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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岁安

2017-04-06发布 2922字

东海以西九百九十里处,有一小国,名曰琥国,盛产翡翠珠宝,富甲一方。琥国辖下有一城池,唤作佩城。佩城虽小,然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客络绎不绝,因此酒楼林立,热闹非凡。一到晚上便是红烛罗帐,莺歌燕舞,的的确确一个醉生梦死的温柔乡。而在这温柔乡中,最具影响力的,就是城中声誉最高的春风得意楼。

此楼建于平安六年,迄今已是五年有余,现任楼主林岁安,看模样年仅二八,生的一双黑白分明桃花眼,浓淡相宜柳叶眉,唇红齿白,笑起来灿若春光。见过她的人都分外惊奇,谁家的姑娘有这胆量,混迹于喧闹嘈杂的市井之中?可又见她形单影只,想必家人皆已不在,否则也不会许她这般胡闹。

林岁安初露锋芒的那些日子,街头巷尾,流言不绝。而如今,名声在外,无人敢造次。心情正好的她便坐在屋内,专心致志地烤着美味的地瓜。身上只着了几件单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拖到脚后跟,连发带都懒得系上。一旁坐了个年纪稍小的少年,白发及肩,竖着一双肉乎乎的耳朵,打着瞌睡在背书。

“滋——”地瓜开始冒油,热乎乎的香气就开始升腾,林岁安用火钳挨个儿翻了个面,随手抓了一把松子,就剥起来吃。少年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屁股下的尾巴毛不小心扫过林岁安放在一旁的火钳,疼得他一个机灵,嗷地一声叫出来。

“叫什么叫,书背完了?”林岁安看着装腔作势,抱着尾巴满地打滚的人儿,漫不经心地责问着。

少年委屈,嗫嚅道:“小桃姐姐,我已经背完了。地瓜还没好么?”

“快了快了。”林岁安又吃了几个松子,才掸掸衣服,伸了个懒腰,道,“花椒宝贝儿,你好好读书,不能浪费你这副皮囊啊!腹有书香气自华知不知道?”

花椒捂着耳朵,躺倒在地,说道:“我不听,我只想吃东西。”

林岁安也没有太大的反对,这毛狐狸小,管着也是烦,就任由他去了。于是便顺手递过去一把松子,道:“哝,先吃吧,过会儿地瓜就好了。”

“好,谢谢小桃姐姐。”花椒这才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去剥松子吃。吃了没一会儿,林岁安就就觉烦渴,便差人去煮茶。不想刚打开屋门,就给冻回来了。

“我的亲娘啊,外头怎么这么冷,我在九天之外都没这么冷过!”林岁安哆哆嗦嗦去找衣服穿,胡乱裹了几件袄子,就又坐在地炉旁边,大声嚷嚷着:“来人呐!你们的楼主快要渴死啦!”

花椒见怪不怪地继续吃着东西,没一会儿就有人赶过来敲门。

“楼主。”是个暖暖的小姑娘,花椒脑袋里迅速飘过一个人脸,大概是小绿。要说这林岁安取名真随性,红红绿绿,花花紫紫,心里高兴怎么来,还好她的名字不是自个儿取的,不然,这春风得意楼的脸面,早就挂不住了。

“给我煮点茶水来。”林岁安吩咐了下去,门外的人应了一声,起身下去了。趁着没外人,花椒又巴巴地黏上去,问道:“小桃姐姐,我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岁安摆摆手:“看地府的办事效率咯,谁知道那帮子饭桶行动能力怎样?我懒得去交涉,才让多多过去的。”

花椒想了想,仍然不解:“可是姐姐,府君大人那么关照你,那些人更应该给你点面子才是,怎么还拖着呢?”

“唉,这就是人心叵测啊!”林岁安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她才不会说其实是因为怕冷,不想离开这安乐窝,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花不寿下地府去了。那小福神一根筋,不会说话自然要有些时日,但念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他应该不会责怪自己。因此林岁安便放心大胆地偷着懒。

“是吗?”花椒的耳朵微微一动,表示他正在认真地思考问题,“可是,府君大人对你是真好。”

“唉,宝贝儿,今天呢,姐姐再教你一个成语。”林岁安张了张嘴,一字一顿地念道,“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花椒跟着她念了一遍,觉得颇有深意。

“楼主,茶来了。”门外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窈窕绰约,林岁安唤道:“进来。”

“放这儿吧。”她抬抬手,就准备挥退来人,瞟了一眼那个送茶的孩子,忽然停了一下,问道,“你多大了?”

