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相攻何太急
(1)
摄马坡一战而退康鞘利和郁射两路突厥大军,长安之北的威胁一朝而解。侯君集抓获的苑政孝答应李世民回去劝降父亲苑君璋,李世民不顾众人反对,放走了他。
“不要城,只打仗。”李世民接受侯君集的建议,作出了新的判断。此时,损伤惨重的康鞘利大军自行回归漠北,李世民作出了一个判断,突厥各部行动还是相当自由的。突利一直没有正面与唐军交锋,说明他们内部对于长期在内陆作战有分歧。
李世民决心不跟着突厥人的路走。“打,就是找着他们打。”找着谁打谁,遇到哪个城池收复哪个城池。与此同时,唐军加紧弩炮器械的制造,李世民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尉迟敬德终于归队了。尉迟敬德被突厥军压迫了半年有余,那是相当的不痛快。人整个黑了一圈,瘦了一圈。程咬金说了一句:“将军看上去,乃黑炭上面加了一层黑炭粉。”尉迟敬德冲上去就要与程咬金拼命,他是相当的不痛快。
“我要打前锋。”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但是,令所有人疑惑的是,颉利的主力不见了。李靖面对颉利和欲谷主力,前日还大张声势攻城,一夜之间却失去了踪影。失去了颉利压制的李靖马上赶到李世民大营报到。
颉利去哪里了呢,大家摸不着头脑。毕竟,突厥军仍旧占据绝对的优势,这一点毫无疑问。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李世民却很高兴,尉迟敬德和李靖先后归队,他的手下汇集了近四万兵马,底气足了。
“颉利难道退回漠北了?”军前会议上,李世民问道。
“不会,颉利不会就此罢休。此乃大战役,颉利要一个结果。起码要把大唐给分割了,重新称臣纳贡。而义成公主也想要一个结果,恢复她的前隋小朝廷。”李靖回答道。
“是这样。”李世民面对地图划出几条线,“不管颉利跑到哪里去了,本帅以为,此次出征比预想的要顺利。我们是打了不少仗,不过要说起大仗、损失惨重的仗,就那么两三次。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
“乃是大帅指挥的好啊。”几个将领说道。
“本帅可没如此高看自己啊。”李世民抬起头看着李靖,心想这就是我大唐将来的统兵之人。
“我军出师大胜,当然是大帅的英明。”李靖说话历来谨慎,跟他指挥打仗一样,从不给人找到漏洞,“不过呢,我们的神经绷了大半年,每日里艰难御敌,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他们就打到长安去了。反过来说,难道他们突厥人就舒服?漫长的战线,异乡作战,急于打垮我们,却总是打不垮。战线越拉越长,后勤供应都是问题啊。为什么梁师都和苑君璋对打下去越来越不积极了呢,关键是他们需要承担的军事物资太多了,沉重到快要压垮他们的地步了。”
侯君集一个劲点头,他明白为为什么自己用两千兵马一战而击败苑孝政的原因了,对方也吃不饱肚子,没有士气啊。
“关键还在大帅所言,我们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仗,颉利是在别人的土地上打仗。我军机动三千里,竟不要粮草和辎重,事实证明什么也没少,不少百姓把明年开春的种粮拿出来给大军啊,思之闻之令人动容。所以,这场战争的胜负是早已注定了的。”杜如晦说。
“我们欠自家百姓的!”李世民眼中隐隐显出泪光,“本王一定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我们再也不能让自己的百姓过着整日里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定要让他们粮口袋满起来。”李世民重重吐了一口粗气,舒缓一下情绪。
“所以,故步自封,固守城池的做法是错误的。”他对坚守孤城的尉迟敬德和李靖说,这等于否定了太子拟定好的军事布局。“我们的优势在百姓的支持。我们自己把自己固定一个城堡里,与外界隔绝,任凭颉利横行,百姓想支持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所以,打破城墙那道墙,跳出来跟他打,叫突厥人看看,是我们自如还他自如,是我们快还是他们快。我就不信这个邪,谁说大唐的骑兵比不上他们快,谁说我们除了用炮械以外就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李世民接着说:“根子就在于勇气!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堡垒,或许只要一根带着引信的火箭,就能把它轰塌。看上去不可战败的对手,只要我们真正挥舞起钢刀拼命,就能让他输了气势。把引信点着的人,把钢刀挥起的人,就是有勇气的人。有勇气,绝境面前即便是荆棘纵横,也敢尝试迈出勇敢的一步,这一步,说不定就踩出一片坦途。摄马坡之战打康鞘利的时候,我都准备输掉咱们的八千人啊,结果怎么样,溃退的是他,不是我们。颉利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跑了,说明他气馁了,心理上先输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的转折点到来了。此时,正是我们追着他打的时候,必须找到他。”
李世民最后说:“昨日父皇来旨,问现下情势完全为之一变,是否可撤军回师长安。我回信就几个字,告诉父皇我要打到底。我不管这是谁的注意,就从此次大战最激烈的时候调兵不动的情况看,这一仗本王必须打到底,不打到底,机会越来越难啦。”
李世民的话明显是冲太子和元吉说的,人们听来噤若寒蝉,没人敢接话。长孙无忌和杜如晦自是明白,前方的仗越打越激烈,后方的掣肘也是越来越大。秦王利用这难得的统军机会,尽可能清剿颉利的有生力量,为大唐打出一个战略缓冲的空间,这是对的。他们对秦王处处以国事为重的胸怀很是钦佩。
“我等誓死跟随秦王与敌军决一死战!”程咬金高声宣喝,将领们纷纷请战。
李世民满意地看到,军中的士气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要知道,这是与强大的突厥骠骑对垒啊。追着颉利打,多么自豪的一件事,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咬金急不可耐要去打人家,关键是人家去了哪里呢?”李世民不无幽默地说。
大伙都笑了,也是,颉利究竟去了哪里呢?
“探哨传回的消息,颉利集合各部人马撤退,向北、向南都有踪迹,我们从西边来,他不会向西,到底是北还是南呢?”杜如晦皱起了眉头。
“向东!”李世民指向幽州,“颉利肯定跑去此地,找突利去了。”
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颉利与突利不合,颉利此时去找突利确是意外。李世民嘿嘿一笑,“颉利以为本帅已经集中了大唐四路兵马,就要向他发动攻击了。他独力面对心里没底,一旦输了,在牙庭就不可能压过突利。而突利一直躲在东边,似进非进,似打非打,让颉利很不舒服。他此次前去,既是与突利合兵一处,与我决战。又是把突利给拽出来,不让他出工不出力,看热闹,以免后患。”
众人皆觉大帅的分析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不知谁冒失问了一句。
“那还怎么办,走啊,去找他们打仗去啊!”程咬金喊了一嗓子,帐内顿时笑声一片。
终于踏上自己的节奏了。李世民旋即起兵,挥师东进。不管颉利主力在什么地方,瞄着幽州杀去不会错。再者,此次大战以高开道引敌入关而起,须以高开道终结而结。
天气越来越凉,而将士们的心越来越热。东进路上,百姓们奔走相告,扶老携幼送来钱粮。帝国哀师,搏命御敌,这支英雄的部队切身感受到了在自己土地上作战的莫大责任和自豪,他们充满了求战、胜战的力量。
大唐军团的轻骑军团信马由缰驰在秋日的燕赵大地。左手携连绵的青山相伴而行,右手举滔滔的河水如酒而饮。冀北的高粱熟了,一片接一片的红,恰似风中飘飞的旗帜,呼啦啦作响,鼓舞着大唐军团的将士们。“自古燕赵多慷慨之士,”李世民对他的将士们说,“壮士慷慨赴边,共赴国难,我等燕赵之士也!”
