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听何鸿升说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他起身走向窗边,稍稍向外伸了伸头,望向马路对面。果然,看见几个人站在路边,旁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
常乐这才相信何鸿升所言不假,他感到自己的腿有些打颤。
常乐极力控制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回头问何鸿升:“鸿升,这些人为什么盯着方妍?”
何鸿升说:“这个问题,我来想办法了解,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方妍送回家。”
常乐说:“家里就安全了吗?万一这些人跟到我家怎么办?我看,不如报警吧。”
何鸿升略作思考,说道:“现在我们不知对方的底细,万一打草惊蛇,恐怕将来更麻烦。你别着急,我抓紧找找人,看能不能问清情况,尽量把事情摆平。你现在还不能让方妍知道这些,免得她担惊受怕,动了胎气。”
常乐想想后果,觉得挺害怕,便对何鸿升说道:“那我先送方妍回家。你在这里想办法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对付我们。如果到六点钟还没结果,那我就赶紧送方妍回清河避几天。你看行吗?”
何鸿升点点头。
常乐迅速从何鸿升办公室出来,到财务室找方妍。一进财务室,常乐的头顿时大了,方妍已经不在办公室。他连忙问另外坐着的一位女同志:“你好,请问方妍去哪儿了?”那女的回答:“她有点累,提前回去了。”
“啊!”常乐顿感不好,转身飞快奔向楼梯,向院子里跑去。
常乐“呯”地一脚把一楼的双扇门踹开,冲到了院子里。可当他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不禁呆住了。
方妍和高帅站在当院,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两人看到常乐踢门而出,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都愣住了。
看到方妍平安无事,常乐刚刚还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同时也为自己刚才踹门感到有些尴尬,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快步走上前,对方妍说:“我和高帅正好路过,送你回去。”
方妍笑着说:“那好啊,让我也坐一回专车,呵呵。”
高帅狐疑地看着常乐,常乐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到了家,方妍和常乐说:“我看你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常乐说:“何鸿升打电话说看见你挺累的,我就赶过来接你回家。”
方妍笑着说:“还是你心疼我,可你也不能耽误了工作呀。要不,我让我妈再过来住几天。”
常乐说:“革命工作天天干,不碍事的。你妈这一段时间太辛苦,让老人家回去休息一下。”
方妍一脸幸福地说:“贫嘴。”
常乐怀里搂着方妍,心里却惦记着何鸿升那边的情况。
何鸿升也没闲着。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想着办法。
想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终于有些不情愿地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里面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你不是这辈子再也不找我了吗,是谁给你卖后悔药吃了?”
何鸿升很不耐烦地说:“少寡!说正事,帮我调查一件事情,有可能的话,替我摆平它。”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又说话了:“是谁?”
何鸿升只说了三个字:“李长富。”
那人说:“你等着。”
何鸿升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四点钟。
何鸿升再次来到窗前,悄悄向外看去。
李长富和常老九他们几个已经坐到面包车里。李长富手里举着烟,边吸边望向财务室的窗户。
这时,何鸿升看见李长富拿起手机接电话,然后打开车门下来,走到面包车后面听。很快,李长富挂了电话,扔掉烟头,朝着财务室方向看了看,快步上了车。面包车随即发动,猛一轰油,一溜烟跑了。
何鸿升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等待那个电话打来。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电话终于来了,里面传来的声音仍旧苍老:“李长富是受他哥指使干的,想要吓唬吓唬你们局里一个怀孕的女人,说她男人和他哥有些过节。”
何鸿升这下终于搞明白,原来李长富是受李长贵指使而来的。如果李长贵与常乐有过节,那么很有可能是上次他去省厅上访时候结下的。那次上访,李长贵给气得差点命丧晋西。而常乐呢,回来就被提拔。看来,有可能是李长贵对此不服气,存心要整常乐。
何鸿升这边心里正在分析,电话那边的人又说话了:“我知道,你既然能放下那副臭架子找我,托付的事情肯定不简单,我又替你往深挖了挖。”
何鸿升一听,心想:“难道事情背后还有隐情?”便说道:“你快说。”
那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在李长富眼皮底下安了眼线,这是我的一贯做法,你是知道的。恰好我的眼线今天也参加了李长富的行动。据他讲,李长富在车上和他哥通电话时,他听李长富话里的意思是这次行动由另外一个人策划,李长富叫这个人‘厚子’。我想了想,咱们太行道上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
打电话的人不清楚,可何鸿升心里清楚,这个“厚子”估计是市局副局长周子厚。他和李长贵结拜的事,何鸿升是通过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得知的。如果绑架方妍的主意是他出的,那这个周子厚也太阴险毒辣了。
何鸿升又问那人:“那李长富那边怎么办?”
那人嘿嘿一笑:“你不是让我替你摆平嘛。我刚才打电话让他来见我了。他向我保证,再也不管他哥的事了。”
何鸿升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不谢!”
