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眠山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他径直走到姜息身边去拿干粮和水。看了一眼產,似乎很意外在这里还能见到,然后就收回眼神,坐下来默默饮食也不说话。
產在最后一句警告阿出的话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王眠山来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演讲,此时正闭目不语,难得坐得端端正正的。
姜息除了把水和食物递给王眠山之外,就是脸色阴沉地一直看着產,那眼神简直就是想把姜息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对于產所说的那些话,他既不能反驳也不能私下跟阿出说些什么,更何况阿出现在更愿意信任產一些。
伯英本来就是一个侍卫,虽说有点胆识,但对于產和姜息刚刚那一段暗中交锋完全不知。只是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有些沉闷,他想到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话罢了,所以也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阿出被產的警告扰乱了心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含糊着还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王眠山的归来。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又开始晃荡了,他就在马车里和姜息相对无言。
“呃,公子我怎么会在这里?请问產先生呢?”阿初回神的时候,看到自己一下子面前冒出了姜息,显得非常的慌张。
姜息盯着阿出,所以阿初躲躲闪闪的样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状态他一清二楚。为了不让阿出在这种窘境中持续下去,姜息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眼神,然后不看着阿初回答:“他说你根本不愿意和他呆在同一辆车内,再加上上午的一路颠簸,让他足够疲惫了,所以他把你打发来和我一起。”
“所以说之前您的马车上坐着的是伯英大哥伪装成的您是吗?”阿出下意识打量之前產拿出简略地图的那个暗匣处。那里没有一束兰花的暗纹标志,这和之前坐的不是同一辆马车。阿出很快意识到姜息这么做的目的,分散危险,防御敌袭。
“我们这一路上其实并不安全,对吗?”阿出咬紧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怪不得在刚刚修整的地方,阿出总是觉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原来是姜息穿得太过粗糙了。
从阿出开始跟随姜息的这一路上,不管是钱袋丢了的时候还是没有住的地方的时候,姜息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颜色很淡显得很低调,但用料是一等一的,穿着非常舒适。
今天光是眼睛看姜息穿的衣服,就能感觉到用的料子非常粗糙,如果再骑上马,阿出想象那个画面,和淳硕生他们这些行商没什么区别。
不谈杀手,单单只让阿出来判断的话,这就是很完美的伪装了。
“……”姜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出的话,他知道阿出对死亡的厌恶,在那一次他杀死刺客的时候,就已经很深刻的体会啦。也许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答应產对于带着阿出一起上路的建议。
当时只是一点点的私,促使姜息他一时冲动,答应了那个建议。所以出现在即使提出要走,姜息也会尽自己的全力给他找一个安全的环境。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阿出作出的选择,他都会尊重。
阿出也不愧是和姜息培养出了默契的,他一看见姜息的眼神,就知道姜息在想些什么。他的嘴唇快速地开合:“你是不是又在想着要把我抛下?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光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姜息隐隐约是有点清楚阿出这个怕被抛弃的心理,他清楚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你不用想丢掉我。我能做很多事情,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伺候你,必要的时候我还能挡刀,我怎么不好呢?”巨大的危机感向阿出袭来,他有点语无伦次了,他太害怕了以至于连基本的言语中的逻辑都没有了。
“阿出你放松,我没有丢掉你的意思,我也不希望你代替我去死。”江西听到阿出连挡刀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心中心疼无比,他赶忙抓住阿出的手,想让他冷静下来,但很快就被甩开了。
“你连我挡刀这一点的用处也拒绝了,留在你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在你身边白吃白喝的废人吗?”阿出以为姜息是铁定心要放弃自己,所以堵绝了自己的最后一条路。
“也是在你身边,仰慕公子息大名而来的人多如田地里的杂草,你哪里会缺一个挡刀的呢?”阿出一边说着,心中感觉越来越悲伤,脸上却笑了出来。
阿出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所以说很难调整自己面部的表情,好一会儿才不笑了。他把头低下来,不让姜息看到他的表情,然后带着哭腔说:“我不甘心的,我以为你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腻味的;我以为这种逗弄,其实可以持续很久才会终止的;但是当我都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你却毫不留情的把我抛弃了。”
“我以为你为我治伤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你的兄长,对你来说不存在任何逗弄的意思,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像父亲一样关怀你。”姜息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发现了,逗弄这个词简直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沟。很多事情阿出只是不说藏在心里,某些时候,相同的场景降临了,或者阿出受到刺激了,矛盾就会爆发出来。
“我不管你对我什么心思,这都无所谓,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阿出的脸都涨红了,他眼含悲戚,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压在膝盖上。因为膝盖那里落下了病根,所以他现在一旦情绪激动,到了伤心处,膝盖就会疼痛难忍。如果阿出不用手压住,怕自己会忍不住疼得呻吟出声。
“阿初,不是我不让你待在我身边,只是你知道现在的状况,你不喜欢死亡和鲜血,但是在我的身边,你会看到很多。我们杀的人,足够让你良心不安,半夜噩梦连连。到那个时候,你还能继续忍受这一切吗?”姜息马上看出来了阿出的膝盖不舒服,他把手放到阿出的另一膝盖上,很认真的和阿出说着道理。
“我会的,我不会觉得良心不安的。公子,您有属于您自己的理想,为了实现,您走过道路上必然是沾满了鲜血。我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追随您,那就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动摇。”姜息放在阿出膝盖上的手,真的给阿出很多的温暖,这更加坚定了阿出的念头,不再改变。
“我知道了,”姜息在阿出认真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扶住额头,“不过还要看你路上的表现,如果你真的对鲜血和尸体感到不适应,我是不会让你继续跟我们前行的。”
“也许您很快就会意识到,我比您想象中的更加坚强。”说完这句话,阿出很强势地把江西的手推到一边去,表示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姜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姜息对于阿出这种行为表示了无奈,他开始干起来正事——拿出地图分析接下这一路的情况。
阿出当然也在干自己应该干的事情,他一会儿掀起车帘看看外面,一会儿看看姜息在做什么,就是他刚刚所说的伺候和警戒两件事,阿出执行得很彻底。
“公子,您现在正在看着的,就是我们即将要走过的路吗?”阿出就瞟了江西手上的地图几眼,突然发现自己越看越这地形越觉得熟悉。在至少看了不下二三十回后,阿出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扯了扯姜息的衣袖,轻声问姜息。
“没错,我们现在要顺着元乐都城的外围,走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小道,直奔太子康季荣平定叛乱回归都城的必经之路。”姜息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为阿出在一片混杂的线条中指出来了一条路。
“我应该没有看过地图才对,但是我却感觉公子您现在所指的这条路莫名熟悉,敢问您的地图是从哪里来的呢?”阿初把脖子扭过去,头凑到姜息脸边,像是再三对比着什么,但是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发现。
“这份地图是眠山从康季荣的公子府中临摹来的,”姜息把地图往阿出面前一摆,由着阿出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估计着时间过了不少了,姜息撩开车帘伸头出去看外面的天色。阿出听到他还顺便对在外面骑着马的伯英吩咐了些什么,才把头缩回来的。
“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了,你先看着吧,有眠山和伯英在外面,不必担心。我小小休息一会儿,如果等下眠山来问我,你就把我叫醒。”姜息就这么说一句,把衣袖一拢,就端端正正睡了。
阿出还在看着地图,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却找不出来,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弱小。