终于,在幽州直北,与颉利的主力相遇。
颉利听闻李世民大军来攻,大惊,驱动五万大军列于高处,震骇唐军。
“颉利越来越有趣了。”李世民说,“他竟然跑到原先他任南方面设的地方来啦,幽州直北大营。”
“他熟悉此处的地理,亦可震慑突利,支持高开道。”杜如晦言道。
“颉利居中,突利、高开道携兵在侧,如其三军合围,于我不利呀。”侯君集说出了大家的担心。
“命李靖所部面向突利,不战不退。郑元寿事先已携本王手令见过突利。听突利话里的意思,对本帅还是有旧情可念。他有旧情,本帅也得讲心意。本帅先修书一封给这位多年的异性兄弟,告诉他本帅尊重他作为牙庭大汗的尊荣,只要他不战,我军不会进击。不仅不打,且将予重金相赠。”李世民说道。
“专打颉利。只要把颉利打疼了,突利和高开道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李世民作出了部署。
接下来,李世民依据地形布阵,派出麾下将领轮流出战,打完就走,每战必杀将。颉利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忌惮于唐军的重型弓弩炮,又不敢放开来攻,攻不上去,退不甘心。一向旋疾如风的突厥骠骑竟被束缚住了手脚。他命人前往突利和高开道处要他们合围李世民,突利回信说被李靖缠住不能脱身,高开道被侯君集打得龟缩于营内度日如年,还眼巴巴盼着颉利来救呢。
无奈之下,颉利只好咬牙硬顶。筹划数日后,他全军出动,发动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战役。毕竟他的兵力占优,如果战胜,突利就不会作壁上观,而会听从他的指挥合围唐军。但是,当突厥骠骑冲到唐军营前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唐军放出来的上千架弓弩炮。这些弓弩炮能移动,能调整方向,甚至能现场进行维修,这是在东进途中李世民命令来营儿督造的,较之当初已经升级改造了很多。弓弩炮发射的密集的箭雨竟把突厥前锋军射成了一道堆积如山的尸墙,阻挡了后面骑兵的冲锋,欲谷和阿史那思摩等大将身负重伤。而唐军几无损失。对比之下,突厥士兵失去了继续冲锋的勇气。如此惨烈的景象在牙庭与大唐的战史上从未出现过,李世民以技术的力量战胜了尚保留原始战术的突厥骑兵。
两大强国之间的大战演变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据优势兵力的颉利,坚守在他的幽州直北大营里,忍受着人马不如自己的唐军猛将们撒着欢的挑战。开始,尚有将领出营迎接挑战,但是很快无人出战,一旦出战大多被对手挑于马下或俘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尉迟敬德尤其令人恐惧,他的武器换成了一把大陌刀,如同一个恶神,杀气十足地站在突厥人面前,从不给对手留下活命的机会。他被敌军压抑得太久了,需要在战场上宣泄。
而牙庭大汗突利率大军胆战心惊观看着唐军疯狂的进攻,他手下不少人甚至庆幸唐军没有前来进攻自己。突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
在大唐土地上横行了一年有余的突厥骠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一堵笨重的土墙,立在那里任由大唐将领们当做靶子瞄准。想打,找不出打的办法。想守,没有守到底的信心。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李渊从南方动员十万兵力,由李元吉带领,正加紧向前线赶来,要一举合围颉利,结束战争。颉利不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他明白僵持下去的后果——有可能真的被围困在漠南,全军覆没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颉利和他的首领们快要崩溃了。唐军行动之神速超出他们的想象,唐军成长的速度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眼前这个李世民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训练出了这样一支能打善战的军队,他们不理解。
颉利忘记了,草原上摔跤的王者从来不是一直压着对手打,总要给对手喘口气的机会,让他施展出自己的本事,释放出被压迫的怒气,躲避他,观察他,然后寻找机会,用力量和技巧压制住他,让对手再也不能翻身,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如果一味用蛮力压制对方,就失去了对对手的判断,失去了战斗的感觉,最后的结果往往难以预料。颉利自己便是摔跤的高手,称得上是都鲁伦草原的跤王,但是在军国大事上,他没有这样的战略性思维。
金山汗国与大唐的战争正是如此。从战争初期便一味强攻强打的突厥人从未意识到,大唐的士兵们是带着一种强大的信念与他们作战的。这种信念,既有保家卫国的必死决心,也饱含着深深的愤怒——多少年来积攒下来的,屈辱的,被压迫的愤怒。信念的力量一旦被激发,蛮力和强权便失去了威力。颉利从骨子里看不起漠南各派力量,他相信自己的钢刀之下,任何对手都不是对手。实际上多年来的事实就是如此——他颉利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谁也挡不住。而当大唐真正崛起的时候,这种建立在愚昧思维之上的霸气和蛮力,注定是失败的。
帝国之崛起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从来是充满血与火。
打打停停,等到长城外已是雪花飘飘的时候,颉利真的顶不住了。他要走。既然突利不听话,既然突利跟李世民称兄道弟,那就干脆把突利留在这里与唐军周旋算了。
趁夜后退,颉利把突利孤军留在了前面。李世民闻讯至为兴奋,他兴之所至,一万兵马列成长阵,旗帜飘扬,宣示唐军之威武。他单骑直奔突利营前,与突利面对面谈判。李世民鼓动突利说:“兄今以大汗之尊,屈身而为偏将之列,名正而实不至也。而牙庭子民所仰慕者,首当为汗兄,无其他耳。大唐与金山汗国,国与国之间,所对等者,当吾父皇与汗兄尔也。兄不自实,谁可实之。兄若自实,谁敢不实?”
