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半的时候,骆玉赋在朱其昌等人的簇拥之下,来到酒店一楼大厅。
骆玉赋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淡定地问朱其昌:“下午是怎么安排的?”
朱其昌侧脸去看赵顺昌,赵顺昌马上说道:“骆厅长,咱们先去县委党校,我们局在那办了一个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培训班,想请领导过去指导一下。”
“哦,”骆玉赋眉毛一扬,很感兴趣地说:“省委刚部署了这项活动,你们这么快就有行动了。好,过去看看。”
朱其昌听了,紧绷了半天的心暗松一下,心想:“赵顺昌呀,你总算办了一件正经事。”
清山县局办班地点在县委党校三楼的一个教室。常乐一下车,手里拎着照相机,赶紧往三楼上跑,想找个最佳的拍照位置。
常乐进了三楼教室,只见里面已经坐满了清河县局的干部。大伙儿正交头接耳,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常乐站好位置,调好相机镜头,只等骆玉赋一进来,便立刻来个“特写”。
骆玉赋一个人走在前面,估计是经常锻炼的原因,他上楼的速度很快。等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后面跟着的朱其昌他们才刚从楼梯口那边拐过来。
这时,教室里的一个干部走到门口。他不认识骆玉赋,但却认识朱其昌。他扭头看见朱其昌带着一群人从楼梯口走过来,赶忙回头,轻声喊道:“骆玉赋来了,快坐好!”
常乐一听,心想:“坏了!”
骆玉赋就站在教室门口,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他说的话,脸上马上便又晴转多云,顿时恼怒起来。这时,朱其昌他们已经来到了骆玉赋跟前。
骆玉赋生气地说:“好哇,还说搞什么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培训,原来都是装样子给我看的,哼!”说完,手一甩就朝楼下走去。
朱其昌身子很明显地晃了一下之后,赶紧追了下去。
骆玉赋背着手站在清山县委党校大院里,朱其昌紧张不安地走到他跟前。
骆玉赋一脸严肃地问道:“下一站去什么地方?”
朱其昌很紧张地回答:“去,农村所。”
骆玉赋又问:“去那儿干什么?”
朱其昌彻底慌了:“那,您看,去哪儿?”
骆玉赋一摆手:“不去了,越看越让人生气。现在直接去下一个县,你带路吧。”说完便上了车。
去清江区的路上,朱其昌一直捂着胸口,眼睛微闭着。
秦基凡问道:“朱局长,你是不是不舒服,回了清江,我联系一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朱其昌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
秦基凡一路上不停地打电话,安排着晚饭、住宿和第二天汇报会的事情。朱其昌坐在前面,一直不说话。
到了清江区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太行市局其他领导班子成员已在酒店门口等候多时。
朱其昌下车时,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常乐赶紧过去扶他。
朱其昌轻轻推开常乐,说道:“我胃里有些难受。你给我登记一个房间,我先躺一会儿,等好些了再过去陪骆厅长。”
王彬也来到跟前,关切地望着朱其昌。常乐赶紧让王彬去登记,他扶着朱其昌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大约两分钟左右,王彬跑了过来,把房卡递给常乐。两人一起扶着朱其昌,把他送到了房间。
常乐让王彬赶紧到餐厅包间里盯着,以免接待上出现什么闪失。
朱其昌躺在床上。常乐上前问道:“朱局长,我看你这么难受,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朱其昌眼睛闭着,轻轻抬了下手,说道:“不用了,估计中午没吃对东西,有些头昏恶心。等骆厅长吃完休息了,我回宿舍吃点胃药,应该就没事了。”
常乐心想:“朱局长这么不舒服,哪里是吃出来的,明明就是给气出来的嘛。”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王彬进来了。他说:“骆厅长请朱局长到楼下吃点面条。”
朱其昌一听,马上坐了起来,常乐赶紧把鞋递给他。朱其昌穿好鞋后,起来刚走了一步,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要不是常乐和王彬伸手去扶,恐怕他就要朝前栽倒在地了。
这时,秦基凡也进来了,见状忙问:“朱局长,你咋了?”
