真似幻的刀刃,突兀自虚无中凝形──凝形在邱独影的背后,淬现又消,仿佛是一声恶魔的诅咒!
于是,邱独影猛然身子一挺,踉踉跄跄的退出几步。
冷寒的面孔上染印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位“血魂”脸上的五官却在那可怖的猩赤斑点衬托下扭曲了——他的左肩、右肋等部位,数处渗溢着殷红的鲜血。尤其他的背后,从颈下斜横至胯骨上端,更翻卷开一条尺半长的伤口,颤蠕的鹏裂扯着,隐露出乳白的皮脂与经络的细小叉管,一片狙糊淋漓,他的整个背部,便也完全浸染得赤红透溢了。
那距离邱独影约有十余步远近的白袍人,亦并非是完整无缺的,他那袭干净的白衫,左肩、胸,及腰肋处绽裂开四条齐一的破口,破处的周遭、也一样沁透着团团湿漉漉的血印。而他的眉心正中。更有了条黏稠的鲜血缓缓沿着鼻梁往下淌,那一抹猩艳,便更显得他的脸庞苍白樵淬了
邱独影在急促的,也是痛苦的喘着气,全身更不时兴起一阵阵的痉挛,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楚他所使用的兵刃——那是一样极为怪异的兵刃,像一只手套般套与时齐,通体闪亮着汪汪流灿的暗蓝,前端只有半尺长短,却形成削扁锋利的半圆刃口,这玩意全为薄钢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桩要命的家伙!
很多人未曾亲眼目睹邱独影这件兵刃的实体,但很多人却知道它的名称:“镌命铲”!
然而,“镌命铲”,也有它无以镌镂敌人性命的时候,这一次,邱独影是裁了,栽得惨,栽得血肉狼藉!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静,对面那白袍人干涩的咽了口唾液,沙哑的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以邱独影的伤势来说,自然目前是无以为继了,他并不激怒,更不冲动,仅是痛苦的吸了口气,退了下去。
邱独影是极为明智的,就算再战下去,他也赢不了,用自己的老命给对手添上两道伤口,这样的事,毫无意义。
又吸了一口气,邱独影面有挣扎之色道:
“邱某今日挫败,艺差一着,来日必定再来讨教!”
言毕,也不管身旁的那几人,头也不回,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