他保证,突利行使大汗权力,大唐将尊奉牙庭为上,跟原先一样缴纳税赋贡奉。突利被李世民的话语打动,也被唐军的阵势所摄,更重要的是,此次出征,极大锻炼了他的意志和决心,他决定不能事事听从颉利的安排,自己作为突厥大汗的权力应该得到尊重了。
“你拟好信函,这就告诉监国,我已同意退兵,同大唐重开和谈。”突利回营的第一件事,便跟执失思力如是说。
突厥大军撤走三日后,高开道被部将所逼走投无路自杀。经历一年多大战,颉利一心打造的武功盛世,就此失败。
(2)
“我要娶你做我的可敦。”阙华对渔衣紫说。
他捧着姑娘圆润的脸庞,看也看不够。
“真的?”渔衣紫惊喜的神色告诉他,她早就等着这一天。
“可是,”渔衣紫的神色随即黯淡下来,好像有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这是我能决定的。”阙华轻轻晃着姑娘柔嫩的肩膀,“我把话通报给牙庭,让他们造册登记,我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办喜事了。”
渔衣紫抬眼看了一下阙华炽热的眼神,把头埋进了阙华宽厚的胸脯。
我也真是浑,这么多年了没有好好关注一下人家姑娘,甚至她的家族是什么情况,也不主动去问,叫人家觉得我高高在上,一点委屈也不愿意承受,阙华心里自责道。突厥王子和贵族定亲,特别是有汗位继承顺位的王子,定亲要经过牙庭严格的审查,由可敦和大汗共同决定。所属部族的姑娘被选中,那是天大的喜事,要庆贺好几天。只待牙庭择日,便可迎亲。所以,王子们少有事先向对方部族、家长联络、沟通的,更少有自己去选择心上人的。
阙华不一样。
他已下定决心迎娶渔衣紫为自己的可敦。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薛延陀部的舞女,也不管牙庭特别是义成可敦怎么说,他要自己做主,娶回自己中意的女人。天下美色多的是,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再有权势也不可能放纵自己,心意相通、灵与肉的结合,才是最好的。他真心喜欢渔衣紫,这就够了。他看不上颉利以及贵族们对女人的放纵和朝秦慕楚。
此时,阙华整日里与心爱的姑娘腻在一起,不是因为日子悠闲,而是因为紧锣密鼓的战事。他当下里率军在薛延陀部的巴南绿洲作战,抗击西突厥军三番五次的进袭。
为了配合颉利南征,阙华率领碛北大营,发动铁勒各部和山北、大湖各部投入到了阻击西突厥大军的战事当中。统叶护恼怒于第一次东征便败给一个年轻人的不堪,数次派军东进碛北和山南。作为西突厥的大汗,他后续的动作已经不是要与大唐联合夹击金山大牙了,而是要从碛北这个地方挽回颜面。统叶护麾下能战善战的将领们,几乎统兵出了一个遍,碛北大营真正经受了历练。阙华的三万精兵,日夜驰骋在山南、山北广阔的战场上。咄叶护训练的马队,在此时表现出了大用,阙华不止一次称赞咄叶护,胜利有他一半的功劳。
薛延陀部南庭所在的巴南绿洲,是商路要道,西突厥盯上了这个地方。阙华第一次大败统叶护,也是在这里。薛延陀部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跟随阙华血战到底。夷男当然知道,碛北大营是在薛延陀的土地上战斗,是为了保卫薛延陀的土地而战。不过在阙华看来,这都是碛北的土地,他这个拓设有义务保护任何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铁勒部的首领们暂时摆脱了对颉利征收赋税的恼怒,跟随阙华一心一意对付西突厥人。
战事进行地如火如荼,阙华与渔衣紫的感情也是如火如荼,阙华越来越离不开这可爱的姑娘了。对此,都罗和吴用厚颇有微词,“夷男以利取人,用得着我们便事事听话,总要哄着拓设您一样,叫人不舒服。”
“国事当前,薛延陀死伤惨重,他们也是为了牙庭而战。我切不可小肚鸡肠,猜忌人家总是不好。”阙华对两人的提醒不放在心上。当下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都罗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渔衣紫悉心照料他,让他把全副身心放到战事上。闲暇时候,阙华喜欢盯着姑娘看,就那么傻傻地看,看得渔衣紫都不好意思了。
“你为啥老是盯着人家看,你没见过本姑娘?”
“你太好看了,就是好看。”阙华傻乎乎说道。
“哪里好看,说来听听。”
“眼睛好看,下巴好看,额头好看,”阙华笑着,戳一下姑娘柔软的腰身,“这里也好看。”
俏皮话没说完,“呦!”疼得大叫,姑娘狠狠地掐在了胳膊肘上,最嫩的那块肉。“这也好看!”姑娘恨恨地说。
渔衣紫早已跟依兰王妃见了面,依兰很是喜欢她,“是个知人冷暖的好姑娘。”依兰对阙华说。
“要是我娶她,您怎么说?”阙华问母亲。
“你喜欢的娘也喜欢,怎么着也该成个家了。”母亲的回答让阙华很高兴。
“你总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家族了吧?”阙华对渔衣紫说。
渔衣紫起身整理衣服。每次见面,阙华就变成了吃不够的小狗。她麻利地给阙华垫上一块枕头,哼起薛延陀那动听的小曲,神色又变得那么轻快明朗了。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明媚,两个大酒窝似乎能把阙华的心给装在里面。
“我的大拓设,有你这句话人家就高兴坏了。我是多么的想做你的可敦呀。”她说道。
阙华一下坐起来,“那还犹豫什么,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
“那你总得让人家跟家里人说一声吧?”
“那你家里还有谁?我去求亲!”
“看把你急的。我家里我总归要说的。给我点时间,好吗?”渔衣紫的声音低了下来。阙华能感觉出她似乎在下决心。
“那你可得快点,要不我就找你们的首领夷男,向他开口要你,让他带领我去找你的父亲。”
渔衣紫脸色一下变了,“不要!”她严厉的语气连自己也下了一跳,阙华愣住了,求个亲竟让这姑娘如此失色,多大点事儿?
渔衣紫的神情旋即缓和下来,她坐回床上,温情地看着阙华,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看把你吓的,小宝贝,你听我的好不好?我会回去跟家里人说的,只是,你别催我。”
阙华乖巧地点点头。自己的表现太急了,姑娘家还没有这样的准备。
“其实,咱们第一次在一起有个约定,你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也不连累你带我去,没想到,时间把我们紧紧连在一起了。”渔衣紫幽幽地说。
阙华想要说什么,话愣是没出口。情到深处人孤独,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可爱的人心里怎么想的。难道她并不是那么深深地爱着自己?不!不是这样,我们彼此深爱,确定无疑。他心想。
“人家被你闷在帐篷里两天了,你就不能带我去骑骑马?”渔衣紫娇嗔道。
晴朗阳光下,两人单骑,缓行在平缓的草地上。
花儿真好,羞答答开得让人怜爱;羊儿真乖,隐没在草丛中,有人来到才抬抬头,接着去吃它可口的美餐;云儿真乖巧,安静地挂在蓝色的天幕上,一动不动,像一块块浓白浓白的马奶子糕;风儿真柔,吹在人脸上痒痒的,却不必去挠,它只是乘兴抚摸一下人们的皮肤而已。
“我真想就这么在马儿上抱着你,咱们一直走下去,走呀走,走呀走,一直到草原的尽头,一直到天涯的尽头。那里,只有咱两个小傻瓜,该多好呀。”可爱的姑娘喃喃耳语。
“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呀,何必走到天尽头?”阙华笑道。
“家好呀,有家真好。”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么慢慢骑行在绿波荡漾中。太阳真好,晒得人一身小汗。
兴之所至,阙华放开嗓子,模仿猎人们狩猎时候常唱的小调,有模有样地唱了起来:
嗨!姑娘,到我这儿来——吧
歇歇你的小马驹吧
让我的胡子拉碴的脸吧
去亲亲你的小马靴吧
快把你撅起来的小嘴放下——吧
难道连那沾着泥巴的小马靴也不让亲吧
嗨!我早该明白了吧
姑娘你要我亲的,正是那撅起来的小嘴巴
渔衣紫咯咯娇笑,紧紧抱住阙华,把头埋进阙华的后背。笑声里,她的泪水默默流淌,不一会,阙华后背湿了一大片。只是他从未感觉到。
(3)
“不行!”夷男怒吼。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正是渔衣紫。
“夷珠,我告诉你,绝对不行。你竟然想嫁给他?去做突厥人的可敦,连想都不要想!”
