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朝臣们左等右等,可就是等不来皇帝,这早朝也没说取消啊,怎么就不来了呢!
小柜子是曹公公的干孙子,今早上爷爷倒是跟着万岁爷走了,却把这烂摊子留给了自己。
皇上临走前,小柜子大胆的上前问了一句:“皇上,今儿的早朝……”
没想到皇上开怀一笑:“昨儿不是签了退位诏书?如今你该找谁找谁去吧!”
二皇子谋逆,下马了一大批官员,朝中各部几乎瘫痪,可偏偏皇上不见人影,跑到万寿山找皇后去了。
皇上先是去了万寿山的福禄院,皇太后刚刚用完早膳,就看到皇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你们都退下。”皇帝挥手屏退了屋子里的下人,一下子跪到了皇太后面前:“母后,孩儿不孝,请您原谅孩儿吧!”
皇太后的心咯噔一声,皇上突然来这么一出,莫不是要废了皇后废了太子?她强压住心中的忐忑,双手扶住皇上:“皇上龙体,怎能跪着,快快起来,起来说话。”
皇上却摇摇头:“母后,让孩儿跪着好了,等孩儿说完,母后再决定要不要孩儿起来。”
太后还要去扶,可皇上态度坚决,太后只好随他了。
皇上为太后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自幼丧母的小皇子在宫里举步维艰,他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为了能够活下来,可直到有一天,他又被皇兄们欺负,是一个小娘子为他擦掉了身上的泥土,还在他破了皮的地方小心的吹了吹,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在那个地方碰倒她,终于知道她就是沈妃娘娘的侄女。
每次看到阳光下她灿烂的笑脸,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开始觊觎那个位置,元后无子早逝,后宫被沈妃和孙妃把持,可笑的是偏偏这两位宠冠后宫的女子都没有儿子,再后来他娶了沈妃的侄女作为筹码,成功上位,只可惜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娘子。
他顺利登上了皇位,立沈氏女为后,一切水到渠成,沈氏连出两位皇后,一时间风光无限,老沐恩侯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春风得意。皇上登基不过两年,老沐恩侯就奏请立太子,当时皇上才未到而立之年,辰逸也不过六岁,如何能立太子,可老沐恩侯态度强硬,力排众议,最后他不得不立。
沐恩侯在朝堂之上干预的越来越多,皇上不能再坐以待毙,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自己一般无能,他要为儿子创造一片崭新的天地,一个干净的朝堂!
他拉拢了根基深厚的孙太妃娘家定北伯府,宠爱孙家女,偏疼二皇子,不过是为了让孙家看见一线能与沈家一争高下的希望。
如今他成功了,太子已经长大成人,他只想带着他心爱的妻子到处走走看看,领略一下大夏的风光。
可当初,他曾向太后保证沈家享百年太平,如今他食言了,特地来到太后面前忏悔。
窗外,侧耳倾听的皇后娘娘已经泪如雨下,原来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太后听完了也是泪流满面,她伸手扶起皇上,已有些浑浊的眼睛才爱的注视着他:“你虽不是我亲生,也不是我把你带大的,但我们母子却一直相处得很融洽,今日我只问你,沐恩侯是什么罪?”
皇上声音暗哑:“谋逆,助二皇子谋逆。”
太后闻言苦笑,助外人谋逆,自己这个兄长真是蠢到家了,半点父亲的精明都没有遗传!
太后并没有开口求情,这些年沐恩侯做的事已经渐渐地让太后寒了心,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柏桦那个孩子,倒是随了他们姑姑,难得的大义正直。
太后捏捏眉心,开口道:“哀家有些乏了,皇上去看看皇后吧!”
皇上起身,走了几步,背对着太后说道:“儿臣会为沈家留下一脉相火。”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福禄院。
曹公公不得不佩服万岁爷的神机妙算,他掐着时辰进了福禄院,刚好赶在皇后之前,让皇后听到了那番肺腑之言,如今见皇后眼角依旧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云儿,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很想去江南走一走,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去,好不好?”皇上温情款款,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势。
皇后的脸颊红红的,她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这些年来只把自己的爱埋在心底,努力做好一个的皇后,护住自己和孩子,可没想到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两人刚要解开心扉,互诉衷肠,偏偏这时候曹公公不得不来打扰:“启禀皇上,太子带着文武百官在别院门前跪拜,请求皇上回宫。”
皇上的脸瞬间变成了黑炭,他这才刚开始快活,怎么就要被拽回去了,随即臭臭的说道:“跟他们说我不会去,我现在已经不是皇上了,让逸儿处理就好!”
曹公公急得直冒冷汗,他有弯下身说道:“回皇上,太子说您要是不回去,他有句话要奴才转告给皇后娘娘。”
“什么话?”
