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如的到来让晓遥那颗慌乱的心踏实了许多。只是见这进宫的手续太麻烦,二姐只能隔三差五地来看自己,晓遥多少有些不快。为了能让二姐时刻都能进宫,她特意去英华宫求中元。
见晓遥主动来求自己,中元欣喜万分,对她的所求当然不会拒绝。闲扯几句,他随即召来赵宫赞和韩德全,吩咐下去今后陈家二小姐可以随时进宫探望晓遥,不光是思如,所有陈家女眷都可以随时来喜顺堂,羽林军和内务府不得阻拦。
看一切安排妥当,晓遥颇有些感激地望着中元。中元也是第一次从她那双美丽的杏眼中读到了万种风情。他暗自欢喜,思忖终于做了一件能讨好晓遥的事。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晓遥便起身告退。临走时,中元告诉她,思如是去过洋人地界的,她说的一些话不可当真。
微微一怔,晓遥倏然闹不懂了。那洋人的地界是一番什么景象呢?为什么去过那里的人说的话便不可信?难道那里和大越的风俗都是相反的吗?
带着莫大的好奇心,当她把这些疑惑都说给思如的时候,思如只是淡淡一笑。轻启朱唇,她告诉妹妹这个世界很大,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大多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形形色色,风俗迥异。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这样一个国家,那里没有皇帝,没有贵族,有的只是人人平等,民主自由。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男女自由相爱。
听得心驰神往,晓遥觉得二姐说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男女自由相爱,任何人不得干涉,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自己和非离在那里自由自在生活的场景,她脸上不禁露出甜蜜的神情。
“二姐,我想去那个地方哦!你带我去好不好?”拉扯着思如的衣袖,晓遥左右摇晃起来。
思如心头一紧,面带焦虑地看了一眼妹妹。她不是不想答应晓遥,只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把妹妹安置在宫中的用意。如今妹妹还有这般想法,究竟是真的天真还是装糊涂?
“遥遥!”叹了口气,思如摸了摸妹妹那消瘦的脸颊,“皇帝把你放在这喜顺堂的用意难道你不明白吗?父亲由一个连薪俸都发不出来的小小主簿到如今一跃成为礼部侍郎这样的重臣,其中的奥妙还不都在你!”
听二姐这样一说,晓遥那方才还幸福甜蜜的脸上忽然变得愁云密布。是啊!二姐说得对,自己将来必是在这深宫里,这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可是这样的命运是自己想要的吗?听琳姐姐说,皇上如今已有了十六个女人,即便平均起来,她们每个月能见到皇上的日子还不到两天。像琳姐姐如此色艺双绝的女子,几个月难见皇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更别提那些不得宠的后妃了。
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这恐怕就是自己今后的人生写照了吧!
忽然又想起非离,她憧憬如果非离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办呢?闯进宫禁,把自己救出去,然后一起回到他的草原上!
一定会的!
那日在来雨轩的废墟里并未发现非离的尸身,也就是说他是生是死还未有定论。
越想越激动,晓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暗下决心,她告诉自己无论怎样都要等着非离。他生,自己和他浪迹天涯;他死,自己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中元这几日心情不错。袁辰星坐镇阳江,使曼云陀不敢正视关内;大越这一年又无灾荒,地里的粮食又大丰收,朝廷的收入也随之增加,如今户部的库平银已达两百余万两,虽然还不够延兴帝时的一半,但维持现有的开支已是足够了。
眼下内忧消毕,外患渐息,除了周师傅和陈继善略有些摩擦外,天下真可谓是平安无事。中元想,这难得的太平日子应该与佳人共度才好。
虽然时常能去喜顺堂看望心上人,可那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入宫也快两个月了,晓遥内心究竟怎么想的中元一时还拿不准。她是否接纳目前的一切,是否还想着非离,都还不得而知。
给陈继善加官进爵,让陈晃入上书房,准许思如随时进宫,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常人看来都是天大的恩惠,然而这些看起来仿佛都没有打动晓遥的心。
究竟怎样才能让晓遥感受到自己这颗炙热的心对她的期许呢?
中元忽然觉得这件事很难,比对付曼云陀还难。
这日用过晚膳,他派人去喜顺堂去唤孟祥童。屏退屋中的宫女,小楠在一旁似笑非笑。
中元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笑中有意:“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搁在心里憋出病来!”
上前斟了一碗茶,小楠轻声笑道:“奴才见万岁爷自打南边回来,这心思就一直放在喜顺堂上。隔三差五地过去不说,还总是从那里带回喜怒哀乐。弄得每次您回来前,奴才们都得事先问问小童子万岁爷在喜顺堂开心不开心,不然万一万岁爷本来就不高兴,我们再看不出火候,那岂不是找倒霉么?”