故事到这儿,我们该知道渔衣紫的真实姓名了——夷珠,夷男的亲妹妹,唯一的妹妹。
“我为什么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夷珠质问道。
“你的幸福不是从那个小子身上得来。我们薛延陀人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是仇人。”夷男的话斩钉截铁。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那我问你,西突厥来攻,巴南绿洲是谁帮着保住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没有加赋加税,才有了我们薛延陀人富足的今天?”
“妹妹,你真不懂事!你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还是被他的人给迷住了?我们,是我们在帮着他们打仗,帮着他们金山汗国抗击他们的仇敌。你要明白,这场残酷的战争,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战,他们派兵来与我们一起战斗是为了金山汗国的生存而战,孰重孰轻,我心里有数!”夷男冷笑着说。
“你说的那个不加赋,是一年以前的事了。现如今,他们不仅加赋,而且还加得万分沉重,直接收归他们的牙庭,用于宣扬他们的盛世武功。赋税之重,我们铁勒部已经快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喜欢的那小子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铁勒部永不加赋,他以前是发过誓的,他的誓言去哪里了,叫狗吃了吗?”夷男接着说。
哥哥的话让夷珠不再那么生气了,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哥哥眼中的坏人,“可是,我跟了他这么久,我越来越觉得他是个诚实善良的人,从不会骗人,对他辖制的部族也充满爱心,包括对我们薛延陀人。”
夷男轻蔑地一笑,“妹妹,你毕竟见的世面少,不知世事险恶,人心险恶,更不了解他们突厥人是多么的凶残。我们跟他们是仇敌,不共戴天的仇敌。仇敌没有诚实和善良之说,你明白吗!”
“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喜欢上他了才告诉我这些,难道是我错了?”
“好妹妹,你没做错什么。恰恰相反,你做的很对。就是因为他格外喜欢你,这么多年来,他才没有对我们薛延陀人的扩军自立起过疑心呀。”夷男仿佛在面向着阙华说话,这个让他感到羞辱的突厥王子,如果听到这些话该多么的无地自容啊——他被薛延陀人耍弄在圈套里而不能自拔。
夷珠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全身颤栗,她指着哥哥,“我总算明白了,这么多年了,我原来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啊。当初,父亲亲口告诉我,这个突然来到我们部族的突厥王子是多么如星辰般灿烂出众,是一个好男儿,让我亲近他,为着将来好打算。我还一直在做梦,这将来的好打算是为了我?没想到你们早有自己的打算,我真是羞也羞死了。亏你是我的亲哥哥,还有咱们自私冷漠的父亲,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说,我算什么,一件说送就送的礼物?还是薛延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舞女!”
夷男抬手给了妹妹一个耳光,“住口!我决不允许你对父亲有一点不尊重。”
夷珠哭出了声,“我偏要说,我是他的女儿吗?你,还是我的哥哥吗?好,你打,你打,今天你有种就把我打死!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夷男眼泪落下,痛苦地捂住头。兄妹二人自小亲密无间,他对妹妹疼爱有加,什么事情都让着她,从来没有动过妹妹一个指头。父亲去世前的叮嘱,便是要夷男不要因为夷珠与阙华的关系而伤害女儿。
“夷珠,你不懂我们亲爱的父亲,也不知道他对这一双儿女的爱有多深。我们的母亲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是西突厥人在追杀我们的时候,母亲刚生下你,逃避途中染上风寒不治而亡。在大雪纷飞的逃亡路上,父亲把你塞进他的皮袄里,把我夹在他的腋下,生怕冻着我们一点。讨一点奶水,他全都喂给我们,自己三天三夜只靠吃雪水硬生生熬过去。”夷男走上前,抱住妹妹的肩膀,眼中充满歉疚和温情。
“等我们长大了,父亲可以再找一个女人,他那时已经是部族首领了。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为的,就是让咱们知道,父亲可以为了他的儿女牺牲个人的一切。妹妹啊,你可曾见过我们的父亲什么时候亲近过女色?那时,他是壮年啊。”
夷男的话让夷珠痛哭失声,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小在父亲怀里撒着娇长大,如今,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不了解父亲。
夷男轻轻把妹妹拥进怀中,给妹妹擦拭泪水。“一个这样疼爱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头肉,部族里最美丽的女儿,送去服侍自己的敌人呢?哥哥接着要告诉你的,就是父亲一生都在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图谋部族强大,开国立朝!”夷男想起了父亲去世前亲口跟他说的话,神色惨然决绝,他抓住妹妹的肩膀,紧紧盯着妹妹的眼睛。“我们薛延陀是一个小部族,饱受欺凌,不光西突厥,就是连龟兹、高昌这样的小国,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早年,摆脱了西突厥的欺压,为了能让我薛延陀部生存下来,父亲带领大家不得不投靠金山汗国,以暂时的苟且换来部族的生存。而那金山汗国不把我们当人,父亲曾扑下身子给他们的大汗当马镫,我们高傲雄魄的父亲给人当马镫啊,我的妹妹!只为了能进得人家的牙帐,替铁勒部、薛延陀部说上话,叫人家不来攻打我们,容许我们有个地方能活下来。哥哥想说的是,在部族的生存面前,伟大的父亲都甘愿牺牲我们薛延陀人最珍贵的尊严,其他的又算什么呢?在他心里,与薛延陀的开国大业相比,他舍去尊严,他的儿子舍去喜欢的宝马,他的女儿舍去女儿家的脸面,这能算什么呢?我们薛延陀人再也不要东躲西藏,看人脸色苟且存活了!我的妹妹,不要整天腻在儿女情长里面了,你是也失钵的女儿,薛延陀的公主,你身上流淌着薛延陀人不屈的血液!哥哥要你相信,该是你扬马奋鞭,征战沙场的时候了!”