那人又笑了:“你呀,还像十几年前一样,毛驴脾气,倔得要命。什么时候有空,来我这儿吃点稀罕东西。你我不见面有几年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想你了,过来喝两杯,和老哥我叙叙旧吧。”
何鸿升内心里有些暖意,可嘴上却冷冷地回答:“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何鸿升拨通了常乐的手机,说道:“晚上你出来,我和你说说今天的事。放心吧,没事了。”
清江区城中位置有家聚福缘菜馆,虽然处于闹市,但里面却显得十分清静。
在最小的一个包间里,常乐静静地听何鸿升说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常乐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市局领导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不仅他会受到攻击,恐怕连他心爱的方妍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也有可能受到伤害。他不禁想:“难道当个一把手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得非得不择手段,甚至置人于死地吗?”
常乐想起了书中描绘的古代官场尔虞我诈、借刀杀人的情节,想起了高俅、魏忠贤、秦桧。他想:“这周子厚要是放到古代那种环境,绝对也是一个结党营私、精于权术的一等一的高手。”
常乐和何鸿升吃完饭,见时间不早了,便走出包间,准备各自回家。
常乐要去结账,何鸿升不让,非说要给他压惊。
何鸿升走到收银台,刚要说结账,突然看见前面正在结账的一个人很面熟。刚好,那人转过身来,准备离去。何鸿升一看那人的脸,心里暗叫一声:“妈的,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那人正是李长贵。
李长贵按照周子厚的意思,让弟弟李长富带人绑架方妍,想以此警告常乐。本来,他以为事情肯定能够办成,于是提前在聚福缘定了包间,准备庆贺。可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他接到了弟弟李长富的电话,说再也不管他的事情了。
李长贵听不明白,便问李长富原因。可李长富冒了一句:“你还是别替周子厚卖命了,到时候,真不知道死的是谁。”就给挂了。
李长贵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感到心里堵得慌,便给周子厚打电话,约他出来谈谈。
周子厚听了李长贵的叙述,凭直觉感到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暗中帮着常乐。他不禁有些投鼠忌器,就和李长贵商量,决定暂时不轻举妄动,转而把矛头对准朱其昌,只等瞅准机会,伺机而动,一举击败。
李长贵转身看见何鸿升,也是一愣,说道:“是小何啊,这么巧。”
何鸿升反应很快,忙说:“是挺巧啊,常乐,快过来。”
常乐见何鸿升喊他,便走过去,看见李长贵,一下愣住了。
李长贵见到常乐,胸口一跳,心里发虚,脸上发红。
何鸿升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李股长,虽然你退了,但在我眼里,你仍然是当初那个被局里干部们津津乐道的李大善人。你心眼好,乐于助人,不像某些人,当面装好人,背后做的事却见不得人。”
李长贵被何鸿升这一番话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想与何鸿升多言,赶忙说:“小何,我那边还有客人,先走了。”说完就要走。
何鸿升心里有气,哪里肯放过他,忙说:“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何鸿升把嘴凑到李长贵耳朵上,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李长贵脸色大变,惊慌地看着何鸿升。
何鸿升冷笑着,两眼盯着他看。李长贵不敢再看何鸿升,慌忙走向里面的包间,脚步踉跄,还被包间的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常乐感到很惊讶,待李长贵离开后,忙上前问何鸿升:“你和他说什么了?”何鸿升看了一眼常乐,笑而不答。
晚上,李长贵心如乱麻,怎么也睡不着。他不得已起来吃了一片安眠药。过了一会儿,总算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到几点,药效已经过去,李长贵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又进入了睡梦中。
他梦见自己在潮湿阴暗的山林小道上奔跑。跑啊跑啊,前面树林尽头突然出现一座木桥。几根大粗绳当作桥索,下面歪歪斜斜地铺着几十块木板,木板之间的距离比较长,需要人迈一大步方可跨到,而且木板经风见雨,已经糟得快要断掉了。木桥对面是一条宽阔的沿山大道,阳光明媚,绿意盎然,蝴蝶飞舞,小鸟欢叫。
他想踩着木桥过去,可低头一看,木桥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阵阵阴气升腾上来,冷得人直打寒颤。
突然,身后传来阵阵怪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头戴长布帽,身披长布条,手持夺命符,快速向他飞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跳上木桥,想要跑到对面光亮之处。可脚底就是不听使唤,步子迈得极其沉重,几乎动弹不得。
这时,他感到后颈凉风丝丝,回头一看,黑白无常已来到眼前。两个无常瞪着可怕的黑洞洞的眼睛,一齐对他说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长贵感到无常们寒冰一样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脸。他大叫一声,使劲一蹬,木板断裂,他失去重心,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下去……
第二天上午,常乐接到何鸿升的电话。
何鸿升在电话里对常乐说:“局里接到通知,李长贵今天凌晨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死了。”
“啊!”常乐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