中元听罢咧了咧嘴,无言以对。小楠虽然说得对,可他却并不觉得好笑。堂堂一国之君,喜怒哀乐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所左右,怎么说都是可悲的。
轻叹一声,小楠并没有住嘴的意思。见屋子里光线有点暗,她便出去添了一盏灯来。
“开始我还以为那喜顺堂来了什么仙女,不然怎么会把咱们万岁爷迷成这个样子?前儿我偶过景阳宫,发现一个娇美的女子正和琳姑娘跳舞呢。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万岁爷的念想啊!不过还真别说,那姑娘确实挺有仙气儿的。我们这帮俗人和人家一比,简直无地自容啊!”
小楠话中的味道中元竟丝毫没有听出来。微微颔首,他认为小楠说得是实话,是由衷的赞美。
因为在他心中,晓遥就是仙女下凡般的。
他忽地起身,有些兴奋地握住小楠的手:“小楠姐姐!你说得一定是真心话!她就是天上的仙女,是我内心的归宿!”
“可是……”小楠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见孟祥童从外面走了进来。
“给万岁爷请安!”
小楠的脸腾一下子红了。她甩开中元的手,转身退了出去。
“起来吧!”望着小楠的背影,中元回坐到椅子上,“晓遥姑娘用过膳了么?”
“回万岁爷,刚刚用过,这会子正和思如小姐说话呢!”
“哦?思如在?”翻翻白眼,中元忽地计上心来,“小童子,你回去盯着点,若是思如要离开你就把她悄悄领到这儿来!”
孟祥童领命回到喜顺堂,见思如正和晓遥道别。他急忙转身躲在院门后,待宫女送思如出门才悄悄跟了上去。
“思如小姐请留步!”
此时天色已暗,忽听身后有人叫自己,思如吓得身子一抖,忙一转身,见是孟祥童,便松了一口气。
“孟公公,你想吓死我啊!”
往前走了几步,孟祥童满面堆笑:“岂敢岂敢!方才奴才被皇上叫去,回来时见小姐已走,便紧赶慢赶地追了过来。”
“追我?”思如一愣,“有什么事吗?”
孟祥童没有答话,而张望四周。思如见他鬼鬼祟祟,心中更加疑惑。
“到底什么事?不说我可走了!”
孟祥童看周围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奴才没什么事,是我们万岁爷要见小姐。”
皇上见我干嘛?
思如虽然有些糊涂,可圣意难违,便只好莫名其妙地跟在孟祥童身后。
皇帝寝宫灯火通明。思如虽时常进宫,但除了喜顺堂和太后的福宁宫外再没去过别处,今日见英华宫如此富丽堂皇,便不由在心底赞叹起来。
进了宫门,她不禁心中打鼓。虽说常来喜顺堂,但到底未见天颜,如今就要面圣,她怎会不惊慌呢?
中元倒是很和蔼,见到思如微微一笑,伸手将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
忙双手接过,思如只见纸上写着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思茹。
好秀气的字啊!看了片刻,思如不由暗自叹道。
“是这两个字吗?”
“是‘如果’的如!”
“哦!朕又写错了。”眨了眨眼,中元有点小失落。他暗自悔恨自己怎么总把陈家人的名字弄错呢?
听孟祥童轻轻咳嗽一下,思如这才回过神给中元见礼。中元淡淡一笑,说了声免礼,又命人赐座。
二人坐下,中元抬眼细细端详思如,但见她皮肤白皙,双眸清澈,一对柔嫩湿润的朱唇在烛灯的照射下闪耀着慑人心魄的光泽。一副西人打扮的她,虽不如晓遥清纯,但浑身上下却透着另一种美,一种甜甜的美。
中元暗忖如此秀丽的一个女子,怎么就嫁给了洋人呢?难道我大越无人能配得上她了么?
“不知皇上召臣妾前来有何圣训?”
思如的一句话打断了中元的胡思乱想。扭头看向窗外,他苦叹一声,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全都说了出来。
思如听罢,淡然一笑。她有点意外,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会因一个女子而如此苦恼,也吃惊于皇帝对自己的妹妹如此用心。
“皇上,晓遥与臣妾乃一母所生,因此她的脾气秉性臣妾是很了解的。她性情倔强,认准的事不管怎么都会坚持到底,谁劝也没有用。她若是心里有皇上,自然水到渠成,若是没有,恐怕任何手段都不会逼她就范的。不过……”
“不过什么?”见思如略有停顿,中元满心期待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回皇上,不过好在她心里还没什么人,皇上只要真心对她,臣妾想定会金石为开的。”
思如不知数月前阳江城发生的事,因此这般出言安慰,但中元却对此心知肚明。任凭来雨轩那个英俊高大的小伙子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眉头一皱,满脸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