哥哥的话让夷珠脸色惨白,她突然失去了青春那本应有的神采,一瞬间仿佛老去了十岁。她喃喃自语道:“是啊,哥哥说的是,与部族大计比,女儿家的脸面算什么呢?就是失去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呢?”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与阿史那阙华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我真傻,其实我心里早就应该想到与他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我就是不愿意向那个方面想。为了他,我宁愿欺骗自己。是吧哥哥?你们和阙华关系好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你们烦他的时候,我便不能去。”
“他也真傻,竟然被我这个薛延陀最美的舞女给迷得神魂颠倒,跑去跟他的母亲说非要娶我做可敦,每天就抱着我看呀,看呀,总是看不够。他比我还要傻呀,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蛇蝎礼物呀!”说到阙华,夷珠的眼泪一串串向下掉。
“上天如果要惩罚一个痴心的女人,还有比叫她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然后,再让她从这个男人身边决绝地离开更残酷的吗?我就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呀。”夷珠流着泪却笑着说。
“哥哥,我不光是家族、部族复兴大计里的一份子,我毕竟也是个小女孩不是?我也喜欢被人疼、被人爱不是?我也有爱的权利不是?”夷珠一连串问道,轻声细语。
“所以,我没丢什么面子呀。我很庆幸,庆幸你们替我选择了阿史那阙华,而不是别的什么腌臜之人,这个男人让我保持了高贵和荣耀。有过他这样好的一个男人,疼过我,爱过我,我这辈子没白活了。”
但是她的脸上,已经平静的没有了神色,“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举兵起事之前,我要去见他一面。”
夷男疑惑地看一眼妹妹,随即点点头,他绝对相信妹妹不会出卖自己。
在部族大计面前,他不相信儿女情长,也不允许自己的亲妹妹有儿女情长。
(4)
颉利刚刚退兵,长安的危机一旦解除,大唐朝廷便浓云密布,山雨欲摧,战前众志成城、父子一心的大好局势急转直下,嫡位之争的大戏不亚于与突厥的大战。太子、秦王、齐王动员全部力量加入了这一只准赢不许输的“战役”。
这一段故事首先要从齐王李元吉说起。
谁要认为元吉是一个直率、粗莽甚至肤浅的人,那他本身就是一个之看表子不看里子的人,起码没动心思认真观察过这位齐王。关于他的闲话不少,比如说喜欢在父皇面前舞枪弄棒、喜欢造宅子、喜欢骂人,还有卷起爱姬逃跑、把大军撤走让秦王自己独斗康鞘利、武艺不精心胸狭小等小故事,不一而足。但明眼人看得出,没有一个人敢在人前提起这些事情,也没有人敢在皇帝李渊面前提起这些事情。精明的人更看得出,国家一旦有事,皇上首先想到的并不是秦王世民,而是齐王元吉。只要元吉能摆平对手,那统军大元帅的名号是谁也抢不走的。大哥太子建成拉拢他,二哥秦王世民让着他——他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浅浅一碗水,但是任谁也不敢端起来喝的厉害人物。
目前的形势正是这样。秦王打退了颉利的全面进攻,不等突厥人反应过来,甚至连大唐朝野也没有反应过来,大唐便开始向金山汗国反攻了。军事背后是政治。此时反攻,既要压制突厥人,又要压制朝廷已经开始的动荡。太子与秦王有摊牌的意思,发生了一系列李渊想象不到的事情,李渊不能坐视皇家夺嫡之悲剧在自己身上发生,出击突厥当是一个好的选择,也有不错的时机。二郎李世民已经把突厥人打怕了。故,齐王李元吉授统兵鱼符,将将率领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公瑾率兵出敌。朝野之上一片安静,朝野之下一片哗然。但是,无人敢言,因为,人人知道,大唐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
在购买了大量马匹、耕牛备战,并重新与西突厥和亲结盟之后,武德八年(公元625年)八月,大唐皇帝李渊昭告天下:“往以中原未定,突厥方强,吾忧其扰边,礼同敌国。今既人面兽心,不顾盟约,方为攻取之计,无容更事姑息,今后书改敕昭。”
什么意思呢?原先,我把你当做跟我对等的国家,不管你是友国还是敌国,“书”,即是通知、说明,是一种对等。而如今改成“昭”了,昭之即来,昭之即去,你是我的“藩属”之国,我是你的“宗主国”,你得听我的。李渊发布这样一道昭告,他的底气来自已经做好与金山汗国重新开战充足的准备,大唐十二军会同黄河水军正枕戈待命,等待胡马来犯。
这一昭告引发的后果可想而知。突厥牙庭震怒,颉利、突利亲率大军南下,越过石岭,三个月沦陷灵州、绥州、潞州、幽州、兰州、原州、代州,比上一次入侵的范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再侵占城池,打完就走,纯粹以战争为目的。突利恼怒于大唐的言而无信,从颉利打的还要凶猛。大唐十二路大军除李靖独全,拒敌皆败,关中震动,朝野惊惶,大家又一次把目光投到了远在洛阳的秦王李世民身上。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李元吉的帅位稳固如山。在大哥太子建成和二哥秦王李世民两大集团中间,掌控大唐军团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如果单单是军事上的考虑也就罢了,关键是现下的军权意味着嫡位,几乎所有朝臣们都这么认为——不必多说,他们就是这么看的。齐王,厉害呀。风向变了,它不向太子那边吹,也不向秦王这边吹,它吹到了齐王府的大门口。
所以,聪明人李元吉很谨慎。现在,父皇仅仅把暖风吹倒了自己的大门口,也就是一个态度而已。如果自己要这股风当真,只会落得跟贸然出击的二哥一样的窘局。出兵之前,他闭门不出,蜂拥而来的大臣们统统吃了一个闭门羹。
当然,齐王府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的平静,一场对话正在进行。齐王李元吉,燕王李艺,就是此次统军的副帅右武卫大将军李艺,齐王的心腹爱将宇文宝,还有一个精瘦的师爷,还有一个从二品的文官。
话说回来,看看多年来积攒的这些心腹,齐王的境界实在不怎么高。
“知道我为什么力荐你,而不是别人跟随我出征乌城吗?”李元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坐在下首的正是李艺,即罗艺,李渊听从元吉建议,赐姓“李”,这是莫大的荣耀。
李艺陪着十二分的小心,服服帖帖回话道:“属下知道大帅是为了末将好。”
“好个屁!要不是我拿战事紧急、人才难得向父皇说话,你的下场跟王圭、杨文幹、率可达志他们有什么区别,该流放的流放,该掉头的掉头。”
李艺出了一身冷汗,他素来桀骜不驯,但是此刻齐王所言不虚。围绕嫡位争夺,秦王李世民已经动手了,这几个人都被密告,说他们动摇国本,离间太子与兄弟之间的感情。皇上对任何参与嫡位斗争的人都不会客气,王圭他们即刻被流放,杨文幹惨被诛杀。想想自己跟着太子招摇过市的张狂样子,李艺从心底里感到后怕。
“末将不才,考虑事情不周,差点进了人家的圈套,多亏殿下护着,才能活到今天呀。”
李元吉满意地点点头,这家伙终于说到点子上去了。
“本王问你,我们此次出征,所为何事?”
