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继善一家急得团团转时,晓遥却自己回来了。
原来昨夜一气之下离家后,她便向来雨轩跑去。一路上,她的心都乱乱的。非离对自己的绝情,父亲将自己输给别人,这一切倏地压过来,让自己几乎透不过气。
想起往日与非离的种种情愫,她不禁潸然泪下。望着空荡荡的街路,她下定决心,此番必让非离回心转意,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如若不然自己便死在他的身前。
打定主意,她的脚步更快,谁料刚转过一个街角,竟远远地看见几个苗兵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那些该死的苗人怎么又出现在城里了呢?
心头一沉,她赶紧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听着脚步声不远反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若是被苗兵发现,那便真的再也见不到非离了。
正六神无主之际,她眼见身旁有一口枯井,便灵机一动藏到井中。
这口井已废弃很久,井壁全是沙土,脏兮兮的,只有一根烂掉的绳子搭在井口。晓遥紧紧拽着这根绳子,尽量让身子往井底下落,如此好能藏得深一些。
在井中隐藏片刻,她便听见那几个苗兵的说话声。那些苗兵在井口嘀咕了一阵,便不知去向。晓遥刚听得脚步声渐小,便用力拽绳子向上爬。哪知下去容易上来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在快要摸到井口的时候,她却被远处突然传来的阵阵巨响吓得松开了手。
万般惊恐中,她试图抓紧绳子,可是那绳上的刺竟把她的手划出一道道口子,让她不敢再去触碰。虽是如此,可她还是咬紧牙关在最后一刻握住绳头才没有跌落井底。
爆炸带来的阵阵气流震得她四处碰壁,头上的钗也不知掉在哪里,头发散乱着挡住了脸,身上的衣服刮在井壁,尽是破洞。
好容易等到爆炸平息,她才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出井口。可刚一抬头,眼前的景象便让她不寒而栗。
街路上到处都是碎砖破瓦,还有许多粗壮的树枝断折在地。来雨轩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厚厚的烟尘随风飘来,呛得她不住地咳嗽。
心里一惊,她暗想大事不好,便疯一般地向来雨轩跑去。刚转过一个街角,来雨轩的惨状让她停住了脚步。好好的棋社此时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堆焦石。
“非离……”
不由得一声低呼,晓遥害怕非离已遭不测,想跑过去看个究竟。可此时城内的苗兵听到爆炸声响,已不断向这里赶来。晓遥的心跳个不停。她既想早些知道非离的下落,又害怕被苗人发现,只好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任凭焦急、恐惧和伤心的泪水一股脑地涌出眼眶。
苗兵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嗷嗷怪叫起来,接着便发了疯似的闯进来雨轩周围的房子,见人就杀。此刻,晓遥的惊恐已达到顶点。用力地捂住嘴,她尽量不让心中的恐惧脱口而出。
想到待在这里已然不安全,她便撒腿往回跑。可是城内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苗兵,回家的路已被堵住,万不得已她又只好回到那口枯井下。
如今全阳江最安全的地方怕就是此处了。
深夜时分,越军神兵天降,打得苗兵措手不及。零星战斗持续了一夜,晓遥也在井中藏了一夜。
黎明时分,喊杀声渐停。
试探着探出身子,晓遥但见街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这一夜,她又饿又累,又恐又悲,饱尝人间悲凉,用尽全力爬出枯井,已是眼冒金星,四肢无力。然而有心中的信念支撑,她硬是提起一口气,缓慢地向来雨轩挪去。
痛苦的哀嚎不时从道路两旁的屋子中传来,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弄得本就悲痛不已的晓遥更是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来到来雨轩,面前的惨状让她目瞪口呆。
原来的棋厅和后院非离待的独楼已无影无踪,就连那片使自己流连忘返的青草地也被烧得烟消云散。偌大来雨轩只剩下一小堵院墙半死不活地立在地上。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慢慢地露出面容。
晓遥无心惋惜眼前的惨状。她只想找到非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废墟之中,苗人的尸体居多。晓遥一个个地辨认,终于在草地的一侧发现了光叔。
光叔面目狰狞,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看着他面有不甘的遗容,晓遥捂住嘴,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扯下光叔破烂的外衣盖在他的脸上,她回头又继续寻找,可是里里外外全都找遍,并未发现非离的踪影。
“非离!”虽用尽全力发出这声呼喊,可晓遥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微弱。
激战后的四周静悄悄的,连回声都没有。
“非离……非离……”喃喃地念着心上人的名字,晓遥跌坐在地,绝望的泪水已不知第几次打湿了她清秀的脸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非离真的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么?
……
见到女儿回来,陈继善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轻轻抱住晓遥,他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污渍:“遥遥,你去哪儿了?爹错了,不该把你……不过如今都过去了,我们就要熬出头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晓遥虽不知他在说什么,但一夜间的两世为人还是教她紧紧抱住陈继善,把满腔的伤心和恐惧全都哭了出来。
父女二人哭罢多时,陈继善忽然想起皇帝临走时交给自己的那封信,便忙从怀里掏出递给女儿。
晓遥展信观瞧,泪水又一次涌上眼眶。在信中,中元将一切真相原原本本地都讲了出来,毫无保留。
原来非离心中也承受着那么巨大的痛苦!他至死都是爱着自己!
委屈和幸福一齐袭上心头,此刻晓遥真想飞到非离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他,再不分离。然而如今这只能是个不能成真的美梦了。
天已大亮。
袁辰星见万事已毕,正要收兵入关,忽见一兵丁进来报事,说是皇帝从岭南关派人来传旨。
听到皇帝已经入关,袁辰星的悬着的心稍稍放宽。整理了下身上的铠甲,他便与陈继善出来迎接钦差。
接过圣旨,陈继善泣下沾襟。皇帝待陈家太厚了,不仅封自己为礼部郎中,俸禄双倍,还封冯氏为县君,晃儿入上书房读书,一家老小即刻入京。
看着受宠若惊的陈继善,袁辰星倒是十分诧异。因为在圣旨的最后,皇帝要自己想方设法保全阳江,不要再让苗人随意出入。可阳江地处关外,无险可守,再说这么一个破乱不堪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坚守的呢?
然而既然圣意如此,那就不得不遵循。送走钦差,袁辰星随即传下将令,布置阳江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