朱其昌脸色已经发黑,眼睛紧闭,眉头紧皱,嘴唇抿着,表情非常痛苦。他缓缓睁开眼,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卫生间。
秦基凡、常乐和王彬一起扶着绵软无力的朱其昌进了卫生间。朱其昌又用手指了指马桶盖,王彬赶快揭开了盖子。朱其昌把头伸向马桶,像醉酒的人那样干呕了两下。
突然,朱其昌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头猛地向头一伸。“哇”地吐了。
常乐一看,不仅手抖脚抖,甚至连心都抖了。
朱其昌吐出来的竟然是殷红的鲜血。他这一口,竟然吐了多半池子血。
“快打120!”秦基凡朝常乐大喊。常乐回过神来,赶紧掏出手机,快速拨了出去。
三个人把朱其昌抬到床上,焦急地等待着救护人员的到来。
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上来四名医生,简单检查之后,把朱其昌抬到担架上,送往医院。
周子厚、秦基凡、常乐和王彬上了高帅的车,火速赶往医院。
太行市医院抢救室门口,一位医生在门口站着。秦基凡、常乐和王彬小跑着来到门口,被那位医生拦住了。他说:“病人正在抢救,请你们在外面等候。”
三个人只好在抢救室门外等候。
秦基凡这才一一给其他几名局领导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令人揪心的消息。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周子厚和新来的纪检书记刘振发到了医院。常乐发现宋海军和王在春两个人没有来,心想:“这两个人也太不地道了吧。人家周子厚装也来装个样子,他俩倒好,干脆不露面,哪管朱其昌死活。”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出来一名医生,对着众人说道:“哪位是病人家属?”
周子厚走过去说:“他一个人在太行,家属还没来得及通知,我们是他单位的。”
那位医生说:“病人胃部大面积出血,幸亏抢救得及时。现在出血已经止住,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生命体征稳定。我们已将他送往重症监护室。” 众人一听朱其昌没有生命危险,都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周子厚的内心也很复杂。在某种程度上,他反倒希望朱其昌一病不起,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当上太行市局局长。可是,宋海军和王在春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会让他的算盘轻易打成。就连朱其昌这个一把手都让他们两个折磨得够呛,更何况他只是个副局长。
周子厚心想:“朱其昌现在工作上倚重我,如果他能在省厅领导跟前推荐我,相信我将来当局长的把握应该是很大的。虽然说无毒不丈夫,可也得看得开形势啊。眼下机会难得,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取得朱其昌的信任是关键。”
一传十,十传百,朱其昌病重的消息很快便在机关干部里传了开来。得到消息的人陆续来到了医院,周子厚看见医院大厅里已经聚焦了二三十号市局的人,觉得有些不妥,便说道:“时间不早了,这样吧,今天晚上,办公室的人先在这儿守着,其他的人就都回去吧。”
周子厚对秦基凡说:“现在给朱局长爱人打电话,时间太晚了。还是明天再通知她吧。”秦基凡连忙点了点头。
周子厚说:“刚才吃饭时,我把朱局长胃出血的事和骆厅长汇报了。骆厅长很关心,嘱咐我们一定尽全力救治。我现在给马处长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朱局长的情况,顺便问他明天如何安排。”
周子厚走到大厅的僻静角落,给马处长打了电话。
一会儿,周子厚走了过来,说道:“马处长转达骆厅长的意思,明天改由我代表市局汇报工作,之后由我陪他到固海县局视察。基凡,明天这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再让海军局长来搭照一下,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联系。”秦基凡连忙应允。
周子厚又叮嘱一番后,也回去了。
常乐对秦基凡说:“秦主任,今天晚上我和王彬守着吧,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给你打电话。”
秦基凡说:“那你俩晚上就辛苦一下,我明天一早再过来。”
常乐和王彬来到医院为朱其昌安排的高干病房。里面有两张床,两人各睡一张,将就一晚。
王彬躺在床上,脸侧向常乐,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今天到底是咋回事?”
常乐叹了口气,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和王彬说了一遍。
王彬听常乐刚讲到上午赵顺昌汇报工作的情景时,便从床上坐起来,盘住腿,一直听常乐把事情说完。
王彬低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常乐说:“这么多事情,恰巧在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看来,朱局长是命里难逃这一劫啊。人的命,天注定!”
常乐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今天的许多事情也确实是太巧合了。如果别人和他说这些,他肯定不会相信,认为这是编故事。可今天他亲眼见证了这些事情的发生,拿什么来解释呢,他也说不上来。
“该死的娃子X朝天,不该死的活了一年又一年,就看朱老大的造化吧。”王彬扔了这样一句话,常乐没有接话,眼睛看向房顶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