李艺愣了一下,“跟着殿下您去打突厥人呀,首战不是打郁射吗,末将有信心,打败他不成问题。”
一人冷笑一声,“外面的人好打,家里的人,不好打呀。”李元吉身侧,一直坐着一人,没有言语。此时说话了。
“这是王府的师爷,何一水何师爷。”元吉说道。
一直坐在那里的人正是何一水,刘武周原先的师爷,现在是元吉是王府幕僚。刘武周兵败之后何一水逃到太原,被元吉发现并带回长安。
“燕王,朝廷局势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明白吗?眼下,太子和秦王势同水火,已经撕破脸皮了。第一回合,秦王把太子的人废得差不多了,第二回合,皇上又给太子扳回一局,把秦王给狠狠压了一下。现在到了第三回合,决胜局啦。一直以来,咱们齐王不显山不露水,事事让着人,不跟人争。不争,才是最大的争,时候到了!在皇上那里,孰重孰轻呢,看军权啊。突厥大军压境,皇上没跟任何人商量,把这统兵的鱼符直接就授给了齐王殿下,这意思,还用明说吗?”
元吉坐在一边并不接话,心里却受用,他观察着李艺的反应。
李艺恍然大悟,“末将这下明白了,末将愚钝,不经先生点拨竟不知天高地厚。”他冲元吉施礼道,“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谁要敢向殿下动刀,我第一个不答应。”
元吉起身扶起李艺,“嗳,贤弟不必多礼。手握大唐军权,你我同心,任谁也不敢向皇上、向朝廷发起挑战。本王亏待不了你。”元吉宽心了,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把这个看上去一根筋的李艺从太子那边拉过来。
“鄙人粗通阴阳。早年刘武周不听我的劝阻,硬要奔逃漠北,结果落得凄惨下场。”实际上,他收受了长孙无忌送来的夜明珠,劝刘武周不要向突厥人求兵,才导致了宋金刚孤立无援的惨败。何一水故作神秘地说:“推演五行,突厥北方来犯,北方当属黑水,而齐王殿下生辰八字五行当属土,属黑水犯厚土,突厥必败,齐王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今年乃鸡年,齐王名元吉,“鸡”、“吉”谐音,雄鸡高唱,一元起始,万象更新。再者,山野之人数次次夜观天象,我齐王府紫气隐发,独贯长安,我大唐就要有新的气象啦。”
“何先生所言也不全对。我作为弟弟,首,要以太子马首是瞻,谁敢向太子挑战,本帅第一个不答应。”其实,元吉话里的意思,大哥太子建成的力量已经去掉大半,不是威胁。
“齐王的为人,境界之高令山野之人佩服。只要我们辅佐太子顺利登基,这大唐也尽在齐王的掌控之下呀。”何一水接话道,李艺一个劲点头,他为自己被齐王赏识而感到兴奋。那个贴心的从二品听得格外起劲,一个劲奉承齐王殿下的英明。
元吉并不否认何一水的话,他说:“现在的问题是,二哥那边实力之雄厚非同一般,谋士众多,战将如云,个个皆能打善战之人,我们得想办法替太子除掉这些威胁呀。”
宇文宝接话道:“干脆我就带人一个个杀掉算了。”
何一水故意拉低了声音说道:“殿下,两位将军,现下,内,常何已经把控了长安城防。外,我们把控了军权,只要你李艺看住了张公瑾,齐王就有精力应付长安这边了。内外结合,晾那秦王有多大能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关键是,要把他的人以太子的名义拉拢过来。殿下,我要打着你的旗号去东宫一趟,让他派人去找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人,能拉过一个算一个,总不是坏事。”
“还有,”何一水冲着一言不发的宇文宝说:“将军要瞪大了眼睛,派人盯住秦王府那边,一旦有风吹草动,齐王就可兵发长安。”他又冲元吉说:“殿下,宇文将军还得做好准备,”他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万不得已之时,只能出此下策了。”
宇文宝狠狠点了一下头,他对元吉的忠心耿耿,无以复加。
话刚说完,门子来报,裴寂裴大人夜访齐王府。
“赶快叫进,”元吉说道。“你们暂且回避一下,裴寂大人是必须要见的。”裴寂是父皇眼前的第一红人,他不能怠慢。
高深莫测的裴寂来了,他从来不会失策。他来只有一个目的,告诉齐王皇上将于次日携秦王莅临齐王府,看望身体略有小恙的齐王。然后多余的话不说,即刻告辞。聪明人办聪明事,说聪明话,裴寂超出了聪明可以形容的地步,是智慧。所以,无论李渊父子们谁当皇帝,他都不会倒,他怎么会倒呢。
“父皇这是要来协调我和二哥的矛盾呀。”元吉皱着眉头说,“军中征召了不少秦王府的将领。”
“这个时候二哥能来,也是胆量呀。”元吉沉吟道。
何一水和宇文宝没有接话,他们看元吉的目光里带着一个问号,元吉握紧了拳头,“择时不如撞时,既然来了,那就干吧!”
(5)
太子建成很是苦闷,吃不消饭,睡不好觉。要说起来,率先动手的,是太子一党。他们在世民统兵御敌的时候,便营造声势,说秦王有拥兵自重。父皇似信非信,但在打完颉利之后迅速收回了兵权,并打发二弟回洛阳自省。把二弟的军功给压住了,让建成很是兴奋。但二弟突然以悖逆离间之罪告发太子一党,说王圭他们离间皇家父子感情,有谋逆之心。父皇震怒,那些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干的臣子们流放的流放,死的死,想来好不叫人心寒。父皇对自己真的不放心了,这么多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太子早立早废的史家定论。
“世民出手忒也毒辣,竟密告王圭他们悖逆,这节奏快呀。”建成心想。裴寂不来东宫觐见了,这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这会子功夫父皇把军权授予四弟,这是一个信号。建成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想到看上去一向耿直的四弟竟然有如此雄心,不得不说人心隔肚皮啊。
幸好自己反应快,马上通过宫里交好的嫔妃向父皇进言,让父皇清醒过来,保住了太子之位。国本岂可随意动摇,把世民给压了一下,让他“免冠顿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多年来对自己并无二心的四弟,其实并不是那么单纯。昨日,他没经通报便去了齐王府,去四弟那里他历来不用通报。没成想遇到了父皇和二弟世民,父子们凑到一起好不尴尬。能不尴尬吗,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建成明白父皇还是为了前线的军事而来,元吉军中聚集了一批秦王府的猛将,父皇要元吉与二弟保持好关系,以备战事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太子竟然被瞒着,建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找了个借口便退场了。经过长廊的时候,宇文宝带着一众黑衣家丁埋伏在花园山石后面,恰被建成发现。那杀气腾腾的架势立时让建成明白过来,元吉要对二弟世民下手。建成是个明白人,此时去掉二弟,乱战之中甚至祸及父皇,前线必大乱,国事堪忧。情急之下,建成叫住宇文宝,当场两个耳刮子打过去,斥责他胆敢轻举妄动,皇上若有不测,必诛其全族。宇文宝恨恨退下。元吉沉着脸送建成到大门,只说了一句话,“今天大哥的大义,就是日后的大患。”旋即关闭大门。
四弟算是跟自己撕破脸皮了,眼下该怎么办呢?父皇虽然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但是父子间再也回不到原先那种亲密的关系了。每次见到父皇,建成都感觉父皇那双睿智的眼睛在冷冷盯着自己——做太子久了,急着要夺位?实际上,他李建成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话也没法直接去跟父皇解释呀。总不能说,父皇请放心,孩儿绝无急于夺位的想法,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所以,建成特别恨二弟。二弟对嫡位的渴望太着急了,急成了一团火,不仅烧焦了自己,也连带了我李建成。不管怎么说,必须集中精力解决二弟,这是火烧眉毛的事情,不容迟缓!
