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汴临也有几天了,晓遥整日愁眉苦脸。看着爹娘、弟弟和丽媛整日里眉开眼笑,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的想离开阳江,巴不得有朝一日能到这天子脚下走走,可是如今身在繁华如愿以偿却没了往日的欢笑。看着这豪华而又陌生的院落,她甚至有点想念阳江那个乱哄哄的地方,想念来雨轩,想念那片令人心驰神往的青草地。
那日皇宫设宴,桌子上全是她之前从来没见过的美味。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放眼望去,她只觉整个大殿乱嗡嗡的,眼前全是推杯换盏和丹墀上暧昧的目光。
那家伙竟然是大越的皇帝!
想起往昔在阳江和他请教诗词作对的情形,晓遥彻底凌乱了。他怎么能是皇帝呢?虽说彼此为一墙之隔的邻居,可他如此恩待自己一家,究竟还有什么目的?这座比起阳江那个破乱的院落不知奢靡多少倍的豪宅,想来也不是那么好住的吧?
轻轻叹了口气,晓遥脸上的愁云愈发地浓重了。
不知什么时候,陈晃悄悄来到晓遥的身后。见姐姐愣神,他便恶作剧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晓遥惊得身子一抖,回头见是弟弟,便忍不住嗔怪道:“你怎么可以故意吓我哦?”
“你在想什么?”绕到晓遥身前,陈晃对她咧了咧嘴。
看着弟弟天真的笑容,一股莫名的悲伤不禁涌上晓遥心头。她忽然很想回到从前,回到晃儿这个年纪。那时候自己无忧无虑,那时候自己还不曾认识非离……
“你什么时候入上书房哦?”收起转瞬即逝的嗔怒,晓遥摸了摸陈晃的头,眼中尽是数不清的关切。
“爹说这几天就可以去了。”
看着陈晃的不以为然,晓遥不由点点头,心想着若是弟弟能学有所成,将来为官作宦也不枉自己一家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拉住陈晃的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要用功哦!不要辜负了爹爹的一片苦心。”
皇极殿内,几个重臣站在龙书案前,神色各异。这是皇帝回宫后,第一召见他们。
有太监搬过几把椅子,中元让他们都坐下。
“这段时间周师傅辛苦了!”瞧着周正儒,中元从心底升起一丝感激,“朕几次微服出宫,朝中大事小情全都仰仗着周师傅,若没周师傅日理万机,恐怕这天下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领受着皇帝的赞赏,周正儒心中竟拂过些许不悦。皇帝在阳江的荒唐举动早已传遍朝野上下。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放下万圣至尊,去和一个小青年单打独斗,不仅孤身涉险,还惊动了苗人,闹得岭南关精锐尽出,差点和曼云陀决一雌雄。
不过那毕竟是皇帝,即便再出格,自己这个当臣子的也不好指责,只能趁势落篷。
“圣上言重了!”略微欠了欠身,周正儒算是谢过皇帝的美言,“微臣身为宰相,理应为圣上分忧解难。只是……”
说到这,周正儒抬眼看了看中元,见他还是和颜悦色便继续道:“只是圣上贵为一国之君,凡事都应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逞一时之勇。”
这句话说得一旁曲言、汪东升和于铁等人好不自在。屏住呼吸,他们都担心皇帝会受不了教训而龙颜大怒,一个个都为周正儒捏把汗。
然而出乎众人所料,中元不但没生气,反而讪笑了起来:“周师傅教训的是,朕都记下了。”
目光一闪,众人无不暗自佩服。一来是折服于皇帝心胸宽广,虚怀纳谏;再者也是赞叹周正儒与皇帝的师徒之情非同一般。
这段时间朝中并无大事发生,君臣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便各自散去。
回到英华宫,中元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始坐卧不安起来。看着小楠端过茶点他也没用,只是皱着眉头,不住地叹气。
虽说陈继善一家已到了京城,但这前后数日里只有给陈继善接风那天见过晓遥一面,此外再无机会。
孤身赴险也好,恩宠陈家也罢,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心上人。若不能与她日日厮守,这一切的努力岂不白费?