“十五。”

“这么快都十五了?”林岁安撑着脑袋思量了一会儿,她怎么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罢,毕竟这是人间,韶光易逝,于是她又懒懒地问道:“舞学得如何?”

“师父说,差不多可以挂牌演出了。”

恭敬谦卑的语气让林岁安很满意,她若有所思道:“那成,等过了年,就去记名造册吧。”

“多谢楼主。”小绿恭敬地行了个跪拜之礼,林岁安笑道:“不谢不谢,我还指望着你们收益呢!”花椒撅撅嘴,不敢苟同。小绿再次拜谢,便下去了。林岁安正式开始她的吃瓜大业,可惜没咬几口,就来了个人打岔。

“楼主!楼主!”

伴着急促的呼唤声而来的是前头掌柜荞麦,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本应端庄的年纪,却因胆小,遇事就容易慌张。这会儿更甚,头上盘着的发髻都稍稍歪了。

“什么事儿啊?”林岁安嚼着地瓜,不满地问道。

“有客人喝醉了,得罪了燕姑娘,姑娘不高兴,就让几个护卫拿住了人,扬言要将他的双手砍下来,拦都拦不住。”荞麦一口气说完了来龙去脉,林岁安冷笑:“我当什么事儿呢,不就一双手么,燕茴高兴,就随她去。”

“哎呀,楼主,那可使不得!”荞麦吓得急忙凑过来,劝道,“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第三次了,您若是再不管,谁还敢来我们楼里?”

“第三次?”林岁安皱眉,“先前怎么没人来禀报我?”

荞麦顿时一愣:“楼主不知道?”

林岁安斜睨了她一眼,道:“走吧,带路,我去问问燕茴。”

“哎,好好好。”荞麦赶紧扶她起身,林岁安随手拔了她头上一根簪子,给自个儿绾上,笑道:“回头还你。”

“楼主哪里话,荞麦求之不得呢!”

林岁安轻笑,不再回话。

等到了前头一看,两拨人正在厢房对峙。楼里的护卫排排站,最中间坐了个横眉怒目的红衣姑娘,端着架子,见了林岁安也不行礼,只轻飘飘斜睨了她一眼,便不作声地踢了一脚脚下断弦的琴。

林岁安就笑了:“是谁惹我们燕姑娘这般生气呀?拉出来让本楼主长长眼!”

“不在地上躺着么?”燕茴又是一记白眼,林岁安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可不,地上正歪歪扭扭地躺着三四个年轻人,俱是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其中一个衣服华贵些的,还眯着核桃大小地眼睛,盯着前来看热闹的林岁安。

“哟,这不是隔壁王家的公子吗?怎么成这副德行了?”林岁安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啧啧,”林岁安微微摇头下手还真重,这张脸差不多是毁了,不由地惋惜,叹道,“王公子怎么不长记性呢,前车之鉴摆在那儿,这会儿怎么还来招惹我家姑娘?”

那被戏谑的年轻公子呜呜呀呀地说着话,似乎颇为愤怒,林岁安眸中寒光一闪,道:“今天林某心情好,不欲与公子结怨,还望公子体谅林某一番苦心。”说罢,她便起身,对着后头的护卫道,“送王公子回府,有事再来回禀我。”

“把他的手留下。”燕茴轻描淡写地说着,正准备动手的几个护卫一愣,面面相觑。林岁安不悦:“愣着做什么?想抗命不成!”

“他轻薄我!”燕茴忽然拔高了声线,一下子激动起来,“你都不管吗?”

“入了我春风得意楼,就要守我这楼里的规矩!”林岁安喝道,“他轻薄你不假,但你把人打成重伤,已是两清,还要那双手作甚?下酒菜吗?燕茴我可告诉你,平日我宠着你,可不是让你这般胡来的!来人,送姑娘回房!”

林岁安也来了气,燕茴平日骄纵了些,只是看在她是楼里的头牌,赚了不少银钱,也就由着去了,万万没想到竟养刁了脾气,敢跟自己顶嘴!燕茴见林岁安当真动了气,竟也服了软,摔门而去。

“荞麦,这里你处理一下,我去和燕茴聊聊。”林岁安忍着怒气,温言吩咐着,荞麦低低地应了一句,便送走了这位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