解决二弟,离不开四弟,可是四弟数日未见,不登门了。建成心里不是滋味。正胡思乱想,司职太监来报,齐王府门下何一水求见。建成厌烦地挥了一下手,“不见!”他见过这个何一水,贼眉鼠眼。四弟喜欢招惹这些江湖术士,他不喜欢。
“还是叫他进来吧。”转眼间,建成改变了主意。现在,这个何一水代表的是四弟,不管四弟怎么想,在对付世民这边,一定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
何一水轻飘飘走进了太子的东宫。原先他来过,但是太子从未正眼相瞧,今天,他是挺着腰进来的,时日不一样了。
“坐吧。”建成眼皮也没抬一下。
何一水抖抖眉毛,并不在意。但他也没坐下。毕竟对面就是太子,至今仍然是太子,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还是皇上——在齐王护驾下登基成功的傀儡皇上。
“山野之人不敢,谢太子。”何一水施礼道。
“齐王,”建成看了一眼何一水,“有话说?”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必拐弯抹角。
“齐王统军,不便亲来觐见殿下,故差鄙人前来,望太子谅解。”
李建成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齐王让我亲口禀报太子,您,仍然是他的大哥,仍然是我大唐的储君,这个是皇上钦定的,谁也不能改变。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齐王只会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谁敢挑战太子的权威,他第一个不答应。”何一水说道。
建成的眉头舒展开了,“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何一水点点头,“回太子,一句不差。”
“四弟毕竟还是心里有大哥呀。”建成说道,他指向凳子,“何先生,请坐!”
何一水这才施礼坐下。太子焦虑、无助的神色令他心里颇感伤怀。历来储君失势,人皆避之恐不及。一朝得势,门庭若市,一朝失势,门可罗雀。皇族之争,刀光血影,没有赢家呀。
“现下这形势,咳,着实难为呀。”建成叹了一口气。
何一水并不接着太子的话说下去,他直接回道:“齐王禀太子:长安城十二门总管中郎将常何,已经按照齐王的意思,从即将出征的队伍中,抽调部分人马加强长安城的内外城防,昨夜进驻。副帅李艺,已根据齐王的意思,看住秦王的老部下张公瑾所部。宇文宝将军已看住秦王府。齐王说,他的意思就是太子您的谕旨,这个不会错。”
建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碗中的茶水洒了一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四弟动手的正是时候。
“实在是太好了,四弟果不负我!”
何一水摇摇头,“禀太子,这些个动作还远远不够。齐王请太子斟酌,洛阳那边能人太多了,如果看住了长安,看不住洛阳,摊牌的时候仍然没有把握啊。”他慢条斯理地说。
建成起身,走到何一水面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先生请受我一拜,建成愿闻高见。”
何一水感到了莫大的满足,这是人君之拜呀,平民百姓一生之荣耀,足矣!他慌忙起身对拜,“臣愿意辅佐太子踏平那些乱臣贼子,请太子莫要折煞微臣。”
两人重又坐下。何一水直视着太子,“殿下,当前之计,您要出面了。”
“怎么个出面法?先生应该知道,父皇那边,咳,与我总是有罅隙了。”
“绝对不会呀,殿下,绝对不会。您得先把自个摆到与皇上亲密无间的地步,然后才能感动皇上,切不可自我疏离啊。”何一水诚恳言道。
“事关调动秦王府的人,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便怎么说。您要知道,事关国之大计,皇上比我们都明白。您要做的,就是把秦王文学馆里自谦为“吟诗作画”的文臣们,给他们找个地方,封个一官半职,疏散到全国各地,越远越好。”
“至于那些武将们,齐王会向皇上要人的,要他们跟随齐王出征。国难当头,任何一个将领都要以国事为重,谁敢不从朝廷召唤?”何一水说完,微笑着面向太子。
建成一拍大腿,“如此,他秦王府还有什么能力与我们兄弟一争高下?先生不愧神人也。”
何一水最后说:“对那些武将们,尉迟敬德啊、秦叔宝啊、段志玄啊,太子您更要表达出足够的诚意,恩赏一点心意,总是有必要的。”
建成慌不迭点头,“那是自然。东宫不缺东西,绝不会小气了,大事嘛。不过,要是他们拒绝不受呢?”
何一水眼中凶光毕露,作一砍头的手势,“当场就结果了他们。”
“先生果真是国家的肱骨之臣,今日一席话,解开了我多日的烦忧,等到大事既定,朝廷不能埋没你这样的大才呀。”
(6)
武德九年的夏天特别炎热,但每隔几天便有一场大雨。河水暴涨,道路泥泞,迟滞了突厥人的进攻,颉利和突利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形势不那么紧张了。大雨过后接着大大的日头,大热让人心烦气躁,总觉有大事要发生。
长安城暗流涌动,秦王府却格外安静——人都走了。房玄龄、杜如晦等被朝廷派到外地任差,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玄、秦叔宝、张公瑾随李元吉出征。李世民心下明白,大哥又一次出手了,而且得到了父皇的支持。一定要把二弟身边的人弄光,建成心里才踏实。秦王只剩下长孙无忌、侯君集这两个人了,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夜对孤灯,孤掌难鸣,就是这个样子了。”李世民呆坐在书房内,自嘲道。“威名赫赫的秦王真的失算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快没了。”
一年前统军北征,本以为能借机牢牢把住军权,没想到颉利刚退兵,大军尚未肃清残敌,朝廷就下旨让班师回朝,其急迫超出秦王府上下的预料。朝廷甚至都没有让这支打了胜仗、保住了都城的英雄部队进到长安城接受百姓的欢迎,便让李世民交出了统兵鱼符,回到洛阳听命。父皇的密旨里还加了一句“自省”。打了胜仗还“自省”?真是兜头一大瓢凉水啊。
“太子动手了。”这是秦王府谋士们一致的看法。
面对太子紧逼,李世民大怒,他不听房玄龄他们静观其变的劝说,抓住太子一党的纰漏,参掉了太子一党的几个大党羽,打掉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但是,李世民自己也被父皇给硬生生压了一下,“免冠顿首”。什么意思呢?就是去掉你的帽子,让你没有颜面,叫你消停消停,不要再折腾了。本来以为嫡位有希望,现在看,不但没希望,自己还暴露在明处了。
太子老实了,元吉冒出来了。“元吉厉害呀。”面对元吉的步步紧逼,这是此时李世民的想法,以前自己过于轻视这个看上去鲁莽的四弟了。
那一日,父皇命自己随驾齐王府,从走进大门的时刻开始,久经沙场的李世民汗毛就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发紧。他感觉到了战场的味道,感觉到了有无数支箭头在对准自己。他紧紧贴着父皇,一是要替父皇挡箭,二是借此告诉四弟,不要轻举妄动。幸好大哥忙里莽撞来到了齐王府,父皇不悦之色尽现,大哥神色慌张,先行告退,与四弟两个出去好一阵才回来。回来后四弟神色委顿,老实了许多。李世民才放下心来。
四弟,狠人一个呀。要是大哥有这种歹毒心肠,焉容自己活到今天?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下一惊,到了今天这种时候,大哥凭什么不会有如此毒辣手段?该要自己的命还会要的!
