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霖坐在自己屋内,怎么都心慌,没多久,就又出了门。结果刚到长乐宫门口,就看见几个人抬了具尸体出来。
“这是怎么了?”她着急拉住一人问道,那个小太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在嘲讽:“能怎么,惹公主生气,被勒死了呗!”
“什么?”赵雨霖惊恐,竟有些恍惚,呆在了原地,那几人见她没有动作,便兀自走开,匆匆埋尸去了。晚风凉透了人心,偌大的宫殿,只剩一个萧索的影子,赵雨霖一步一晃地走向灯火阑珊处,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
“死丫头,你眼瞎了?”来人正是宋含章,披着一件白狐斗篷,一脸的怒气,身后提灯的宫女缩着头,看上去小小的,十分可怜的模样。
赵雨霖眼神空洞,仿佛是在注视着她,又仿佛没有在看她,宋含章不满地揪住她的耳朵,狠狠一拧:“问你话呢,哑巴了?”
赵雨霖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杏眼朦胧,似有千般怨,万般苦,宋含章一愣,便慌忙松了手。
“弄疼了?”她问。
不答。
“好了好了,回去睡吧。”宋含章不耐烦地拉过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
赵雨霖微微发抖,轻轻咳嗽了几声,宋含章蹙眉,解开自己的斗篷,给人披上,顺便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哄着:“行了行了,别哭了,大晚上天凉,小心咳疾又犯,折腾得睡不着!”
赵雨霖咬咬牙,想将斗篷脱下,还给这人,却被宋含章按住,瞪了一眼:“这是新的,我没穿过!”
赵雨霖有些莫名奇妙:“你哪件衣服不是穿几次就给我?新的旧的,我又不讲究。”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宋含章就急红了眼,呵斥道:“让你穿就穿,哪来这么多废话!”
赵雨霖垂下眼眸,终究是不敢吭声,缓缓地往回走。宋含章就走在她右手边,仍然是那么高贵的样子,鼻梁高挺,嘴唇微翘,像极了她过世的母妃。在赵雨霖还是赵家小姐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还是某个年节,被母亲抱在怀里,带到宫廷中,陪着这些王公贵族的孩子一起玩耍。小小的她性格安静,长相讨喜,加上父亲位极人臣,那些王妃夫人不论真心或是假意,都会夸赞她几句。唯有那个衣着最华贵的,领着个小公主,冷冷地笑了她一句:“基本的礼数都不会,这叫大家闺秀?”
年幼的赵雨霖听不太懂,只觉得那人脸色一点都不好看,非常吓人,母亲似乎没有答话,只是搂着她,给她喂了一块点心。那天所有的记忆都已十分模糊,唯独那位的神情印象深刻,狭长的丹凤眼透着露骨的怨恨,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天,没有对她行礼。为什么没有行礼呢,赵雨霖想了许久,可能是在母亲眼里,这个出身卑微的妃子,远比不得丞相夫人体面。
“你在想什么?”宋含章见她走一步,顿一步,神思恍惚,不由地问道。赵雨霖轻笑:“我在想,头天认识你,是什么样的情形?”
宋含章冷哼:“有什么好想的,你爹忤逆陛下,株连九族,念在你年幼,就留了条小命,做了我贴身侍女。”
“不是。”赵雨霖摇摇头,“我们应该更早就见过面了,但我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那你确定,你记得的那个人就是我?”宋含章一脸的冷漠,赵雨霖叹了口气:“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一个人,和你有点像,但又不是特别像。”
“哪里像,又是哪里不像?”
“都很凶。”赵雨霖一说到这个,就想笑,“但是她凶我,我不怕,你凶我,就很害怕。”
宋含章心情有点微妙,撇撇嘴,追问道:“为什么?”
“我不认识她,没什么好怕的。”赵雨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叹道,“可你一生气,就像真的不要我了。”
就会像勒死那个小太监一样,轻轻松松弄死我,如同一只蝼蚁,轻贱而卑微。
宋含章不满地咂咂嘴:“放心,你死了我也会追到阎王殿上,把你弄回来的。”
“那还是算了吧。”赵雨霖说不出是悲是喜,只能无力地笑着,一路无话。等快到自己的住处时,宋含章忽然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来吗?”
“我要是问了,你会如实回答我吗?”赵雨霖抿抿嘴,将身上的斗篷脱下,重新给人披上,温柔地说道:“回去吧,不早了,明天早上我去叫你。”
“你不气了?”
赵雨霖微微一愣,方才消解些许的心酸又再度上涌:“我生气,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倒是我,先前说话狠了,白白连累一条性命。”
宋含章扭过头去,不快:“脏了我的衣裙,难道罪不至死吗?”
“那我顶撞了你,是不是要拉出去五马分尸呢?”赵雨霖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惴惴不安,她惶惶戚戚,有朝一日,会不会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宋含章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道:“可能吧,谁知道呢?”
早该猜到了,赵雨霖哆嗦了一下,她问出这个问题,真是可怜。
“回去睡吧,别误了明天的时辰。”宋含章懒洋洋地命令着,却抬脚便走,赵雨霖半倚在门上,呆呆的,有些出神。
悲欢离合总无情,徒留伤心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