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淑妃听着,仍觉讽刺:“那又如何?到最后,研儿不还是变成了你手中是棋子吗?”
“我们谁人又不是棋子呢?”曲容高声说道。
“我们出生于富贵之家,王室宗族。从出生起,我们就是家族手中的棋子。王室也好,贵族也罢,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属于我们的自由。婚姻,财富,生命,哪一项由得了我们自己做主?曲研是棋子,难道我便不是吗?”
曲容歇息片刻,又柔和下声音:“不管淑妃娘娘信不信我,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过伤害曲研的心思。哪怕是到现在,我也依旧没有。”
曲容站起身来,走到顾淑妃身边:“淑妃娘娘,您要相信我。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顾淑妃走开,和曲容保持距离:“嘉德长公主放心,本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靳清一门,乃是钟鸣鼎食之族,枝叶绵绵之家,自然不会亏待研儿。本宫相信长公主的眼光。可本宫却是没有想到,国师靳清,也是和长公主站在一起的。”
曲容并不刻意否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淑妃娘娘日后,恐怕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顾淑妃轻笑:“早就由不得本宫了。好了,研儿也来了,长公主有什么要交代的,自己和她说去吧。日后用的上本宫的,再和本宫说便是了。”
曲容到此,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顾淑妃虽然是女子,但说一不二,言出有信之处比之男子毫不逊色。顾淑妃今日既然这么说了,他日,就不会反悔。
杨定平送曲凤城来到刑部牢房外,曲凤城依旧温文儒雅,眉眼之间暗含笑意,杨定平眉眼之间却染上了几分灰阴暗。
“杨总帅,回去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又来到了这里,你也不该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杨定平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曲凤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惋惜的摇摇头。随后,径直往刑部大牢内走去。
杨定平早已经通过靳清,或者说通过秦全打点好了刑部大牢内的关系。曲凤城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关押着屈淮的监牢前。
屈淮坐在牢房中的茅草上,身形比之,神态淡然。曲凤城的目光在他身上仔细的打量的一圈,带着笃定,扣想了身前的栏杆。
屈淮早就发现了有人的到来,却直到此时才睁开眼睛。这些天都牢狱之灾,并没有让他意志消沉,反而使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势更为凝练。除了消瘦了一些,他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曲凤城已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屈元帅,别来无恙。”
屈淮难得的对着曲凤城微微颔首,这在他过去的为官之路中,几乎是世所罕见的,或者说,是绝无仅有的。自从屈淮调入长安城以来,长安城中所有官员就没有见过这位眼高于顶的大梁九州元帅对除梁帝之外的任何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过。一来是屈淮本身官职之高,二来是他性情之傲。但屈淮现在对曲凤城行礼,曲凤城却好像本该如此,并无任何反应。
“元帅不请我进去吗?”曲凤城微笑道。
屈淮站起身,走到曲凤城对面。两只手在门上的铁链一扯,铁链便落在地上,牢门应声而开。曲凤城毫不意外,连看都不去看地上由玄铁制成的铁链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什么困得住元帅。”
屈淮的语气很正常,不同于平日的傲慢,却也没有明白多出恭敬:“世子说笑了,我如今,不就正被镇北侯府所困吗?”
曲凤城凤眸高挑,问屈淮:“镇北侯府略施小计,困得住元帅一时,但只要元帅心中没有侯府,难道还能困得住元帅一世吗?”