李世民坐在那里,汗水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殿下,听说常何早已暗中加强了长安十二门的防卫,所调部队皆为齐王的中军人马。”长孙无忌匆匆走进屋内说道。
听闻这个消息,李世民紧张的心情却放松下来。对常何,他心中自有分寸。常何早年曾在秦王府从过军,他和常何之间的交情非同一般,这样虚张声势的部队换防吓唬不了他。
“还有,这一段时间,咱们秦王府四周突然多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看上去像做小买卖的,装得也太劣了,就是探子。”
李世民皱了一下眉头,这都是四弟的人,元吉喜欢捣鼓这些漏洞百出的小把戏。
侯君集匆匆走了进来,“殿下,张公瑾从大营传信,李艺看他看得很紧。尚未行军,齐王已经下令,左右两军同时行动,不得私自离开营房。”
“这是要动手的节奏啊,殿下,您该说句话啦。”长孙无忌急出了一头汗。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殿下,咱们秦王府还有精锐啊,无不以一敌十,我愿誓死挡之。”侯君集红着眼说。
李世民不说话,他心里在掂量,反复掂量。此时动手,会不会是太子和元吉给他设的一个圈套,等他去钻,钻进去,那就再也出不来了。不,他还要再等,等等看,底牌还没来呢,急着出牌做什么。决战,主帅对时机的判断最为重要,成败须臾之间。
李世民的稳若泰山令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也无可奈何。两人只得坐在一边,等候李世民说话。最近一段日子,他们君臣就是这么个状态,先是两人向李世民禀报外面的情况,然后闷闷地坐在那里。
大热天,屋内更闷,三人汗湿前胸,衣服粘在身上甚是不适。李世民一人递给一把蒲扇,三人拿着蒲扇就那么呼呼扇着,大眼瞪小眼。一只苍蝇嗡嗡飞来,声音在这沉闷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响亮,飞到侯君集面前,侯君集恶狠狠伸手去抓,却被那苍蝇从手掌中逃脱。待飞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身子端坐不动,手中蒲扇迅疾打去,“啪!”苍蝇掉到了地上。
“心静,才看得准。”李世民微微一笑。
“那,殿下,您得说句话呀,咱不能坐以待毙呀,现在火烧眉毛啦。”侯君集说。
“我问你们,对手的底牌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掀开?”李世民终于开口了,直奔主题。
长孙无忌和侯君集愣住了,形势的确紧急,但人家什么时候下手谁也说不准呀。
“我再问你们,皇上现在怎么想的?”李世民盯着两人,却自己答道:“在父皇那里,保太子还是换太子已不是问题了,稳住朝局,保住太子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元吉授受兵权,力保太子登基。父皇想不到的是,元吉他心里有想法了,这局面不就复杂了吗?”
“可是,”侯君集急着要说话,李世民挥手制止了他。
“我自然明白,当下的局面,不是我争不争,夺不夺的问题,而是躲无可躲,躲无可躲啊。”他沉吟道。
正在沉吟的时候,院外传来一阵马嘶声,后门被擂得震天响。
“老高,赶紧去看,门外怎么回事?”李世民吩咐道。
不一会,尉迟敬德领着李青阳进来了。李世民既意外又高兴,“三妹,敬德,你们怎么来了?”
李青阳小脸跑得通红,她似乎要哭,看着满屋子人却又不想开口。李世民知道有紧要事,“三妹,不必紧张,这些人都是二哥的至诚朋友,有话你尽管说。”
“二哥,大哥、四哥他们要设计害你!”李青阳话一出口,泪就掉了下来。满屋子人顿时一惊。
“要不是我半路遇到尉迟将军,我还不一定能进得来你的王府,四哥的人跟了我一路呢。”李青阳说道。
“娘的,这些兔崽子,我就回来看看老东家,还敢把我怎么着!”尉迟敬德插了一句。
“都别急,三妹,你先说。”
“父皇研习胡乐,今儿早我奉召去后宫。父皇到御花园散步了。我一人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四哥跟着后宫张婕妤走来,他们没注意到我。我就听四哥低声说什么‘请皇上召秦王入宫,我可设法除之’,等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脸色都变了。于是,我就赶紧出来了,一路上有三个人人跟着,要不是半路碰到尉迟将军,我就到不了您这儿啦。”李青阳一口气说完。
李世民心头一热,还是自己的三妹疼自己呀,他把三妹拥进怀中,使劲抱了抱,以示疼爱。
尉迟敬德在边上等不及了,把手中的一个包袱抖搂开,“哗啦”,一堆闪亮的金银珠宝淌在地上,他喘着粗气,“殿下,这是一丁点,我家里还有一车呢,太子送的。末将发财啦!”
“太子爷真是大方!”尉迟敬德补充了一句。
满屋子人都笑了,“将军今年走财运呀。”长孙无忌调侃道。
“秦叔宝也有一车。他抽不了身,叫我捎话说,殿下不能再等啦,时候到啦!”
长孙无忌突然插话道:“将军怎么向太子回答的?”
“我说太子乃储君,我奉旨行事。但是容我再思量一下,毕竟是大事。”
长孙无忌长出一口气,“将军有勇有谋,在下佩服。您要是当场拒绝了他,您会有性命之忧。”
秦琼秦叔宝都说话了,时候真的到了。看着眼前几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这一地的金银财宝,和三妹那含泪的眼睛,李世民一掌拍到桌子上,“时候到了!”
“辅机,你带上我的佩刀趁夜出府,即召房玄龄和杜如晦回府!记住,不要叫齐王府的探子看清楚你们的人。”
“尉迟,你这就赶回军营,通知张公瑾,叫他设法骗过李艺,把大军布置在离长安最近的北门、西门,看住元吉的中军。即令秦叔宝、段志玄趁夜赶回王府。”
“君集,你调集王府人马候命。本王今夜要亲往常何处,亲自问话于他,关闭长安城防。”
“三妹,你就留在府上,陪陪你的王嫂,暂不露面。”
“后日,本王要面奏父皇,李建成、李元吉淫乱后宫,罪不可赦。为大唐计,必诛之!”
“长安所有人等明日到位,以本王手谕为令。三日内见分晓!”李世民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赤紫。
……
本书无意把玄武门那血腥的一幕呈现。不管后人怎么评价,历史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它给我们选择了一位伟大的君王,太宗李世民。如此,我们有了引以为自豪的大唐盛世,千年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