下道圣旨把她召进宫来倒是容易,可是召来做什么呀?
直接做嫔妃?
不行。
他知道晓遥的脾气,不愿意的事情即便去死也不会做,如果强摘瓜果必定适得其反。
可就这么袖手旁观,那得何年何月才能拥有晓遥呢?
思来想去,中元毫无主意。长夜漫漫,他睡意全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只盼着早朝后独见陈继善再作商议。
这日的早朝出奇地短,除了周正儒唠叨几句外,其余人等皆无本上奏。没一炷香的功夫,殿头官便喝退朝。
瞪大眼睛,中元在朝臣的背影当中寻找着陈继善。可是直到众臣散去,他也没发现陈继善那肥硕的身影。
“陈继善呢?怎么没来?”微微一怔,中元扭头问站在一旁的韩德全。
翻了翻白眼,韩德全小心答道:“回皇上!方才陈府的家人来告假,说陈大人他躲出去了。”
“什么?”一时没明白韩德全的意思,中元傻愣愣地看着他,“躲出去了?躲哪儿去了?”
“回皇上!陈大人在老家欠下不少赌债。债主们听说他入朝为官,纷纷进京要账来了。嗯……陈大人为了躲债,逃到太原王府上去了。”
堂堂朝廷命官竟被赌徒追得不敢露面,真是闻所未闻。诧异地看着韩德全,中元沉声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大概几百两的样子吧!具体的奴才也说不上来。”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把那些人打发走,朕今晚务必要见到陈继善,明白吗?”似乎也找不出应对的办法,中元竟把这差事派给了韩德全。
见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韩德全直为难。虽说只是打发几个赌徒,可皇上也没说给钱,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那些债主走人呢?几百两也不是小数目,那些人大老远地来一趟,不拿到钱怎会善罢甘休?
惆怅地出了皇极殿,韩德全迎面碰上个小太监,抬眼一看,竟是自己的干儿子内承运库掌管丁宁。
这丁宁二十出头,身材高大,而且脑子好使,颇有主意。由于擅于钻营,所以他深得韩德全的赏识。
有总管大太监的照应,丁宁的仕途平步青云,从一个干杂活的太监一举成为内承运库的掌管,凭的只是韩德全的一句话。因此乖巧的丁宁对这个干爹也是孝敬有加。
“干爹在上,孩儿这厢有礼了!”远远地看见干爹一脸愁云的样子,丁宁赶忙过来问安。
看见丁宁,韩德全也是眼前一亮。他知道这个干儿子足智多谋,心想若是把这件事交给他,或许能办得顺利些。
伸手把丁宁搀起来,韩德全假装嗔骂道:“猴崽子!不好好在库里待着,跑到前殿来干什么?”
“嘿嘿嘿!”看着干爹脸上聚在一处的皱纹,丁宁讪讪一笑,“这大热天的,孩儿怕干爹累着,特来迎一迎!”
说着,他伸手搀着韩德全的胳膊就往前走。
“还算有点良心!”
“干爹,孩儿方才见您面带忧愁,出什么事了么?”
见心境已被丁宁洞察,韩德全不由叹了口气,将方才大殿上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听罢微微一笑,丁宁的神色是那么的不以为然。
“猴崽子!你笑什么?又有主意了不是?”
听干爹发问,丁宁忙敛住笑容:“干爹,您信得过孩儿吗?”
“废话!”白了丁宁一眼,韩德全伸出兰花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你爹我这几个干儿子里,就属你鬼主意多了!”
“嘿嘿!干爹谬赞了!信得过孩儿就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得了!”
见丁宁大包大揽,韩德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尽是不信任。
“我可告诉你,这可是皇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你我二人有享不尽荣华富贵,办不好咱爷俩的命可都没了!”
“干爹诶!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坑谁也不能坑您啊!”造次地拍了拍韩德全那肥硕的肚子,丁宁淡然一笑,“您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得了!”
“那得!”一想也别无他法,韩德全暗忖倒不如让丁宁先试试,“既如此你就可要办好了呀!这件事若是了了,干爹我先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