屈淮回答的坦坦荡荡:“我当初前往北境参军,只是把那当成一条活路。本来就没有效忠于侯府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师父与侯府的关系,我也不会一直留在镇北侯府。”
曲凤城示意屈淮和自己一起坐下,两人相对而坐。曲凤城道:“是,这件事,确实是镇北侯府做的有失风范。当初父帅爱惜元帅的人才,想要元帅留在北境,为侯府效力,没有想到元帅竟然不肯。可元帅如此人才,侯府又怎能放过?所以侯府才位元帅保举了军令司高职,大梁王朝九州元帅之位。”
屈淮早就已经习惯了曲凤城的颠倒黑白,厚颜无耻,此时也不以为意。只是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曲凤城的嘴脸。
曲凤城道:“元帅身体强健,我却一日不如一日了。却不知道,到底是我先走,还是元帅先去。”
“来了。”屈淮心里暗道一声,张开了眼睛。从听闻高华郡主已经返回南境那时候起,屈淮就知道曲凤城一定会见他。曲凤城也果然不负屈淮所望,如此便言出了所来的目的。
“强健不敢,但再撑上数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果此时是别人听了屈淮这么说,一定会惊讶的连下巴都掉下来。九州元帅屈淮是有名的身强体健,精神抖擞。自从入主军令司以来,哪一年没有搞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早在屈淮调入长安城的前几年,屈淮就靠着闹市当街执剑杀人这一类的事情名震御史台。之后但凡逢战,屈淮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将他捧到了无比之高的位置。无论是谁,恐怕都不会想到这样子的一个人会时日无多。
曲凤城好像比屈淮更加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一下:“元帅的身体,最对不过五年了吧。”
屈淮的眼神之中终于出现了他常有的讽刺:“世子难道比本帅好多少吗?”
曲凤城微笑不语,拉过屈淮的手,把手搭在屈淮的脉搏上。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曲凤城自幼时起便未离过汤药,为了自己的身子,自然也学过些粗浅办法。但他此时却并不是准备为屈淮诊断,他只是在确定屈淮的状况而已。
收回手,曲凤城专门往人的痛处上蛰:“看来我断言的没错,元帅今年,也没能熬过去。”
屈淮道:“若不是变故突生,世子怎么知道本帅今年熬不过去呢?”
曲凤城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淡然了起来,他脸上上云淡风轻,也终于是在此时才在屈淮的眼中真实了几分。
“屈淮,你我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体状况。你的身体纵然被镇北侯府折磨的千疮百孔,但我又未尝不是身受上苍的惩罚。五年时间,对我们来说都是大限了。”
屈淮的语气之中依然充满讽刺:“镇北侯府手眼通天,竟然也不能延续世子的生命吗?”
就像曲凤城所说的一样,不止是曲凤城清楚现如今屈淮的身体状况,屈淮也同样明白曲凤城大限将至。先天的不足,侯府的明争暗斗,曲凤城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或许还不能这么说。强弩之末,毕竟曾经也是强弩,但曲凤城的身体,一直也说不上强健。
如果只是先天不足,以镇北侯府的累积,如何不能在后天为曲凤城弥补。但曲凤城出生于侯府,便又多了一层危险。
镇北侯府不同于平南王府。平南王府只有一个季承,季承的直系亲族只会保护他,让他尽快成长,却绝对不会伤害他一分一毫。但在镇北侯府之中,除非曲凤城有朝一日成为镇北侯,否则他绝对不会有如季承那般的保护。
亲族之间,有时最为心狠手辣。对于他们来说,先天不足的曲凤城在那个时间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一个将来的对手。而这个对手,在当时,也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
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秘而不宣的隐秘。如果不是屈淮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镇北侯身边,居于镇北侯府之内,他也一样不会知道。现在那些人,有的已经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有些还继续心惊胆战的存活着。这不是曲凤城的心慈手软,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曲凤城才暂时不动他们而已。
镇北侯府的世子,自然不会是一个体弱多病而无半分手段的人。镇北侯府的爵位,也在这种一代代野蛮、血腥的争夺中代代相传。
镇北侯府的爵位,从来都是用鲜血铸就,鲜血维持,鲜血洗刷。
曲凤城的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自嘲般的意味:“镇北侯府能让屈元帅生不如死,却也给不了我一线生机。”
屈淮道:“那远海呢?”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随着屈淮这一句话的出口而变得有些僵硬。曲凤城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屈淮知道的,明显比曲凤城预估的要多。镇北侯府,到底是低估了他们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这位九州元帅。
曲凤城淡淡的道:“远海诸事,看来元帅已经悉知。”
屈淮没有反驳,只是给曲凤城吃着定心丸:“远海诸事,也是我当年经手。且本帅已经向师父担保,终身不与镇北侯府为敌。”
曲凤城的眸间有一丝冷意:“如果真的是如此,元帅就不该让高华做出那样的事。”
屈淮道:“世子毕竟是世子,您不是侯爷。”
远海的隐秘,屈淮话中的深意,让曲凤城在这一刻,心中悄然敲响了阵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