“太子说他已找到了心爱之人,请娘娘回宫帮忙张罗张罗。”曹公公是颤着心肝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果然皇后听了这句话就急着回宫,还要请太后一起回宫,太子大婚可是件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
皇上也只能黑着脸回宫了。
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二皇子的谋逆事件擦屁股了,现在大理寺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只能先杀一批,流放一批,再放一批,至于定北侯和沐恩侯被判了斩立决,其家人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涉及的官员有的被流放,有的只是被罢官,
二皇子得了癫狂之症,被贬为庶人,终生幽禁。惠妃孙氏被赐了三尺白绫,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再见皇帝一面。
“臣妾就是想问问皇上,你的心里有没有过臣妾?哪怕一丝也好。”孙氏声音凄婉,由于冷宫里却衣少吃,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皇上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些就是你这些年来的罪证,你残害皇子嫔妃无数,数次陷害皇后太子,甚至意图毒杀太后,你这样的蛇蝎妇人,我又怎会放在眼中?”
孙氏的所作所为底下人都吐了个干净,皇上看完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要不是他派人守护者皇后和太子,要不是云儿机警,皇上一阵后怕,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是皇上就没有错吗?要不是你一直扶持孙家,宠爱臣妾和诚儿,臣妾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吗?臣妾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皇上的错!”孙氏撕心揭底,要不是两个宫人拦着,都要扑倒皇上身上去了。
“我不过是姜太公垂钓,愿者上钩罢了!”皇上冷冷的丢下一句,转身走了,竟是再也没看孙氏一眼。
孙氏哀嚎一声,突然挣脱了拦着她的宫人,碰柱而亡。
皇上心中烦闷,挥散了侍从,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行走,边走边回想往事,那时候他在朝堂上被老沐恩侯压的喘不过气来,朝堂之上唯一能帮他说话的只有老荣国公,可偏偏老国公是个武将,一番争执下来,总是被老沐恩侯说得哑口无言,几次下来,朝会几乎成了老沐恩侯的一言堂。
皇上暗中扶持的势力都还比较薄弱,难成气候,只能选一股与沈氏旗鼓相当的势力与之对决,而后宫选秀则给了他这个机会。
当时皇上选中了几股势力,对这几家的娘子便多些宠爱,在朝堂之上也对这几家这颇有照顾,但后来孙氏之所以会脱颖而出,除了因为她那个好大喜功善钻营的哥哥以外,还有就是孙氏的善妒,她几乎陷害过每一个得到皇上宠爱的女子,但同时也为皇后抵挡了其他女人的陷害。
当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只是个摆设的时候,谁还会再去招惹呢?
不知不觉间皇帝走到了熟悉的角落,冷风一吹,墙角的寒梅散发着阵阵幽香,皇帝缓过神来,才看到凉亭里站着一人。
“云儿,夜里风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皇上想把斗篷脱下来,替皇后穿上,但又觉得把皇后拢在怀里更加有情调。于是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之后,才把皇后拥入怀中。
远处跟着的曹公公看的眼角直抽,他怎么觉得从昨天开始,皇上就变了一个人?
皇后许久没有和皇上这般亲近,还有些别扭,那皇上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她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舍不得出来。
帝后二人都没有说话,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不过一会儿御花园就笼罩在雪雾之中了。
皇上轻轻地用着皇后,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哥哥一家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送回山东了,在那里他们会以新的身份生活,云儿,我这样做,你可还会怨我?”
皇后抬眸看了一眼皇上,想起当年洞房花烛,皇上掀起盖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云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你可欢喜?”
皇上这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与当年几乎完全重合,只不过眼前的人多了几道风霜罢了。
皇后轻缓的摇摇头,一脸真诚的笑了笑:“以前哥哥曾来找过我,希望逸儿能娶沈家女为妃,将来像我一样做皇后。我问过逸儿,可逸儿说他想找一名心爱的女子为妻,我答应了。因为我不希望沈家的女子再像我一样孤零零的生活在这宫中,靠数地砖过日子,可哥哥却一直没有死心。现在好了,沈家的女孩不会再为了权利嫁进宫中。”
皇上的心里涌现出无比的愧疚,他真是混蛋,让云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搂住皇后的双手不由得紧了紧,哑声问道:“云儿可曾后悔嫁给我?”
“没有。”皇后回答的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似乎是怕皇上不信,又补充道:“就是这几年,你对我愈加冷淡,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皇上,是我真心爱的人啊!支撑我走过这些岁月的,除了一双儿女还有就是你曾给我的那些美好的岁月。”
皇上听到这句话,激动的浑身发抖,他的云儿也是爱着他的啊!
“当年,能嫁给你,我十分欢喜。不是因为爹爹说嫁给你将来能做皇后,而是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那时候的皇子府,只有你我二人,你总是对我体贴入微,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可后来进了宫,你成了皇上,真的封我为后,可我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你突然间就变得陌生起来,不再是以前皇子府里和我嬉闹的六皇子了,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倔强的少年了,再后来我就只有初一、十五才能见到你,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住在中宫,即使冬日的火龙烧得再旺,被窝里都是冷的。”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以后我日日都陪着云儿,给云儿暖被窝。”皇上的嘴角拂过皇后的两鬓,低声的保证着。
岁月静好,两人再没有言语,只静静地相拥,默默的赏着雪景。
曹公公一干人躲在假山的避风处,浑身湿淋淋的,已经动麻木了,可就怕一会儿帝后有个什么需要,跟前没人照应,都不敢走,眼巴巴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